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文：誰偷吃了我的開心果（小説）_風聞

​鳳和春在同一批次的公務員招考中被同一機關錄用，並被分到同一間辦公室。辦公室朝南，陽光明媚，她們心情大好。她們以前並不相識，剛見面時親熱得不得了，都説能在一起工作是一種緣分，我們彼此一定要好好珍惜這緣分。鳳説，你看天地這麼大，有月球，有地球，我們一同生活在地球上；有中國，有美國，我們一同生活在中國……現在竟在同一間辦公室呼吸新鮮空氣。春説，是啊，假設我早一個年代出生，我們也許就不會碰到一起；假設我去讀研究生，我們就會錯過相識的機會……

哦，還忘了交代，鳳和春都是大學本科畢業，也就是學歷相當、起點相同、基礎相似。因為她們是同齡人，理所當然有許多共同話題。她們無所不談，談理想、談人生、談愛情。她們一同上食堂、一同上廁所、一同上街買衣服還有化妝品。就是男朋友來了情書，倆人也要共同分享。有人説她們像一對姐妹，有人説她們在搞同性戀。

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鳳和春就是關係再好，也有不一致的地方，譬如生理方面就有差異。有時鳳的紅水來得早些，忘了帶衞生墊就找春借，還説以後還。春説，你説還的話就見外了，有朝一日我也會來紅水；如果沒及時帶上，也會用你的。時間長了，她們就弄不清誰多用了誰的幾個墊子，彼此心裏都有點不舒服，總覺得對方欠着自己的，矛盾的種子在不知不覺中種下了。

處長來了客人有時就叫上在辦公室裏的春或鳳去陪客，沒有被叫上的鳳或春的就覺得處長喜歡對方，開始隱隱約約嫉妒對方。有時領導安排她們兩人中的一個出門開個會什麼的，沒去成的就有些不高興，説好事總讓對方佔了。誰評上了優秀先進什麼的，沒評上的心裏就有點不舒服，雖然口裏説祝賀對方。後來，她們兩人中的一個率先被提為副主任科員，沒有提的心裏就開始不平衡了：憑什麼她先提，她比我能幹些？她比我漂亮些？總之，矛盾在潛滋暗長。她們彼此不再説話，就是工作上的事情要合作，譬如擺書記與局長的座位籤頂多喂一聲或説一句：你先來，你進步快些。或者説，你先來，“書記”在你手裏；你在左邊，左邊為大……話語中就有了含沙射影之意。

從此，鳳和春上班都沒有好心情。為了開心，鳳就買了一袋開心果。她將未啓封的開心果放在辦公室後就出去了，等她辦完事回來一看，發現開心果被打開了。鳳在心裏説，嘿，誰竟敢偷吃我的開心果。她首先懷疑的是春，因為辦公室裏只有她們倆，還會有誰呢，老鼠是咬不開的。她似乎抓住了春的把柄，大聲説，誰偷吃了我的開心果。她這麼説的目的是讓其他同事聽到，以此敗壞春的名聲。春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幹自己的工作。鳳就開始指桑罵槐，還説誰吃了我的開心果爛肝、爛肺、爛大腸。春依然沒有理她。鳳就開始採取過激行為，拍着桌子有所指的罵開了。春聽不下去，無法安心工作，含着眼淚走到樓上處長辦公室。

春淚眼婆娑地説處長，打擾您幾分鐘，請您評評理，鳳用十分難聽的話罵我偷吃了她的開心果爛肝、爛肺、爛大腸，這事您是清楚的，與我無關。

處長笑着説，與我有關，你沒吃開心果，我可以作證，是我吃的，我保證給你平反。末了勸春説，牙齒和舌頭也有打架的時候，人與人之間怎能沒有矛盾呢，矛盾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就看你怎麼化解。首先心胸要開闊，宰相肚裏能撐船，只要在大是大非面前堅持原則就行，不要為丁點小事鬧得不愉快，那樣對自己的身心不利。你與鳳在一間辦公室共事是緣分啦，要珍惜呀。

