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無戰事，因為莫迪的強硬派形象深入民心，能打“國家安全牌”_風聞

中印在6·15加勒萬河谷衝突之後， 中方一直保持克制，但印度輿情鼎沸，抵制中國產品，增加軍備採購，甚至有傳聞印度前線士兵可以“自由持槍自衞”，也引發嚴重關注，邊界衝突事態是否會升級為戰爭？

答案是，No。

事實上，莫迪與執政的印度人民黨這麼多年來，宣揚印度教立國，“給軍隊自由”，頻頻越界巴基斯坦打擊“恐怖主義活動”，已經樹立了捍衞“國家安全”的強硬派形象；由於中國不是印度首要戰略“敵人”，在經濟或國際事務合作仍有很大空間，因此，政治強人莫迪在處理中印邊界衝突，有很大的緩衝空間。最新的一份民意調查，莫迪政府有70%的支持率，充分顯示了莫迪打“國家安全牌”有底氣。

艾森認為，不管是莫迪九次訪問中國的現實主義考慮，還是基於中印現實國力及軍事部署的制約，莫迪都不會放任中印合作大趨勢，因為邊界衝突而中斷；當然，後疫情時代，中國在南亞乃至全球大力發展疫情公共外交，對發展中國家的疫情支持和財政救濟影響甚遠，對印度的國際競合戰略也提出新的挑戰。

6月16日，在加勒萬河谷中印軍隊發生激烈衝突，當20名印度士兵去世的消息傳出後，印度各大政黨都急切等着要在6月20日莫迪專門召集的全國各大黨派會議上發難，然而，政治強人莫迪在會議確鑿無疑地強調“中國軍隊沒有越過邊境線 也沒有佔領我們的哨所”之後，激憤的民族主義情緒在網上炸開了。而在全印度有影響力的五家主要英語報紙，也同聲批評總理莫迪處理中印邊界衝突危機不力。反對派黨魁拉胡爾 · 甘地，直接稱總理為投降派· 莫迪（莫迪原名Nerenda Modi，用同聲詞諷刺Surender Modi）。

這也是莫迪政府六年來，印度人民黨第一次在他們最引以為豪的問題——國家安全，處於不利地位。

疫情期間，送別印度死難官兵靈柩仍聚集很多人

已經通過多次對巴基斯坦展開“外科式攻擊”建立的新印度自信，是否會因為莫迪在中印邊界的衝突中表現的忍讓，而毀之一旦？當然，中方在中印衝突過程中，由始至終，都保持言論和行動的剋制。

當然，莫迪畢竟是莫迪，他是從宣揚印度教運動的國民志願服務團(RSS)起家，打國家安全牌是他的所長。一邊是安撫軍隊，已經給予武裝部隊“採取任何必要的適當行動的充分自由”，這是人民黨一貫的口號；另一邊，則是公開宣揚大筆採購戰鬥機、先進的直升機、導彈防禦系統等。

果然，剛剛出台的一份Cvoter全國民意調查，超過39% 印度人對莫迪政府在中印邊界衝突的“嚴厲回應”措施表示滿意，而60%的受訪者則認為做得不夠。但與此同時，7成以上印度人，在國家安全問題上更信任莫迪及他所屬的印度人民黨，而不是反對派國大黨或其他黨派；68% 的受訪者認為印度人會繼續抵制中國貨，而31% 認為，無論如何印度人都會繼續購買中國商品。…

而在推特等社交平台，也有忠實粉絲或水軍出動，#StrongMilitaryBestPM列舉人民黨執政以來的種種進步，用來化解公眾輿論對於莫迪“沒有越過邊界”的不滿。

如下是典型的一個印度“水軍”言論樣本：

Was Abhinandan on Indian side? ——2019年2月巴基斯坦用梟龍擊落印度入侵領空的兩架戰機，印軍飛行員阿比納丹(Abhinandan Varthaman)被俘虜，莫迪鼓吹被俘虜的飛行員是國家英雄，稱梵語“Abhinandan”將擁新含義。

Was Balakot on Indianside? ——2019年2月，印度使用SPICE-2000炸彈摧毀巴基斯坦境內的巴拉科特恐怖主義訓練營，宣稱過300人被炸死，但事實證明指控子虛烏有，並沒有擊中任何目標。

