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1000萬例，疫情還在加速_風聞

作者 | 南風窗常務副主編 謝奕秋

北半球的夏天都來好久了，疫情還在恣肆。

按照全球日新增15萬例左右的速度，新冠累計確診數突破1000萬例，也就是端午小長假過後的事。

從去年12月31日世衞組織得知疫情到今年6月底，第一波疫情算是用半年時間攀上1000萬例。儘管不少人在談論秋冬季的第二波疫情，但從新增確診數的曲線來看，這第一波疫情遠沒有疲弱的跡象。

6月的平均日增數字，比之前兩個月足足高出了六成左右。

用譚德塞總幹事的話説，新冠病毒大流行仍在“加速”，其影響將持續“數十年”。

畢竟，1000萬例對於全球78億人口來説，只佔0.13%。倘若疫情控制在目前的增速，到年底接近3800萬例，佔比也還不到0.5%。

99.5%的地球人口，屆時能夠盼到疫苗嗎？

1

疫情“生力軍”

都知道開頭，沒人猜到結尾。

病毒漂洋過海之後，一開始我們為“鑽石公主”號驚呼，今天看，那區區700多例算什麼呢？

韓國總是性急，有了幾十上百例就咋呼咋呼，大海撈針般檢測。大邱的新天地教會、首爾的九老區傳呼中心和梨泰院，被翻個底朝天。到今天，有多麼了不得呢？

原來，全國才1.25萬例，還是從1月20日首例起蔓延了5個多月的結果。

2月份，斜刺裏殺出個伊朗。議會選舉一過，數字噌噌噌往上攻。不久，該國女副總統和第一副總統相繼確診，世人扼腕。該國疫情也的確嚴重，到現在還日增兩三千，而差不多同期暴發的意大利，如今日增只有兩三百。

4月24日，在伊朗德黑蘭，戴着口罩的市民經過集市

伊朗官方公佈的迄今總數字是多少呢？21萬例。

多嗎？看跟誰比。

美國240多萬、巴西110多萬、俄羅斯60萬例，伊朗是望塵莫及，但是，憑什麼秘魯、智利也在伊朗前頭？

用不了多久，墨西哥也會超過伊朗。

整個拉美，現在就坐在火山口上。墨西哥過去10天裏，平均每天“新冠死”六七百人，這個數字超過了同期的“疫情榜狀元”美國！

5月25日，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墨衞生部副部長烏戈·洛佩斯－加特利在新聞發佈會上呼籲民眾減少外出

美國南部多州近期疫情反彈，白宮一幫人試圖甩鍋給墨西哥——這不全是胡攪蠻纏。

而墨西哥在全球疫情總榜上，只不過排第13名。

可別小瞧墨西哥，確診總數只有巴西的1/6，死亡總數已經達到巴西的44%。這不説明墨西哥醫療水平多差，只説明一個問題：它的檢測不及時、不到位、不充分。

美國敞開來檢測之後，加州、得州這兩個人口最多的州，加起來30多萬例；墨西哥呢？官方説19萬多例，實際數字，你可以乘個2試試。

因為美國已經開放經濟，今後美墨之間，能擦出多少（病毒的）火花？

像墨西哥這樣的疫情“生力軍”，全球還會不斷產生。

俄羅斯已經是歐洲的“帶頭大哥”，對中國東北也構成壓力，就不細説了；印度是亞洲的“疫情老大”，這個地位也是旁人否認不了的。橫跨歐亞的土耳其，一度疫情坐火箭般上升，3月底國際航班停了之後，它那股勁兒也就下來了，所以上週又在重啓航班。

上面這幾個，地位已經成就，都還不算新的“生力軍”。

秘魯、智利，“後生可畏”，累計確診數直追西班牙（近30萬）；但論人口體量，兩國加總不過5000多萬，缺乏想象空間。

 6月19日，人們在西班牙巴塞羅那聖家堂旁的街道上行走

同理，沙特、南非這些“10萬確診俱樂部”成員，也都有較低的人口天花板。

真的猛國，人口濟濟，敢於直面飆升的疫情。試舉兩個：一個巴基斯坦，一個孟加拉國，人口加總近4億。

這兩國都是日增三四千例確診，雖然跟美國日增三四萬沒法比，但可憐它們的人均GDP（按2018年，下同），前者不如柬埔寨，後者不如肯尼亞，兩者都不如津巴布韋。

以這樣的經濟水平，去對抗日增三四千例的疫情，勝算何在？憑年輕人身體底子去扛？還是靠世衞組織的馳援？

這兩國偏偏都挨着“亞洲疫情老大”印度，一個在邊界經常與之交火，幾天前雙方還誤殺了6位平民；另一個（孟加拉國）是全球第二大紡織品出口國，停工了一個月就開始復工，根本無視病例的激增。

