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員的幾種面相_風聞
言他君-顾左右而言他2020-06-30 13:14
原創:不得不言他
公眾號:言他君
這些天,杭州城發生了一件怪事。
剛上任的杭州知府高翰文匪夷所思地同意了由浙江省巡撫鄭泌昌、按察使兼布政使何茂才的改稻為桑方案。按理説兩天前,在浙江省、府、縣三級改稻為桑推進會上,杭州知府高翰文府台、淳安知縣海瑞大人、建德知縣王用汲大人三位大人就冒進推行改稻為桑的弊端與鄭泌昌大人、何茂才大人據理力爭,因此導致推進會上沒有實質進展。被頭鐵的海瑞、明理的王永汲和看出端倪的高翰文頂住的浙江本地官員們表示會議決定三天後再議論。可三天過去了,不知為何一開始堅持真理、為民請命的高大人卻改口支持改稻為桑。
後來吃瓜羣眾們聽微信羣裏認識的布政使府的管家老爺才知道:昨日高府台被邀請去了浙江首富、織造局官商沈一石的私人會所品茶。誰知道翰林院出身的高大人明面上是個白面書生,私下裏卻是個色中餓鬼。怎麼説呢?高大人作為欽差,昏了頭,居然和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公公的親信楊金水公公的對食不清不楚。據説,高大人和楊金水公公的對食芸娘正要牀笫之歡時,被織造局的公公捉姦在牀。為了挽救自己的名譽和政治前途,高翰文大人只得簽字畫押同意改稻為桑。
高大人的新聞還沒有結束,譚綸大人又帶着總督府的一干兵丁在淳安拿下了企圖火燒欽差知縣海瑞的臬司衙門一干兵丁。臬司衙門的徐千户、蔣千户一口咬定自己冤枉:是海瑞包庇通倭寇的齊大柱一夥淳安刁民,自己不過是奉臬司衙門的命令,捉拿反賊,同時海瑞頑守淳安大牢,我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們燒的不是欽差,而是通敵的罪人啊。
淳安縣不過是改稻為桑的試點縣,就牽扯這麼多事情來,可見浙江的複雜性。可既然朝廷要在浙江改稻為桑,那麼推行改稻為桑就離不開浙江的官員們。大明在浙江的各級主要官員,有:1.內廷派:聽命於司禮監呂芳公公織造局的楊金水公公、浙江首富沈一石;2.聽命於嚴黨的浙江地方官:布政使鄭泌昌、按察使何茂才;3.中央欽差官:浙直總督胡宗憲兼、浙直總督署參軍譚綸;4.“棋子類”官:淳安知縣海瑞、建德知縣王用汲。
這三派官員雖然屬於三個系統,但是他們的關係卻是微妙的。
織造局是宮裏面內廷派出來的,職能是蠶商將收來的生絲織成絲綢,一部分直接供應了皇宮;另一部分則出口西洋換成銀子,補國庫和內廷。也就是説織造局是大明朝廷的宮辦企業,楊金水就是宮辦企業的總經理,沈一石是宮辦企業的最大承包商。
既然是宮辦企業,那麼營業額肯定不少。用鄭泌昌的話講就是織造局這些年給宮裏面上了四百萬匹絲綢。按照一匹絲綢西洋售價15兩,在大明最差也要7兩銀子,可知楊金水是掌控了大明的三桶油啊。當然,當這個宮辦總經理不是誰都當的上的,楊公公也是拼爹的人,這個爹就是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呂芳呂公公。能當上織造局唯一的宮差,沈一石也是下了血本的,花了20萬兩銀子從蘇州買來芸娘孝敬楊公公,可見其用心良苦。因為是內廷二十四衙門司禮監的派出機構,見官大三級,因此楊公公和胡宗憲這種苦哈哈的背鍋一把手不太一樣,可以説得上是浙江的一把手們裏頭,最接近天聽的人。
按理説,這麼一個皇權意志的延伸,應該天然和地方官不對付。可整個改稻為桑事件中,楊公公不説和鄭泌昌、何茂才這些嚴黨同流合污,至少也是對推行改稻為桑一事非常督促。這種督促和楊公公的目的有關,楊公公的目的也很簡單,為皇上找到錢,為大明朝的財政問題找到出路。畢竟對於財政赤字一天比一天的大明朝來説,各級官員搞“火耗”貪污腐敗是一件大事,但還沒有比國庫虧空這件事更大。要知道貪污腐敗好治,無非是殺頭充公幾個字,財政要是崩了,各地紛紛陽奉陰違,那大明朝連對嚴黨們殺頭充公都做不到了。所以楊金水有點像現在的蓬佩奧,是川皇/嘉靖的鬥犬。
鄭泌昌和何茂才是小閣老嚴世蕃推薦的浙江布政使和浙江按察使。按照大明官制,雖然布政使和按察使是朝廷任命的,但是因為是地方的常官,因此序列上還是屬於地方官。嚴閣老和小閣老作為大明王朝內閣的支柱,承擔着給朝廷找銀子的重任。同時,因為我大明的內廷開支和外廷基本上不分的,因此大小閣老説是為替朝廷找銀子,但實際上是打着為朝廷找銀子的旗號為自己斂財。
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呢?嘉靖自己都説了,“朕的錢,他們拿兩百萬,朕拿一百萬,還要朕感謝他們嗎?”這也是古代王朝,中央對地方進行實質上的代理人治理所必然要面臨的問題。
第三派官員中,譚綸大人是裕王府的人,與裕王是一線牽,共榮辱,同進退的。裕王作為大明王朝的接班人,自然明白税銀的一絲一釐都來自大明的百姓,容不得半點馬虎。大明的府庫充足了,自然朝廷穩固,裕王地位穩固。若是大明各地民變,那麼這個裕王也就是個空頭王爺。明朝末年,被李自成抄家的大明王爺可是不少。
所以説,雖然裕王不在浙江前線,但是譚綸卻是裕王的救火隊長。浙直總督胡宗憲大人,雖然是嚴閣老的門生,又被閣老舉薦到了浙江。但是胡大人卻與典型的嚴黨份子鄭泌昌、何茂才格格不入:不願意採用激進的方式推行改稻為桑,更不願意藉着改稻為桑中飽私囊。反而有時候還通過譚綸讓裕王在朝中幫助自己斡旋,這麼看來胡宗憲屬於身在嚴黨心在明。這也沒辦法,過去幾十年裏,朝廷依靠嚴嵩給自己撈錢花,大明王朝上下各級官員,想升遷就很難不走嚴嵩的路子,走這種路子一個不慎又很容易弄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所以説浙江的局勢就變得複雜:織造局地位高高在上,苦誰也不能苦織造局;地方官員為了自己的官帽子和錢袋子,不惜出賣百姓利益來換取司禮監、內閣支持。朝廷的官員在浙江又有些格格不入,面臨着隨時被架空的危險。還好胡宗憲大人內有總督府的兵丁、外有為大明朝抗擊倭寇的戚家軍支持,不然胡大人估計也要被上吊了。
被上吊的還算死的體面,幾百年後的大洋彼岸,有一位比胡部堂還要位高權重,萬民敬仰的大人物,可是一個精神病,就給搞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