Was 2016 strike on Indian side?—— 2016年9月，印度武裝力量越界對巴控克什米爾地區所謂的“恐怖分子據點”實施精確打擊。

Was Myanmar on Indian side? ——2020年5月，印度軍方派遣專機到緬甸，從緬甸軍方接收所抓獲印度東部叛軍武裝組織，印度也為緬甸提供軍火

Was Doklam on Indian side?——2017年中印軍隊在中國與不丹邊境的洞朗地區對峙。

Then how can Galwan Valley fight be on Indianside（所以這就是為何加勒萬河谷衝突沒有發生在印度境內）。

莫迪的粉絲，或代表印度人民黨政府的水軍，援用大量軍事案例，説明莫迪領導下的印度，敢於“越界”捍衞主權和國家安全，這才是偉大的總理！最後，莫迪在官方推特確認定調。

莫迪用官方推文最終給水軍的“越界捍衞主權”言論定調

確實，正因為人人都知道印度人民黨善於打“國家安全牌”，即便莫迪政府在處理中印邊界衝突問題上失誤，也不會有任何政治後果。莫迪也是發家於以宣揚印度教立國的國民志願服務者聯盟(RSS)，當一方當事人在鐵血愛國的立場是如此深入人心，他就對國家安全牌有充分的發言權。

早在2014年洛克尼蒂（ Lokniti）的一項調查中，31% 認為印度人民黨在國家安全方面最值得信賴的政黨，只有19% 的人支持國大黨。調查顯示，這一差距在2019年才有所擴大。

印度人民黨在國家安全問題上當家作主的時代，可以説明確地説，始於1998年的“博克蘭-II”(Pokhran-II)核試驗和1999年喀什米爾的卡吉爾戰爭(Kargil War)。莫迪政府在2019年2月對巴基斯坦境內巴拉科特(Balakot) 轟炸之後，可以説是人民黨在印度民意支持率的巔峯時期，被放大的國家安全問題，幫助印度人民黨在2019年 4月下議院(Lok Sabha)議大選中獲得一場淋漓盡致的全勝。

這些“國家安全牌”的聲譽是經過很長時間鞏固的，因此不容易被抹去。用政治學家簡•格林(Jane Green)和威爾•詹寧斯(Will Jennings)的話來説，除非存在“如此重大和具有象徵意義的政策失敗” ，迫使選民“重新評估他們長期持有的觀點”。以美國為例，類似於小布什領導的伊拉克戰爭的巨大災難推翻了共和黨長期以來對國家安全問題的掌控，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是這樣。

在主流公眾輿論中，莫迪對中印邊界衝突的處理至多達到了挫折的程度，而不是一場能引發如此根本性重新評估的災難。由於印度人民黨典型的靈活的媒體管理，相比國大黨，人們仍然更信任莫迪及其政黨的國家安全。

國大黨與人民黨輪換接過“國家安全牌”

但是為什麼印度人開始相信印度人民黨的國家安全牌呢？

在全世界範圍內，國家安全聲譽並不是建立在任何真正的政策成果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對重大威脅的“硬”或“軟”的看法上。換句話説，一個政黨不需要對國家安全連篇累牘闡述，才能贏得公眾信任支持。正如帕特里克 · 伊根（Patrick Egan）在《黨派優先: 所有權問題如何驅動和扭曲美國政治》一書中解釋的那樣，“當政黨掌握權力時，自身所有的問題不會以任何可察覺的方式得到改善。”

莫迪代表的印度人民黨之所以牢牢掌握國家安全牌，是因為它把自身塑造為態度最強硬、最不畏難、最有能力的政黨，勇於面對公眾想象中的三個最重要的威脅: 巴基斯坦、伊斯蘭極端主義和毛主義（Maoism）。在2014年皮尤(Pew)的一項調查中，當被問及印度面臨的最大威脅時，90% 的受訪者認為是巴基斯坦，85% 包括屬於印度毛派的納薩爾派，80% 認為是以巴基斯坦為活動基地的虔誠軍(Lashkar-e-Taiba)。印度人民黨主要通過其在巴基斯坦和恐怖主義問題上毫不妥協的言辭，偶爾充滿戲劇性的政策，已經掌握了國家安全問題。無論是頭號敵人巴基斯坦還是恐怖主義，都與印度人民黨一直主張的印度教國、反穆斯林的歧視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

