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關於2020戛納線上電影市場的「通俗讀本」_風聞

作者 / 白蘿蔔

“線上觀影很取決於你的網絡呀，網站上不能倍速看給我看的這個煩吶，但在電影院看體驗就不一樣。”

“對於買家來講，我甚至覺得以後完全沒必要走線下，可以直接走線上。”

“沒有線下活動之後，大家喪失了戛納的夜晚，沒有了晚上的各種party。”

眼下，今年的戛納線上電影市場正在進行中，受疫情影響今年的第73屆戛納電影節無法順利舉辦，而作為全球最大電影市場之一的戛納電影市場也轉為線上舉辦。

每年戛納電影市場之際，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上萬名電影從業者飛赴南法這個陽光燦爛的角落，在那裏圍繞3000-4000個電影項目進行溝通、交流以及各類交易活動，由此可以看出戛納電影市場規模之大及容量之廣。

而在今年的特殊情況之下，這個龐大的電影市場被搬到了線上進行，往常市場中的所有活動也只能依託網絡開展，儘管市場開幕時間也相比以往晚了一個半月（電影市場與電影節同期，都在5月中旬，今年線上電影市場舉辦時間為6月22日-6月26日），但其線上舉辦無疑也體現出了這個市場存在的必然性，至於線上舉行的方式似乎也成為未來電影市場舉辦模式的一種嘗試與探索。

那麼，這一次的戛納線上市場辦得怎麼樣呢？與經營了60多年的線下市場相比又有哪些異同？這屆戛納線上市場舉辦之後會給未來的電影行業提供怎樣的探索與發展思路？一起拍電影也從一些從業者處進行了瞭解，試圖還原“首屆”戛納線上市場生態。

項目少、公司少——

後疫情時代線上電影市場的新變化

戛納電影節創立於1946年，而戛納電影市場則誕生於1959年，在戛納電影節影響力日益擴大的同時，戛納電影市場也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電影市場之一，多年來，戛納電影節和電影市場形成一枚硬幣的兩面，而兩者共同組合而成的“戛納”成為世界電影的中心之一。

一組數據可以看出這個市場之龐大，去年（即2019年）戛納電影節的參與者數量創下新高，共12527人蔘加了戛納電影市場，共有2768部電影版權在市場上出售。與此同時，隨着近年來國內批片市場翻湧，戛納電影市場也早已成為中國買家們趨之若鶩的版權銷售熱土，早在兩三年前媒體的報道中就不乏出現中國影視公司大舉收購批片的瘋狂行為描述，由此戛納電影市場也更進一步為大家所熟知。可以這樣説，相比柏林、多倫多等電影市場，戛納無疑也是距離中國電影行業最近的一個國際市場了。

如果不是今年年初疫情危機在全球大規模爆發，世界各地陸續陷入疫情漩渦，今年5月戛納盛宴依然會如期綻放。而如今，昔日人頭攢動的電影市場轉移到了線上舉辦，疊加疫情危機的深遠影響，也讓這一屆的戛納電影市場變得特殊許多。

項目變少了，是幾位今年參與戛納線上市場從業者一致的共同感受。“項目不多，因為疫情各國項目都有推延的情況，所以我們現在還在（觀望），”來自業內一家版權分銷公司的負責人大雷説道。

誠然，年初爆發的疫情危機拖延了全球電影行業前進的腳步，國內情況無需多言，美國、歐洲等地目前的疫情形勢依然嚴峻，這也直接導致各國電影項目的推進進度。“疫情危機從今年正式開始，有一些片子理論上上半年能夠做完正好參加戛納，但是進度延遲了就趕不上這次市場了，”目前正在幫一家影視公司在市場中尋找合作伙伴的郝樂説到。

自今年的線上市場開幕以來，郝樂就一直在片海中尋找適合引進國內的影片。相比以往線下市場中的看片環節，今年線上市場也直接將看片轉為了“雲觀影”，成為市場註冊嘉賓之後就可以登陸市場頁面、根據影片放映時間點擊選擇想要觀看的影片。當然，這只是最初級的操作，因為註冊身份、級別的不同，其所獲得的看片權限也不同，而在市場平台上也對於每個片子的觀看權限進行了標誌。

（如圖，影片放映場次信息下方都有標註影片對哪些註冊嘉賓開放）

根據郝樂的估算，目前線上市場每天放映場次在250-260場之間，一般來説同一部片子會有兩至三場放映，以此預估為期五天的線上市場共放映600多部影片。而這一數字在去年為857部影片。