巴西、俄羅斯、墨西哥、土耳其，人均GDP雖然也都在世界平均線（1.13萬美元）以下，好歹經濟總量排在全球前15，醫療資源在國內週轉得過來。那些貧民扎堆的國家，病毒擴散開來，真是比在印度還兇——巴基斯坦、孟加拉國的人均感染率，早已是印度的2倍以上。

5月9日，在巴基斯坦拉瓦爾品第，顧客在商店內購物

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國家之一孟加拉國，境內的（緬甸）羅興亞難民營也被病毒侵入了。

南亞人口約佔世界1/4。聯合國兒基會估計，已有2.4億兒童生活在“多維”貧困中，而新的疫情將在未來半年內，使得南亞另外1.2億兒童陷入貧困。

當疫情“猛踩油門”，顫抖的恐怕未必是升斗小民——當飢餓猛於病毒，他們只能罔顧病毒，選擇聽天由命。

2

“聚沙成塔”

讓譚德塞總幹事發出“疫情在加速、將影響未來幾十年”感嘆的緣由，是世衞組織6月21日報告了創紀錄的日新增病例數——18.3萬。當天，巴西報告的新增數字是令人咂舌的5.48萬（武漢迄今的官方累計數字也才5萬多），一舉讓巴西成為第二個破100萬例的國家。

6月11日，顧客在巴西聖保羅市的一家購物中心外排隊接受體温檢測

最近幾天，全球日新增數字有所下降。

局部的個案仍觸目驚心，比如在德國的疫情重災區、位於西部的德國人口第一大州北威州，一家肉聯廠發生的新冠聚集性疫情中，超過1300人被感染。

不算太糟的消息是，80歲的哈薩克斯坦前總統納扎爾巴耶夫，拿到了陽性檢測報告，自稱感覺良好、沒有症狀。

還有虛驚一場的：5月份，美國中部密蘇里州復工後一家髮廊重新開業，沒幾天兩名髮型師確診陽性，這期間兩人接觸了140名顧客。兩週過去了，140名“密接”顧客中有46人接受核酸檢測，結果均為陰性，其餘顧客隔離兩週，無一人出現症狀。媒體報道，髮型師工作時跟顧客都戴了口罩。

日增18.3萬絕非一個籠統的數字，它背後是一個個人，和活生生的故事。

對中國人來説，“你的健康碼呢”“核酸了嗎，您內”變成了日常問候語。

日本方面已經在放風，如果明年辦不成東京奧運會，可能爭取再次延期。

倫敦市長薩迪克·汗稱，戴口罩會成為“新常態”至少一年。

或許，疫情對未來幾十年的影響之一，是我們有生之年，在密閉的室內聚集性場所，離不開口罩，或者有一種幽閉恐懼症。

智利新冠確診病例接近25萬例。6月22日，行人走在智利南部阿勞卡尼亞大區特木科的街頭

中國人略可欣慰的是，一項全球民調顯示，在抗疫成效評判上，差不多所有國家（除了美日韓越等極少數例外）的反饋，都是“中國好得多”。

而今，從疫情重災區國家分析可知，巴西、美國的日新增確診數，佔了全球日新增確診數的一半左右；加上印度、俄羅斯、墨西哥、南非四國，這六國就承包了全球新增數的七成以上。

這六國很好記，就是美墨這對鄰國，加上金磚五國（BRICS）中除中國以外的四國。

六國之外，其餘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包括每天增加一點點的中國在內，只佔了全球日新增確診數的不到三成。

但是，切莫沾沾自喜。這“不到三成”裏，孕育着未來的“生力軍”；而且，這200多個國家和地區遍佈全球，讓國際旅行者防不勝防。

比如在中東疫情榜上，伊朗、土耳其、沙特是前三名，受關注較多；但是後面的那些小國，也不讓人省心。

不妨拿東南亞國家來對比，東南亞病例最多的印尼，確診總數不及卡塔爾（人均感染率世界第一）；新加坡已有4萬多病例，也不及阿聯酋；菲律賓不及科威特（感染率世界第三）或阿曼；馬來西亞不及小小巴林（感染率世界第二）。

按大洲板塊來比較，北美280多萬累計確診，歐洲近240萬，亞洲、南美差不多都接近190萬，而非洲板塊好像不起眼，只有30多萬。但非洲的麻煩在於，衞生資源匱乏的它，今年還要見證13國的總統或議會選舉。

南部非洲國家馬拉維23日舉行總統選舉。6月23日，選民在馬拉維喬洛一處投票站投票 

選舉的薄弱環節還不在於投票，而是人頭洶湧的競選集會。取消競選集會可能一時容易做到，但推遲選舉將“使國家陷入憲政危機”。

而面臨選舉日“死線”，不少政客就會像特朗普一樣，冒險舉行頻繁的大規模集會，冀圖“把流逝的光陰補回來”。

這簡直是個“選舉魔咒”：政治狂熱面前，疫情算老幾？

3

美國獨行

6月23日，特朗普開啓復工以來的第二場競選集會，地點是亞利桑那州的州府鳳凰城。他可以就近去看看新建的美墨邊境牆。

位於常年乾枯的鹽河兩岸的鳳凰城，是美國人口最多的州府。但特朗普這場集會，安排在只能容納數千人的一座大教堂內——3天前的首場競選集會，安排在俄克拉荷馬州塔爾薩市一個能容納近2萬人的博克中心，結果因種種原因，出席者遠不如預期多，讓特朗普大丟面子。