在英迪拉 · 甘地時代之前，國大黨一直輕鬆掌控着國家安全牌，在某種程度上，拉吉夫 · 甘地時期執政時期也有一定聲望。1971年，英迪拉 · 甘地領導印度對巴基斯坦的戰爭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後來瓦傑帕伊也授予她“杜爾迦（降魔女神）”的光環，而且回應大眾呼聲，高調強力反對錫克激進派要求獨立的“卡利斯坦”運動(Khalistan movement)。正是因為英迪拉·甘地在國家安全問題無可挑剔的資歷，她也成了尼赫魯-甘地家族成員中，唯一沒有受到印度人民黨在“國家安全的立場軟弱”方面的質疑。即使在長達數年的印度全國緊急狀態期間，最大的反面角色也是整個國大黨，而不是英迪拉 · 甘地。

印度人民黨“國家安全牌”的五步法

然而，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印度人民黨被公認為最善於打“國家安全牌”的政黨。他們是從五種方式實現:

首先，印度人民黨把自己打造成一個不依賴任何選票票倉的政黨，而國大黨和其他政黨則被描繪成沉迷於對印度穆斯林的綏靖政策。 印度人民黨用這種二元論來改變選民對國家安全問題的看法。根據莫迪總理的説法，有兩種政治: “按信仰投票”或“以信仰立國”。國大黨對發生在孟買2008年11月26日連環恐怖襲擊無所作為，意味着“按信仰投票”(安撫穆斯林) ，而 莫迪在2019年對巴基斯坦境內Balakot城鎮號稱恐怖主義據點發動襲擊行為，則代表“以信仰立國”。因此，國大黨和其他政黨對“分裂主義”、“恐怖主義”和巴基斯坦態度軟弱，因為與人民黨所不同的是，他們需要穆斯林的選票。

其次，人民黨善於通過戲劇性的政策表明其不妥協的態度和承擔風險的意願。 由於擔心經濟制裁，國大黨執政時期，納拉辛哈·拉奧總理和因德爾·庫馬爾·古傑拉爾總理都拒絕了進行核試驗，而瓦傑帕伊作為印度人民黨的創始人，一上台就立即下令為核試驗做準備。但是這一屆政府只持續了13天。然而，在1998年他的新任期開始後幾個星期，瓦傑帕伊宣佈印度已經是一個核大國，並宣佈剛剛進行的核試驗的“最大意義”是“給予印度權力”。

雖然在核試驗前，時任國防部長喬治·費爾南德斯 · 阿德瓦尼將中國列為印度的第一潛在威脅，內政部長阿德瓦尼明確表示，核試驗是針對巴基斯坦的。“印度的核武器能力表明了該國與巴基斯坦進行堅決交涉的決心” ，“正是巴基斯坦的秘密準備迫使我們走上了核威懾的道路，”阿德瓦尼在試驗後幾天對媒體表示。

正如預期，核試驗後，印度人民黨的“同盟家族”(Sangh Parivar)各大組織在印度各地舉行了慶祝示威。核試驗次日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91% 的人支持核試驗，而67% 的人認為，以人民黨領導的聯合政府“很強大，會保衞自己的安全”。一年後，隨着印度最終在克什米爾的格爾吉爾戰爭中取得勝利，人民黨的“國家安全牌”進一步鞏固。

2019年，我們看到了同樣的冒險行為，莫迪政府廢除了憲法第370條，取消印控克什米爾的自治，這是另一項受到世界各國譴責的政策(儘管抗議程度較輕) ，以及公開吹噓的外科手術式打擊，這兩者都增強了人民黨主打“國家安全牌”的信譽。

