“克洛澤爾”,“克洛澤爾”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20-06-20 06:38


被解職的“羅斯福”前艦長布萊特·克洛澤爾海軍上校

克洛澤爾在“克洛澤爾,克洛澤爾”的含淚歡呼中凝重地下艦


很難想象有更悲情的“含淚歡送我們的好艦長”的場面了。在這一時刻,可能克洛澤爾要發動兵變,都有人跟他幹
還記得像悲劇英雄一樣下艦的“羅斯福”號航母艦長的布萊特·克洛澤爾海軍上校嗎?3月24日,艦上發現3名新冠病人,次日增加到8名,,幾天後就增加到幾十人。“羅斯福”號在3月27日到達關島,所有人最終都接受了檢測,發現100多人已經感染,最後有一人死亡。克洛澤爾要求大部分人下艦,否則艦上難以隔離和控制傳染;但戰鬥羣司令斯圖華特·貝克海軍少將不同意,只同意患病艦員下艦,其餘人留在艦上,維持戰備狀態。
3月30日,克洛澤爾向10人發電郵,強烈要求艦員下艦,並闡明理由,其中3人是直接指揮鏈裏的海軍將軍:戰鬥羣司令貝克海軍少將、太平洋艦隊司令約翰·阿奎裏諾海軍上將和太平洋海航司令德沃爾夫·米勒海軍中將,還有7人是海軍上校,其中5人在“羅斯福”號上,另外兩名海軍上校是海軍中高級將官的副官。但出於不知道的原因,克洛澤爾的電郵沒有發到貝克海軍少將的上司、第七艦隊司令威廉·默茨海軍中將那裏。
3月31日,電郵在《舊金山紀事報》上披露,引起輿論大譁。克洛澤爾的用詞“我們沒有在打仗,水兵們不必要去死”引起巨大反響。
4月2日,代理海軍部長托馬斯·莫德利把克洛澤爾解職了。下艦時,克洛澤爾上校受到悲劇英雄式的歡送,在幾千人高呼他的名字聲中,他孤獨地走下巨大的“羅斯福”號,向人們揮了揮手,上車離開了。不久,克洛澤爾本人也被診斷為感染了。
克洛澤爾的解職立刻高度政治化了。特朗普批評他,拜登讚揚他,國防部長埃斯帕和海軍作戰部長吉爾戴海軍上將都為莫德利的決定辯解,儘管吉爾戴和參聯會主席米利上將都建議莫德利不要急於把克洛澤爾解職,而是等海軍的內部調查後再做決定。
4月6日,莫德利坐軍方專機飛了8000英里,趕到關島,在艦上做了15分鐘嚴厲的訓話。在訓話裏,他指責克洛澤爾“要麼天真,要麼愚蠢”,但他的講話被人偷錄下來,幾小時內就流傳到媒體,引起大譁。莫德利當天就被迫道歉,第二天辭職了。
海軍作戰部副部長羅伯特·伯克海軍中將領導了初步調查,調查結果呈交吉爾戴時,他表示要考慮恢復克洛澤爾的職務,但這將是美國海軍歷史上絕無僅有的。
在關島兩個月後,“羅斯福”號在5月21日再次出海,由卡洛斯·薩蒂埃洛海軍上校代理指揮。在此期間,吉爾戴和代理海軍部長詹姆士·麥克弗森在4月24日提議,恢復克洛澤爾的職務,但國防部長埃斯帕擱置了決定,要再做深入調查才做最後決定。在此期間,克洛澤爾調任岸上職務,擔任海航司令的特別助理。
6月19日,美國海軍的最終調查結果公佈,克洛澤爾和貝克決策不當。克洛澤爾撤職決定維持原判,貝克晉升決定推遲。換句話説,克洛澤爾的海軍生涯到頭了,因為過失而撤職的海軍上校是不可能晉升海軍准將的,但晉升無望後,就必須到期退役。貝克也一樣,因過而晉升推遲的結果是錯過時間點,儘管他的時限比克洛澤爾稍微寬鬆一點。
克洛澤爾的錯誤在於越過指揮鏈而直接訴諸公眾。在理論上,他沒有直接捅到媒體,但莫德利在這一點上是對的:他把應該只發給指揮鏈上上級軍官的電郵發給那麼多人,就是期望有人泄露的,儘管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到底是誰泄露的。
克洛澤爾可能是被迫出此下策的。如果聽貝克的,而艦上傳染開來,他是艦長,責任難逃;如果越級報告而最後批准了,他沒有責任了;如果越級報告而被駁回,他只有訴諸公眾、用公眾輿論自保,否則就要由他一個人兜着了。
吉爾戴要求暫不解職是對的,先掛起來,等調查結果出來後再做決定,大家都主動一點,等風頭過去了,很可能就可以把事情壓下去了。但莫德利是特朗普欽命的,急於表忠心和顯示領導能力,直接把克洛澤爾解職了,這就使得美國海軍沒有退路了。
下級軍官不同意上級軍官的指揮決定是可以上訴的,這本身就要冒抗命的風險,上訴失敗的直接結果就是以抗命為名解職。但越過指揮鏈直接捅到公眾,這是在軍內犯忌的,不僅僅是抗命,還違反軍人操守。所以克洛澤爾很難不解職。
貝克的決定在技術上沒錯,保持戰備狀態是他的職責,但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也屬於“判斷失誤”,這是美國軍內捅漏子的統稱。這種引發公關災難的事情也是軍內政治不容許的,他的海軍生涯也到頭了。
吉爾戴在公眾政治壓力下左右搖擺,差點打破美國海軍永不復職的慣例,影響軍令系統的權威,這也是領導能力不足的表現。不過他的海軍生涯本來就到頂了。他的錯誤不至於導致撤職什麼的,幹滿時間退役就完了。
詹姆斯·麥克弗森的海軍生涯本來就是代理的,現在回到陸軍部,回到陸軍部副部長的職務上,這是臨時調任代理海軍部長之前就在做的。除非出現特殊情況,現任陸軍部長瑞安·麥卡錫(原陸軍部長埃斯帕升任國防部長了)離任,麥克弗森估計就在陸軍部副部長的位置一直做到大選後換屆了。
“羅斯福”號這場大戲落幕了嗎?未必。
克洛澤爾儘管在軍內可能呆不下去了,但他在民間(尤其是海軍老兵)中積攢的人氣使得他成為兩黨都會拉攏的政治人物,尤其是民主黨。作為美國新冠期間特朗普無能和政府從上到下混亂、獨斷的受害者,克洛澤爾是理想的旗幟人物。他的形象、口才和軍人幹練都不是民主黨內暮氣沉沉的老人幫能比擬的。只要包裝得當,他就不是抗命、推卸責任的的艦長,而是不惜丟官也要為兵請命的兵頭。特朗普是以為紅脖子打拼的面目拉鐵票圈的,希拉里、拜登這些都是高居在雲端之上、與普羅大眾脱節藍血精英,很難與特朗普的民粹主義比拼。克洛澤爾年輕,親民,悲情,這是民主黨的天賜良機。
不管是在軍心,指揮鏈凝聚力,公眾形象,國會政治,還是其他方面,美國海軍會在未來幾年甚至更長時間為這場政治鬧劇付出巨大代價,但在美國海軍看來,這是雙輸裏輸得較少的一頭。只有時間才能説明美國海軍的賭注到底對了沒有。
在更大的政治層面上,吹哨人問題會再次火熱,到底會引向哪裏,還期望方方們給大家説道説道。
但克洛澤爾本人的政治傾向如何?他會願意被政治化嗎?不知道。他還沒有辭去軍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