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債務危機”時代的江蘇民企③雨潤集團“賭局”終了_風聞
财经无忌-财经无忌官方账号-独特视角记录时代冷暖2020-07-02 11:57
上週“首富”黃光裕出獄引發坊間關於“首富命運”的熱議。與黃光裕一樣，另有一個首富的“歸來”也曾引發外界極大的關注，他就是雨潤集團實控人祝義才。
上天似乎給了“首富”們相似的人生劇本。
雨潤集團創始人祝義財白手起家，卻在成為江蘇首富的巔峯時刻身陷囹圄，雨潤帝國一夜之間傾塌。
時隔四年，再度歸來，錯失的時光能否追回？這次拿到的人生後半場劇本又將會是怎樣？更重要的是，雨潤集團能否最終走出危局？
從白手起家到“江蘇首富”
1964年，祝義才出生於安徽桐城一個貧困的農村家庭，兩個哥哥因饑荒被活活餓死。
作為家中幼子，祝義才打小叛逆。上小學時，有一次他逃學數日，年過半百的父親沒有辦法，便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老淚縱橫地勸他：“兒子，讀書才有出路，我不知道如何勸你，我給你磕頭吧。”
也許是老父親的這個舉動深深地觸動了他。自此，讀書才能改變命運的信念深深印在他的心裏，經過刻苦努力，他考上合肥工大經管系。
1989年畢業後，被分配到安徽省交通廳屬下的海運公司，相較曾經東拼西湊的50元學費，月薪60元是當時很多人努力的目標。
骨子裏的叛逆，註定不安分。正當很多人羨慕他時，他卻説：整天坐在辦公室逐漸老去，讓我覺得可怕。
1990年，他摔了鐵飯碗，開始搗鼓起“渾水摸魚”的生意。
起初，剛辭職回水產集散地桐城時，正值颱風天氣，大夥都沒海鮮可賣了。祝義才動了心思，想起自家表哥在廣州做水產生意，便找上一家水產公司説，可以搞定1000斤大蝦。老闆看着這個愣頭小夥子，覺得他是吹牛逼，便説：只要你能拿來200斤，給你按1.5倍價格收。
這頭剛談好，祝義才就連夜坐了42個小時的火車趕到廣州，表哥當然相信自家的大學生，況且海鮮賣不出去也是幹賠，便讓他先拿貨回去，賣完再付錢。
祝義才靠這1000斤大蝦賺到了人生的第一個10萬，到年底就輕鬆賺了480萬。
惹得很多人紅了眼，大夥一窩蜂做水產，惡意壓價。此時，祝義才覺得，做貿易無法做出自己的品牌，況且貿易做的再好，也只是箇中介。
乾脆利落是他的一貫作風。1992年，他停了水產生意。
水產生意的經歷讓他敏感認識到食品市場的需求，於是28歲的祝義才把攤子一收，小包一背，到上海、南京、武漢和重慶等20多個大中城市進行市場考察。
一次陪客户在酒店吃飯時，他看到酒店都喜歡用西式的低温肉。既保持了材質的新鮮度，營養也沒有流失。祝義才兩手一拍，就是這個。
説幹就幹，但設備資金是個問題。朋友告訴他，南京對實業的扶持力度大，可以去試試。結果，他真的拿到280萬銀行貸款，成功從美國引進全套低温肉製品設備。
在雨潤開張沒多久的一天，常州一家剛開張的三星級酒店老闆找到他，想賒300斤火腿。祝義才心裏衡量一番，還是覺得這是一次做口碑的好機會，便壯起膽子應承下來。
沒想到兩個月後，那家店每月流水達到80多萬，老闆逢朋友便誇都是雨潤火腿帶來的雨水滋潤。南方老闆都很看中風水，半年後，常州90%的酒店都排着隊從祝義才那拿貨。
在攻佔副食店時，當祝義才得知無錫一家副食品店結賬時，店主沒留神多付了5萬元時，他連夜帶着現金上門退款。這事一經傳開，無錫城裏500多家副食店一次性打來100多萬預付款。