除此之外，以往戛納主競賽單元的影片都是能夠在線下影院中看到的，而今年戛納公佈的56部入圍影片中，在線上市場能夠觀看的只有10-15部。究其背後原因，今年的戛納市場舉辦背後沒有戛納電影節作為支撐，競賽影片向來是電影節的重頭戲，而因為今年電影節的取消許多競賽影片也相當於直接放棄了戛納的活動計劃，故而可以理解許多影片也不再參與市場展映環節。就像郝樂所説：“假設之後的威尼斯、多倫多也選了這些片子，那片方或許覺得參加一個實體電影節比參加一個沒有的電影節好。”

在項目減量的同時，中國公司的身影也少了。郝樂的直觀感受是“公司少太多了”，而來自龍躍中歐製片人協會的一份統計名單中也顯示，截止到6月初共有204家中國公司報名。當然，一些根基深厚的大公司以及專業領域內的公司們依然前去報道，同時互聯網影業們的身影也積極存在。

從龍躍中歐製片人協會與戛納市場合作主辦的活動當中可以看出一些公司變化的跡象，基於市場的線上舉辦，今年由龍躍牽頭的電影交流合作活動等也轉為線上。據龍躍中歐製片人協會中國負責人張凡介紹，今年前來報名參加活動的中國公司陣營中公司類型發生了明顯變化，相比以往製片公司少了，而發行及經濟公司等變多了。

至於中國影片參與戛納電影市場的情況，從目前曝光的項目來看，大體量影片並不多，根據此前《中國電影報道》顯示“有200多部華語電影尋求國際銷售”，其中包括《第一爐香》《晴雅集》《河邊的錯誤》《新封神：哪吒重生》《鬼吹燈之天星術》《野馬分鬃》以及被熱議紛紛的《孫楊傳》等。

在以上變化之外，因為依託於互聯網開展電影市場，戛納電影市場主辦方也儘可能周全地為世界各地參與者提供便利與人性化服務。例如國內網絡服務存在“牆”的問題，在市場開幕之前大家也都有過擔心是否會影響參與市場活動，而事實上戛納電影市場主辦方也針對不過國家地區的網絡狀況提供了最為廣泛和便捷的網路平台服務。同時戛納還有spotify音樂平台達成合作，在線上市場平台提供免費的音樂服務，讓參與者可以一邊聽音樂（還有電影原聲樂）一邊處理工作。

至於雲觀影環節，主辦方還把市場線下觀影的兩大電影院搬上了網絡，在影片場次信息的最下面一欄標誌有“ARCADES”或者“OLYMPIA“，儘管不存在實體影院觀影，但這樣頗具儀式感的設計還是讓參與者心頭一暖。

高效便捷、節約成本

——戛納“雲辦公”體驗

在互聯網時代背景下，現代人的生活工作與互聯網密不可分，但今年疫情危機當中，也於無形中迫使更多人與互聯網的交互更加頻繁與密集，此次戛納線上電影市場的舉辦同樣是電影行業與互聯網的又一次緊密合作。這場合作當中，有愉悦之處，自然也有鬧心的地方。

在大雷看來，他非常支持線上電影市場這樣的舉辦方式——“我的使用感非常好”。相比往年裏每年都要舟車勞頓帶着團隊漂洋過海、承擔2-3w元/人出差費用、在當地吃不好睡不好還得連軸轉工作的體驗來説，大雷認為今年線上電影市場是一件高效且節約的好事，他直言道“對於買家來講，我甚至覺得以後完全沒必要走線下，可以直接走線上。”

例如今年線上市場期間大雷與世界各地的合作伙伴開了多場“雲會議”，而在此次疫情危機“雲辦公”生態中迅速崛起的一些“雲辦公軟件”也成為今年線上市場中的寵兒，大家可以在相約的時間內進入雲會議室，直接進行工作業務的溝通，這樣的工作方式在大雷看來“縮小了時間成本、提升了溝通效率，大家都可以排開時間工作，更聚焦於片子的買賣，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當然，關於“雲觀影”他也表示，“不用去影院排隊，到點了點開網頁就可以直接看，就算晚點了也能進去看，比如我有急事需要處理，還可以暫停播放先處理工作，不像在影院裏手機屏幕亮着回郵件還招人煩。”

的確，網絡的無處不達和及時性保證了此次市場活動當中每位參與者工作進程中的便捷與高效，在張凡的體驗當中，她也認為線上市場的舉辦其實讓市場門檻相對變低、成本減少，也給了更多人一個真正參與到戛納市場當中的方式。以龍躍今年主辦的活動參與情況為例，往年因為受場地限制，最多可以容納50家左右的公司，而今年報名前來參加活動的公司高達320家，其中包括261家國際公司和67家中國公司。至於公司見面會這項活動，往年龍躍大概能夠促成200場左右的線下會議，而今年線上會議數量達到了582場，在數字翻倍的背後，可以看出藉助互聯網平台屬性，確實有更多人蔘與到了戛納市場活動當中。

