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遙想姑夫情(原創散文)_風聞
媒律圈观察儿- 关注法制新闻,提供法律咨询; 2020-06-30 15:50
今晚天下着毛毛小雨﹐天空灰濛濛的。我獨自站在租房的陽台上﹐一絲絲微風輕輕吹過身上一陣陣涼意。放眼望去﹐縱橫眼簾的高樓大廈燈火輝煌﹐遠方一明一暗的燈光和人來人往的人羣連成一片。
夜深人靜﹐仰望天際﹐我思緒萬千﹐思念千里之遙的姑父。想到此﹐一種淒涼之感油然而生……

姑父名叫陳元周﹐出生在豫淮北岸的一個鄉村裏。姑夫家裏很窮﹐23歲就娶了我的啞巴姑姑為妻。恩恩愛愛﹐勤儉持家。姑夫這一輩子沒有和姑姑紅過臉,吵過架。我家離姑姑家很近﹐我爸任村會計﹐照顧不到家裏。我家裏的廁所、豬圈.、鍋灶,都是姑夫幫忙壘的。在那個年代﹐家裏沒有男勞力還算什麼家呀﹐那時﹐我們兄弟姐妹還很小﹐所以我家大小事情都是姑夫幫忙處理。1976年11月6日深夜﹐呱呱落地的我病魔纏身﹐又出麻疹﹐大夫説我不行了。姑夫硬要把我抱回來﹐尋遍了駐馬店、鄭州所有名醫。經過二十多天的晝夜呵護﹐撿回我一條小命。打那以後﹐姑父的家﹐我經常去玩。有時候放學不回家﹐便到姑父家吃飯和睡覺。就這樣﹐我和姑父相依為命了。
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時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踏着夕陽的餘暉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快到村口時﹐鄰居家的瘋狗一下竄出來咬住我的大腿。當時我嚇得哇哇直哭﹐結伴而行的小夥伴們大呼﹕“貢獻被瘋狗咬了﹗”在三十里外搞建築的姑父推着架子車剛走到家門口,聽説我被瘋狗咬了﹐丟下架子車飛一般地跑到村口。
望着雙腿發抖的我﹐姑夫急得六神無主﹐隨即脱下襯衣裹住了我的大腿。然後弓着背抱着我被瘋狗咬了的右腿﹐頭深深地伏在我的兩腿之間﹐嘴對着瘋狗咬的傷口處猛吸幾口後將毒血吐出。在田間幹活的母親聞訊趕來抱着我大哭﹐鄉親們聽到母親的哭聲都紛紛趕來詢問。
“ 你哭啥﹐孩子受傷了﹐還不趕快拿點錢帶孩子上醫院打疫苗﹐別耽誤了孩子的治療。”姑夫催促愣在一旁的母親。
姑夫揹着我蹣跚走在泥濘的田埂上﹐我雙手抱着姑父的腰。風吹而過﹐我聞到姑夫身上散發的煙草和汗液夾雜的氣味﹐我抱着姑夫睡着了﹐朦朧中我感覺姑夫摔了幾跤﹐摔得不輕﹐還是母親和鄉親們攙扶起來的。鄉親們勸姑夫休息一下﹐姑夫一言不發地默默前行。醒來時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牀上﹐門外傳來母親和醫生的對話。“方醫生﹐我兒子怎麼樣﹖”母親急切地問。方醫生説﹕“這孩子的傷口好象被人吸過﹐假設不被人吸過的話﹐傷口馬上轉為敗血症甚至殘疾”……聽到方醫生的話﹐望着泥人般的姑父﹐望着姑夫紅腫的雙腿和破爛鮮紅的褲腿﹐我的眼睛模糊了﹐淚水沿着臉頰簌簌地流了下來。姑夫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裏﹐生平第一次當着我的面流淚了。我一頭紮在姑父的懷裏幸福地笑了﹐母親和鄉親們也開心地笑了……
姑夫家住在閔姚莊﹐鄰居們好到姑父家串門兒﹐院子裏中間有一棵大槐樹。鄉親們都裸着黑亮亮的脊背﹐嘴裏插了一根廢舊黃紙圈成的喇叭的捲煙﹐圍坐在院子的大槐樹下﹐耳朵兔子一樣豎起聽姑夫講民國時期鄰村的土匪六斤和黑疤騎着黑馬和棗紅馬﹐提着大刀搶奪一個叫翠花的女人的故事。每當講到興頭還指手畫腳故意嚇唬我們小孩兒。姑夫也有沉默的時候﹐每當人們都下地鋤草去了﹐孩子們去上學時。他和我坐在院子裏的大槐樹下﹐靜靜地能坐好幾個小時。有一天﹐驀然間﹐我發現姑夫眼溝裏流着淚水﹐我幫他擦去淚水﹐他撫摸着我説﹕“孩子﹐你長大了管不管姑夫﹖”我説﹕“我長大了掙很多錢﹐給你買肉吃﹐給你買電視看”……只記得當時姑夫用顫巍巍的手抱住我﹐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説﹕“夠了,夠了,這我就滿足了。”
2008年春,姑夫因患肺癌而住院,那時我已在北漂,他堅決不讓母親通知我,怕影響我的思想悲觀情緒。當我從大哥那裏得知姑夫病逝的消息,在我趕回家時,只見姑夫睡在堂屋中央,身上搭蓋着一塊白布。姑夫下葬那天﹐左鄰右舍都來了﹐臂上纏黑紗﹐向姑父的遺體深深地鞠躬。我頭戴孝帽﹐穿着孝衣﹐跪在地上。媽媽説﹕“你大聲哭﹐姑夫對你最好。”可我當時就是哭不出來﹐心裏彷彿刀絞一般﹐看着慢慢放下地面的靈柩﹐我恨不得同姑夫一起去……淚水濕透了我胸前的衣服﹐我好像覺得姑父對我説﹕“你還沒有給我買電視看呢﹗ ”
每年清明節﹐我從北京帶着妻子和兒子一起回到家鄉﹐我和孩子來到姑夫墳墓前獻上我做的紅燒肉﹐我默默地坐上好幾個小時……
“叮呤呤﹐”我的手機響了﹐打破了我的沉思。媽媽在電話裏説:“今年清明節快要到了﹐要給你姑夫掃墓。”我説﹕“工作忙,走不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沒有忠孝兩全,匯款一千元﹐叫狗蛋哥去給姑夫掃墓。”説完﹐我臉頰的淚水簌簌往下落……
《撰稿:張子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