在鳳凰城的夢之城教堂（Dream City Church），現場幾乎爆滿，而且極少人戴口罩。這引起了一些非議，因為亞利桑那州與墨西哥和加州接壤，可能成為美國疫情反彈的新震中；總統來訪的當天，該州報告3591個新增病例，創該州單日新增紀錄。

有當地醫生在社交網絡指出6月23日的競選集會中，大概只有1%的出席者佩戴口罩，且入場時沒有進行檢測

你可以對照中國看看，如果中國哪個省一天新增不要説3000個病例了，就300個病例，這個省還敢組織一場幾千人的室內集會嗎？

當然不敢，哪怕多日零新增，各地電影院等場所仍不開放，就是求穩。

但美國人天性愛自由，亞利桑那州累計確診近6萬人，死亡超過1300例，可是政客們跟沒事似的。民主黨籍市長也只是口頭反對了一下集會，把執意召開集會的責任推給了總統，要特朗普“帶頭戴口罩”。同時，鳳凰城警察局和市長辦公室識趣地宣稱，在總統來訪當日，不會強制市民戴口罩。

從現場畫面看，“社交距離”也根本沒有做到。媒體報道説，涉事教堂可能誇大了其空氣淨化器的殺毒功能。亞利桑那大學公共衞生助理教授喬·傑拉爾德説，這次教堂集會“可能導致在鳳凰城發生一場超級傳播事件”。

差可安慰的是，這次教堂集會的組織者是一個青年團體，來的也基本是年輕人。而年輕人即便感染了，也多是輕症或無症狀，有的過幾天就好了。

但怕就怕，這些年輕人傳染給他們的年老家人。

過去三週，美國半數州疫情反彈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民眾在“陣亡將士紀念日”小長假（5月25日週一放假，加上週末兩天）外出遊玩、拜訪親友。這就很好解釋，美國另一個可能的疫情反彈新震中，是主打觀光業的佛羅里達——該州已有超10萬人確診。

 5月26日，人們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可可比奇休閒放鬆

再加上，黑人喬治·弗洛伊德5月25日被殺後，全美幾百個城市陸續出現示威遊行，很多人淡忘了還有疫情這回事。

直到最近，西雅圖市中心被非法佔據的“國會山自治區”（CHAZ），連續兩天發生槍擊事件後，民主黨籍女市長才準備派警員進入，清理極左翼“安提法”等黑幫，並計劃花兩週時間，從無政府主義分子手裏收復失地。

共和黨人的説辭是，你們大媒體號召上萬人上街遊行，甚至縱容在靠近白宮的聖約翰聖公會教堂前建立“黑宮自治區”，這時候不顧及“社交距離”；換作總統開個競選集會，你們就嘀嘀咕咕了。

至於特朗普揚言“我對我的人説，請放慢測試速度”，那即便不是開玩笑，也是在凸顯美國測試過的人數全球領先。特朗普一直聲稱，由於美國在病毒篩查方面做得“太好”，所以疫情似乎比其他國家更糟糕。

有數據挖掘者附和説，一項研究表明，美國3月份就有870萬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但其中80%以上的人從未被診斷出；而前一階段通過公路檢測“刷”出的基本是殘留的無症狀感染者，在一些國家根本不會被記入確診數字。

白宮冠狀病毒特別工作組的成員6月23日告訴國會，他們沒有收到任何要求“減緩測試”的請求。

按目前的速度，美國每天檢測約50萬人次，到本月底檢測人次將超過3000萬。如果不算重複檢測，這相當於全美人口的9%。

6月19日，美國“六月節”的遊行隊伍經過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大橋

到底檢測到什麼程度，才算是個盡頭？這就像問，第二波疫情何時來？

實際上，只要日新增數字還在飆升，檢測就不能慢，更不能停；只要第一波疫情還在加速，那麼它就會逐漸成長為“幹流”，而想象中隨季節轉冷而來的第二波，將成為匯入幹流的支流。從全年來看，你或許不會明顯察覺到它的匯流之處。

這個答案是不是太悲觀？

從謹慎樂觀的角度，我們寧願第一波疫情能“再而衰，三而竭”，哪怕因此年內出現明顯的第二波疫情。起碼，這當中有一段世人可以集中復工復產、儲備醫療物資的空檔，讓人們可以喘口氣，嘆杯茶，呷口酒，睇場戲。

多麼希望，這場疫情能夠停留在武漢1月中旬公佈的那寥寥數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