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華袁燈美陳豔平……為什麼他們絕不道歉？_風聞

最近幾件事很讓人生氣。

從常州的繆可馨跳樓，到王振華狡辯無罪，再到山東高考頂替，關乎孩子，關乎窮人。弱者的命運讓人扼腕，強者的豪橫讓人憤怒。

且不去講罪與罰，已經有很多文章分析過。

我注意到，這幾件事中，沒有一個作惡者表示過哪怕一點點歉意。

繆可馨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袁燈美，在自己的學生跳樓身亡後，寫了一封情況説明書，裏面把自己的責任推脱得一乾二淨——沒打罵過繆可馨，沒塗改過作業本。出事後第二天，她還照常回校上課，像個沒事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對繆可馨的去世表示過一點難過和愧疚。就像一個縮頭烏龜，她躲起來了。

王振華，花了10萬元把一個9歲的小女孩從江蘇帶到上海的五星級酒店房間裏，為了解釋這13分鐘發生了什麼，這位百億富豪又花了1200萬元找律師證明他什麼都沒幹。“清白”的王大富翁，自然不可能向二級輕傷的小女孩送上一句道歉。連女孩的身體治療費及心理疏導費，都是由上海市普陀檢察院先行墊付。

書記的外甥女陳豔平冒名頂替農家女孩陳春秀上大學，過了十幾年才被揭穿。陳豔平也寫了一份情況説明，承認頂替，但都是去世的舅媽包辦的。道歉呢？欠奉。

其實不止以上三人，如果留心，你會發現，公共事件中做錯事的人絕少道歉。

我們回溯一下。

蔡莉道歉了嗎？毒保姆道歉了嗎？鮑毓明道歉了嗎？

都沒有。

做錯事要道歉，這個最起碼的要求，連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但是為什麼這些成年人做錯事，卻從不道歉呢？

道歉就意味着有錯或有罪。中國人是不能犯錯的，錯了就失去了道德制高點，也失去了話語權。我們上學時，如果犯錯，老師會讓你寫檢討書。寫過檢討書，就留下了小辮子，以後只要有需要，就能拿出來揪一下。

只要道德上有一個污點，就可以把你全盤推翻，一無是處。所以，我們打倒一個人，只要説他小時候進過女廁所，長大後進過按摩店，或者出軌偷情，這個人的名聲基本就臭了。即使他在公共領域很有建樹，但再也沒人信他了。

順我者昌，逆我者嫖娼。

王振華寧願花上千萬請大律師，也不願意給受害小女孩賠償安撫，就是出於這種心理。哪怕民意洶洶，只要自己不認罪，只要花大錢打通關節，就有可能逃脱懲罰。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精於計算，道歉和不道歉，他一定掂量過。如果道歉有助於他樹立一種稍微好一點的形象，他一定會痛哭流涕道歉。

相比於豪橫的王大富翁，袁燈美和王豔平沒有出來道歉，大概是因為壓力巨大，心中害怕，所以不敢露頭。不過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她們真心沒覺得自己做錯了。

我們的文化裏，有推卸的一面。小孩子摔倒了，大人們就會作勢打地板打板凳，嘴裏還會説：叫你摔疼我寶貝，叫你絆倒我寶貝。明明是自己的錯，卻要怪到別人頭上。什麼都是別人的錯，自己永遠是對的。一個個個體若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整個社會的是非觀念可想而知。當發生衝突時，誰也不會主動認錯，自然也不可能真誠地去道歉。

袁燈美和王豔平，難保不會想：我有什麼錯？一個想，我也打別的孩子，別人都不跳樓就她跳，我怎麼這麼倒黴。一個想，頂替上學又不是我一個，別人沒事就我被發現，我怎麼這麼倒黴。

認為自己倒黴而不是犯了錯，歸咎為運氣不好，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出來道歉？

在一些發達國家，道歉是司空見慣的事。做錯了就要承認錯誤，否則後果很嚴重。一個人如果品質不好，哪怕撒一次謊都會影響誠信記錄，不但可能丟工作，甚至在生活中寸步難行。

我們呢？很多時候，不撒謊做不成事，説真話寸步難行。拍馬屁的叫情商高，愛較真的叫槓精。

道德潰敗如斯，大家對一些匪夷所思的人和行為，見怪不怪。在我們的社會認知中，袁燈美、王振華、陳豔平，都絕不是個案。他們就像蟑螂，被發現的是一個，後面隱藏着無數個。

消滅這些蟑螂，只能從環境着手。

公權力首先要起到良好的示範作用。有關部門要成為勇於道歉的典範。一些危害公共利益的事件發生之後，不能沒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不能只是慰問關心。如果不從中吸取教訓，不追究瀆職官員的責任，下次悲劇還會重演。

上樑不正下樑歪。公權力如果不率先垂範，社會風氣必將受到嚴重影響，無人道歉，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們還應該更加重視媒體的監督作用。無論是繆可馨事件，還是王振華事件，或是山東高考頂替案，媒體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如果不是官媒和自媒體的窮追猛打，這些冤屈都可能石沉大海，壞人還會繼續作惡。

也許這些人現在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處，但是輿論監督帶來的全社會譴責力量，是非常強大的。經過輿論風暴的洗禮，相信這些不良現象會被抑制，壞人也會收斂。如果沒有媒體的監督和揭露，這些蟑螂會繁殖得越來越快，最終對社會的危害也會越來越大。

我們身邊有這麼多顯而易見的壞人，一些瞎了心眼的媒體，卻從不敢去揭露他們，反而饒有興趣地去挑刺其他國家。外國人發錢給你去監督他們的社會？

有些人會説，寫批評文章容易被刪文。我覺得，這是狹隘理解了有關監管政策。加油鼓勁和批評監督，是輿論工作的兩條腿。哪一條腿少了，都走不好路，這是基本常識。説好話，無人利益受損，哪怕失實，也無人追責。但是批評報道不一樣，這是得罪人的事。它需要更高的政策理解能力，需要更紮實的採訪和信息梳理整合能力。確實不容易，但它對社會的價值更重要。

一片森林裏，一定是要有啄木鳥的。如果全部都是喜鵲，害蟲誰來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