靠着義氣和膽識，打下口碑。2000年，雨潤逐步在全國鋪開銷售網點。
祝義才的野心不止如此。雨潤集團真正的轉機發生在1996年。在國企改制的背景下，**雨潤集團以500萬元的總資產收購了7000萬元總資產的南京罐頭廠，**這次“蛇吞象”式的收購，開江蘇省民企收購國企之先河。
此後，雨潤集團在全國範圍內，先後收購了至少25家處於倒閉邊緣的國企，盤活了國有資產6億多元，一度被業內稱為肉類企業的“國企屠夫”。
主業風生水起時，祝義才動了房地產的心思。前期收購的國企多位於城市的邊緣，擁有大面積價格低廉的國有土地。祝義才通過城市改造等方法將這些工業用地轉為商業用地開發，為進軍房地產業埋下伏筆。
在駐紮南京短短十年，雨潤總資產達358億，位列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8位。財富的幾何式增長也讓祝義才一躍成為江蘇首富。
生於安徽農村、成於江蘇南京，辭公職下海，從草根逆襲為江蘇首富，這是祝義才前半生的劇本。
**賭徒天性，**終究折戟成沙
或許一系列的成功收購激發了祝義才的賭性，或許天生便是賭徒。
2005年3月，祝義才和高盛、鼎暉和新加坡政府投資基金等3家投資機構簽訂了7000萬美元“對賭”協議，如果雨潤食品上市當年盈利未達2.6億元，股權要由雨潤集團溢價20%贖回。結果，當年公司淨利達3.6億元，遠超“對賭”底線。
毫無疑問，這場驚心動魄的賭局，他贏得漂亮！ 贏在敢字上。
與此同時，祝義才還在進行另一件暗藏玄機的收購案件——中央商場。
是年，7月至9月間，祝義才實控下的江蘇地華公司資金不足，但收購亟需資金。於是，祝義才向胡曉軍提出向中央商場借款幫助其收購。
還有這種操作？沒錯，借雞生蛋。
胡曉軍立刻積極配合，以委託南京證券兩家營業部理財為名，將中央商場4000萬元曲線借給祝義才用於收購中央商場。
祝義才很快在當年10月份，把借款還給了中央商場，這一招暗度陳倉玩得簡直精彩絕倫！
也許是野心逐漸膨脹，雨潤集團沉醉於急速前進，地產為核心的多元化產業佈局就像無底洞一樣吞噬着資金，由此看似強大的“雨潤帝國”內部一系列的危機隱隱若現。
從2005年開始祝義才推動雨潤地產快速擴張，短短數年間佈局了60多個城市，資金投入至少600億。旗下產業中，祝義才在雨潤地產上算是傾注心血最多的，經常是晚上十點了，還要與雨潤地產高層開會，瞭解每個項目的進展情況，一個一個項目過，會議會開到凌晨兩三點。
在當時整個經濟下行的大背景下，房地產經營遠沒有祝義才想的那麼簡單。
據《中國經濟週刊》報道，雨潤地產的一位前員工透露，雨潤地產的資金調配是集團一級統一進行，由於擴張太快，集團的資金週轉困難，常常是“拆東牆補西牆”，當前旗下的大部分未完成項目均以“在建工程”為由拖着，大多處於停工或者半停工狀態，非常艱難。
2007年國內豬肉供需失衡疊加飼料價格的大幅上漲，直接導致肉製品原料成本的大幅上升。在此背景下，雨潤提出拓展上游的戰略。
此後兩年，雨潤集團與全國多地地方政府簽訂協議，投資建設種豬養殖基地，比如，安徽省太和縣、安徽省蕭縣、河南省周口市、黑龍江蘭西縣……
但是，這一次又一次大手筆的背後，媒體曝光：全國多地種豬養殖基地廠房建好後一聲豬叫也沒聽見，野草叢生，項目停滯不前。