同時，張凡也提到國外的一些電影公司會把市場期間的交流、論壇等活動直播鏈接直接公開在YouTube上面，如此一來全世界都可以看到市場活動的進行，此舉相比以往在固定物理空間內進行的活動來説無疑開放太多。

而在安全性方面，郝樂也表示戛納市場方面的把控非常嚴格。這幾天都在看片的他也時常會遇到權限等級不夠而無法順利觀看的情況，所以他也會像一些擁有更高權限的同行尋求幫助，希望能夠通過他們從片方那裏獲得觀看鏈接等。而同行給過來的觀看鏈接都是擁有極高加密系統的網站內的，同時在視頻畫面上不僅會顯示郝樂的個人賬號信息，還帶有同行的個人賬號信息，由此來保證片源不被泄漏等問題。

可以看到，轉移到線上的戛納電影市場背後同樣是一項浩大的工程，每一個單元背後都有大概2-3家服務器供應商提供技術支持，張凡也和同事曾笑言，這次戛納線上市場真是集全歐洲之力舉辦的。

集中度降低、網絡條件或成硬傷

——線上模式還是無法替代線下

回看今年的這屆戛納線上市場，初衷是被疫情“所逼”，而因為行業需求，所以線下市場選擇了線上嘗試的方式。同時因為也是首次參與這樣形式的市場活動，自然會有種種問題暴露，而對於更多人來説，參與了線上市場之後，反而讓他們更加想念線下的日子了。

首先是網絡狀況這個硬性條件，幾位受訪者都不約而同提到這個問題，因為不同國家地區網絡條件的不同，所以導致市場活動參與深度與廣度的不同。正如張凡所説，有些窗口頁面他們就是打不開、沒辦法使用，這也導致有部分市場活動他們是無法順暢參與的。就算非常支持線上市場舉辦的大雷也説“只要你的網好，任何問題都可以解決。”而這幾天裏，他與員工們每天幾乎要在辦公室裏待14、5個小時，因為公司辦理的企業網絡服務比家裏的網絡穩定流暢許多，所以他們都留在公司進行線上辦公。

另一邊一直在雲觀影的郝樂也説“線上觀影很取決於你的網絡呀，網站上不能倍速看，給我看的這個煩吶，但在電影院看體驗就不一樣，你就消停做那看就完了，也更專注一些。”或許在影迷身份當中，線上觀影這樣的方式故而便捷，但是也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看電影的儀式感，電影畢竟是為大銀幕而生的藝術，確實不僅僅是一塊電腦屏幕就能解決的問題。

除此之外，張凡也提到，線上辦公相比以往的線下見面而言所有人的集中度降低了——“現在轉到線上自由度是提升了，但是大家的關注度就沒有那麼好了，總是可能被身邊的事情打擾，沒有辦法固定在電腦面前連續工作。”以線上會議為例，參會人員可能身處不同地區和不同的網絡環境中，難免會出現開會開到一半麥克風沒聲音了、對方掉線了這樣的問題，同時每個人身後的辦公環境也不同，可能會出現的影響因素也更多，這些都會直接導致整場會議的質量。而以前線下面對面交流溝通的過程中，大家都是集中固定處於同一環境內，可以更為高效地就統一問題進行商討，所以這也是線上工作永遠不可能替代線下交流的一點，因為往往很多時候面對面交流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而在今年的線上工作狀態中，張凡也更加想念往年的戛納回憶，“沒有線下活動之後，大家喪失了戛納的夜晚，沒有了晚上的各種party。”在實體電影節及電影市場當中，享受電影生活和以電影為命進行的社交也是其中的一大部分，而當所有工作都轉移到線上之後，這部分更為浪漫的內容則基本消失了。讓張凡感到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是，前幾天她收到一封來自挪威的party邀請函，邀請大家參加一場“雲party”，當晚會有DJ在現場打碟，大家可以一起開着電腦享受音樂、喝酒，不得不説，這樣瘋狂而浪漫的事情，還真是符合歐洲人的調性呢。

自6月22日開幕，為期五天的戛納線上電影市場也於今天閉幕。若從發展的角度來看，今年這樣一場線上市場活動產生的背後既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而這樣的一次嘗試無疑也為未來行業發展打開了新的思路、提供了新的範本。隨着全球電影市場交流合作的擴展與深入，全球性電影市場活動的開展未來也必然會更加頻繁，線上市場固然無法取代線下市場的存在，但它未嘗不會成為市場內容及活動拓展衍生的一種形式，畢竟隨着市場開放、參與者眾多，越大型的市場越需要能夠滿足不同參與者的需求，而作為世界領先的戛納電影市場，也正在“被迫”和“主動”之間作出新的嘗試。

或許明年，大家就會在戛納海灘邊上用zoom和合作伙伴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