氣憤之極的春插了一句，狗屁緣分，認識她是錯誤的開始，真後悔當時沒有考研究生。

處長還是笑吟吟地説，世上沒有後悔藥，關鍵是現在如何處理好與鳳的關係。我們需要的是團結，是穩定，“穩定壓倒一切”。目前穩定的大好形勢來之不易呀，要珍惜呀。我手頭還有一些事情等着要處理，你回去安心工作就是了，想開些，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還有什麼事以後再説吧。

春曉得處長下了逐客令，只好悶悶不樂地回辦公室，不經意地看見鳳的電腦主頁上是“誰偷吃了我的開心果”幾個飄來飄來去的字。

處長不愧處長，頗有領導藝術。等到春走了以後，處長靜下心來想對策。作為一處之長，工作上的事情用不着操多少心，惱人的是複雜的人際關係，如何把全處的人心擺平就是最高的領導藝術。昨天張三來説李四的不對，今天是春和鳳的矛盾，明天會是王五説六麻子的不是，後天將是王五説李四的錯。他沒有立馬去給鳳做出解釋，因為這樣容易加深春與鳳之間的矛盾。如果處長馬上對鳳説，開心果與春無關，鳳就知道春到處長那裏打了她的小報告。

過了一段時間，處長為一件別的什麼事找到了鳳，遂打開話匣子。處長把正經事説完以後，又説鳳，難怪你長這麼漂亮，是吃了開心果的吧。

鳳聽了就咯咯笑，説處長真會説話。

哦，差點忘了，處長補充説，上次我去你們辦公室看到你桌上的開心果，我打開嚐了嚐，味道真好。

鳳聽處長這麼一説，頓時眉飛色舞，哎呀，處長您喜歡吃開心果，我這就去買。不等處長做出答覆，鳳就徑直跑出去了。不一會兒，鳳就買回兩袋上好的開心果放在處長面前。

處長説，你看，你看，我只是隨便説説，你竟當真了。

處長怎麼好拒絕鳳的一番心意呢，説你既然買了，那我就謝謝了。其實處長提到開心果目的是想緩和鳳與春之間的矛盾，而鳳並不理解處長的一番苦心。

鳳樂顛顛地回到辦公室，開心極了。主要是親耳聽到處長親口讚美自己漂亮，其次是處長收下了她送的開心果。但是，鳳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幾天便蕩然無存了，因為她看到春的桌上竟放着她送給處長的兩袋開心果。那兩袋開心果是鳳親手用綵帶繫着的，並打了一個漂亮的結，那個結只有自己會打，她認得出。

處長的記性真好，竟然還記得春因為自己而受了不白之冤，便把春叫上去欲撫平她心頭的創傷。他對春説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算了。從今以後，你要和鳳和睦相處、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我已經對鳳説過了，開心果與你無關，那是我的錯。鳳還以為我真的喜歡吃開心果，竟給我買了兩袋。如果退給鳳，鳳會説我不給她面子，你把它拿去吧。

春説，謝謝處長。春不能不給處長面子，處長把開心果送給她，她也就只好收下了。春如果把開心果偷偷地吃了，故事就算到此為止，可惜春沒有吃。

春覺得那兩袋開心果吃了會讓自己更不開心，她覺得開心果一點也不香，甚至有點臭，當然這是心理作用使然。

春故意把那兩袋開心果放在辦公室，她與鳳誰也沒有動它。時間長了，開心果變質了，真的變臭了。

作者張友文簡介：文學博士、副教授；自詡“雙十一張友文”（參評“副教授”和“攻博”各十一次）、自名“公安文學言説者”、自號“功不唐捐齋主”；出版《回望公安文學》等專著四部，受邀至武漢大學、中國政法大學、中國地質大學等高等院校及公安實戰部門講授“公安文學”43場次，並在部分高級中學和高校進行（公益）勵志講座數場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