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鋪叫胡立新_風聞
丸子爸-我也会骂人2020-07-02 14:24
九0年我將轉業回西安探親,父母告訴我你的戰友來家了。具體問是誰長啥樣留電話沒,父母只説出白色軍裝、肩章上比你多道槓多顆星,又拿出一紙條,上面只電話也無姓名。我問是不是姓胡,父母點頭稱是。
這是胡立新留給我的最後信息。他那年在西安政治學院"回爐″參訓。在那個年代的通信條件下我無法想像胡立新是怎樣在一個陌生城市裏找到我家的,將心比心,我懷疑自己是否有他那般的戰友情深。
炮校一年,八十多位熱血學子從全國各地匯聚一起棄筆從戎,同一天穿上軍裝,這叫初衷。
機緣亦或命運讓我與胡立新一個區隊、一個班,且是上下鋪。
胡立新動手能力很強,全班學習整理內務他是第一個把被子疊出稜角的,看着就比軍校出身的老兵柱子、濤濤疊的好。我就佔了這個上下鋪先機,在班長雷子和內務骨幹屁顛屁顛忙於示範幫助別人的時候,胡立新被我按住,″老老實實″給我找夾板、噴水、疊壓,整″豆付塊″。
加深我和上鋪信任關係的是一次衝突。大約是一次內務評比,胡立新整理完畢後在上面撲拉撲垃抖被單,灰塵落在我撅着的背和屁股上,這讓我十分不爽,遂抄起掃把拍了他一牀掃帚渣。胡立新是很有氣量的人,他幾乎沒動聲色地跳下來,反幫起我鋪展被單,這令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從此我們就很默契,上下協同,我竟然也獲得班內務評比表揚。這是受胡立新的表率和帶動結果。
胡立新來自安徽蕪湖的農村,與我一樣都是地方大專畢業。班裏本科生略多,雷子、維治、濤濤、寶全、蘭柱等,甚至金保這個農大的貨也是本科生。當然班裏不存在學歷之爭,但我心裏還是有這個小赳九的,時不時被扎着痛了,就自覺不自覺地與胡立新抱團去了,連維治、雷子這樣的西安同鄉都不要了。這叫同病。
我們三班是中隊炮操示範班,我和胡立新都是雷子挑的炮手。胡立新擔任幾炮手我弄不清了,反正雷子班長忽悠我説三炮手輕鬆,自此便一直在裝分劃、脱穿炮衣的訓練中掙扎着。巧在按兵操規程,無論放列還是撤去,又是我與胡立新兩個炮手的位置角色搭配動作最多。胡立新小子是練過的,他經常在炮場上表演的那種鯉魚打挺證明他身上是有點功夫的。這就更好了,像什麼脱穿炮衣、摘裝衣架子,放列前搖搖把那種活兒,我就又沾了胡立新的力氣光。不吹牛的説,我們倆還發揚光大了整理內務的優良傳統,粗大笨重的炮衣在我們手裏整若棉被,既快又好,數次得到教員表揚。
胡立新説他家境不太好,窮。的確,發工資時候從不見他大手大腳。我見過他裝票子的動作,那麼小心翼翼疊起、入襯衣口袋再拍拍。我沒少嘲笑他小氣,所以很少與他結伴進北院小賣部。小氣的胡立新卻在炮場日干了件讓人想不通的事,他把自己襯衣撕了去擦炮。為此,我還和維治嘀咕過他。
胡立新是那種靜下來話不多的人,他只起話頭,然後就聽你説。平素你懟他幾句,那貨就只笑迷迷的衝你擠眼。他的睫毛好像很長,若是日後成家生個丫頭,單就這遺傳註定是個美人胚。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從一開始就叫我老趙,享此殊榮的還有老金,反正班裏其他人就都不配稱″老″了。
離校我送的他。説送其實也就是在宿舍路口看他和其他一趟列車的中隊戰友上了解放卡車。印象中他在車斗裏衝我擺手:老趙,走啦!那一嗓子讓我眼眶裏發熱,中隊裏很帥的曾曉斌起鬨:瞧瞧,脆弱了吧。
這是胡立新留給我的最後的影子。
我按胡立新在我家留下的條子拔打過電話,但從未找到他,寫信也沒有地址。他真成了影子。
胡立新是我們中隊學員裏唯一因公犧牲的戰友。這消息是班裏像坦克樣厚實身板的秦遠望告訴我的。遠望與立新是老鄉,這貨在炮校總是報怨中隊伙食不好,可一年裏沒見他瘦過。遠望現在當官,應該不會有伙食之憂了。
胡立新分配到的是福州軍區海軍高炮。他犧牲的原因據説是所乘船艇在海途中遇風浪翻了。
零幾年的時候我在蕪湖出差,我想過去找胡立新的老家,可是我從來不曾問過立新家的地址。我沒有他用心,對不住他…
胡立新是第一個刺探我個人問題的,那種賊賊的口吻和脱口而道出我“私密”的得意勁兒讓我吃驚。
我不願成為烈士名字的胡立新從十八中隊消失,謹以此文紀念胡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