在印度人民黨的世界觀中，主要的威脅永遠是巴基斯坦，因為它強硬的國家安全立場，本質上，不可避免地與反穆斯林偏見的國內政治聯繫在一起。而在中國問題上，正如最近的邊界衝突事件所證明的那樣，人民黨的政策與反對派國大黨的政策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第三，將“人權”與國家安全作為相互衝突的目標進行對比，並宣稱自己注重國家安全，同時將反對者與“人權至上”聯繫在一起。 在2019年的競選活動中，莫迪聲稱國會廢除了《防止恐怖主義法》(POTA) ，“因為其綏靖政策和滿足其選票票倉” ，因此“在恐怖主義面前低頭”。印度人民黨在其2009年宣言中宣稱，印度不斷髮生恐怖襲擊事件，因為“總理為恐怖主義嫌疑人的困境滿懷同情甚至坐卧不安”， 印度人民黨還把索尼婭 · 甘地(Sonia gandhi)領導的國家諮詢委員會(NAC)的左翼成員描繪成同情毛主義者(2013年，莫迪將社會活動家哈什 · 曼德爾(Harsh Mander)稱為“毛主義者”)。儘管 奇丹巴拉姆(p. Chidambaram)發起了無情的“獵綠行動”(Operation Green Hunt) ，印度人民黨還是突出強調説，國大黨對毛主義“態度軟弱”。

印度網友製圖

第四，巧妙地使用語言ーー不斷重複某些術語和口號，使印度人民黨在國家安全問題上的強硬態度得到充分體現。 阿德瓦尼使“緊追（hot pursuit）”一詞流行起來，主張採取一項政策，追捕那些越境逃亡的恐怖分子(儘管這項政策從未得到執行)。 類似的，印度人民黨在1998年的宣言中首次使用了“給軍隊自由（giving the Army a free hand）”的口號。這句話實際上毫無意義，因為軍隊只能遵循文官政府的政策。

儘管瓦傑帕伊政府和巴基斯坦之間一直在進行談判，但印度人民黨還是廣泛宣傳攻擊印度國大黨領導的團結進步聯盟政府(UPA) ，所用的另一個口號就是‘談判和恐怖活動不能同時進行’ ，莫迪時代早期也是如此。這些備受吹捧的“外科手術式的攻擊”，甚至在莫迪成為總理之前就已經開始了，雖然還沒有被公開。用前國家安全局成員希夫尚卡爾 · 梅農的話説，“他們的目標不是國內選民”。 然而，在莫迪政府的領導下，外科手術式的打擊，逐漸變得家喻户曉，表明建立一個“新印度”決心的代名詞。

第五，通過政治議題的證券化炒作，每個問題都成為國家安全問題。20世紀90年代初期，印度人民黨將孟加拉國移民問題視為國家安全問題。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今天，凡是移民（唯有穆斯林）被視為安全威脅，必須通過公民身份修正案（CAA）和在全國範圍實施公民身份登記 (NRC)的鉗形運動，將他們從國家社會中識別出來並予以清除。

印度加爾各答，反對CAA和NRC政策的抗議遊行

從客觀意義上講，印度的國家安全狀況很不樂觀。克什米爾山谷的恐怖主義活動急劇增加。印度的鄰國要麼被疏遠，要麼完全敵視，甚至尼泊爾也擺出了對抗的姿態。這一次，莫迪總理温順地從中國手中領教的恥辱中退了回來。

但是，政治是一種觀念。幾十年來，印度人民黨打“國家安全牌”已經駕輕就熟，也有充分的自信，而且不會輕易被動搖。從更廣泛的歷史角度來看，除非中印邊界衝突事件進一步升級，否則它很可能會像2001年由瓦傑帕伊和穆沙拉夫舉行的印巴阿格拉峯會一樣，因失敗而被人們銘記。這次中印邊界衝突，只是小小的挫折，除了讓執政的印度人民黨立即陷入尷尬之外，事態很難再升級，或是影響莫迪在黨內外的地位。

參考資料：

https://theprint.in/opinion/bjp-owned-national-security-issue-china-wont-change-that/447554/

https://www.mynation.com/india-news/73-trust-pm-modi-on-national-security-cvoter-survey-qce3d0

https://www.freepressjournal.in/india/lalu-prasad-yadav-for-millennials-the-anti-hindutva-secular-champion-who-ran-out-of-tricks

艾森/新知與常識

https://mp.weixin.qq.com/s/zJ_qquf-4KNTrXkfZLpYy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