細看雨潤食品的財務報表，初見端倪。2007年到2009年，雨潤年均獲得政府補貼近2億元，遠遠高於其競爭對手雙匯年均1000萬的政府補貼。
根據安徽省太和縣項目進展總結報告顯示：雨潤的補貼標準中，獎勵資金一項包括引進良種豬2000頭，每頭補貼200元。如此高額的政府補貼下，項目卻不見進展，很顯然，存在用“圈錢圈地”計劃套取鉅額補貼的嫌疑。而這筆鉅額資金的流向不言而喻。
“圈錢圈地”的嫌疑還未洗清，雨潤食品亮起紅燈。
2011年開始，雨潤食品接連被曝出多起產品中出現頭髮、包裝塑料、金屬卡扣等異物，出現瘦肉精殘留的問題。2012年“合江縣火腿腸”事件因涉及小學生食品安全的零容忍政策，成為引爆雨潤集團危機的一根導火索。
第一張多米諾骨牌被推倒後，雨潤集團的當年業績一蹶不振，疊加投資消耗大量的資金，企業現金流也出現問題，衰敗的前奏響起。
2015年，南京掀起一場反腐風暴。
是年3月，中央商場一紙公告，宣告老闆祝義才被監視居住。通過現今的各種信息，祝義才被指控犯有三宗罪：行賄罪、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故意銷燬會計憑證罪。最終，法院認定了其中一項罪名——故意銷燬會計憑證罪。
2016年3月，集團全資子公司南京雨潤5億元短融違約。是年5月，南京雨潤二度違約10億元，這背後的本質就是資金鍊緊張，流動性無法續接。
即便祝義才一度希望通過改名“祝義材”和“祝義財”來改運，但“祝義財”的名字似乎也未能留住雨潤集團的財富。看似風華正茂的雨潤集團在一夜之間岌岌可危，一度瀕臨破產邊緣。
好在雨潤集團卻逃脱了破產清算的命運。
雖然同業的政府補貼大幅縮減，但雨潤集團獲得的補貼卻並未斷過。
祝義才可以説是天生的賭徒，不是賭術有多高明，而是他敢賭。賭的結局似乎也早已註定，沒有永久的贏家，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掌門人迴歸，**走出危局道阻且長
危局中苦苦支撐的雨潤集團終於在2019年1月等來了掌門人歸來。
而這段失聯期，不僅是祝義才自己人生中失去的四年，更是雨潤集團錯失的四年。
從前的老對手，迅速擠佔了雨潤的市場份額。
雙匯發展在這四年裏快速搶佔低温肉製品市場，在2019年實現近10年的最高值603.48億元，而雨潤食品營業收入僅為136.38億元。雨潤食品在低温肉製品行業的競爭力遠遠不及雙匯，行業地位一落千丈。
王者的歸來註定掀起軒然大波，祝義才的迴歸被賦予了很多期許。
掌門人剛回歸，雨潤集團高層即大換血，老一輩的高層相繼辭職，祝義才的女兒祝媛和兒子祝珺被推至幕前，分別接掌雨潤食品和中央商場，而祝義才則坐鎮幕後。
現如今，雨潤集團的定海神針迴歸一年多之後，雨潤集團的企業資產負債表靜態流動性、內部盈利現金流、外部融資現金流和外部支持這四道屏障修復如何呢？
首先，從資產負債表的靜態流動性角度看，旗下兩家上市公司的資產負債率整體均呈現上升趨勢，其中中央商場的負債率一直處於70%以上，雨潤食品2019年的負債率達到近年來的峯值113.60%。
細看最新的負債結構，截止2019年年底，雨潤食品未償還的銀行和其他借款共65.82億元港幣，其中49.37億元港幣的銀行借款將在一年內到期。中央商場截止2019年底的短期借款加上1年內到期的長期借款總計達到70.32億元。
這意味着如果未償還的銀行借款無法獲得展期，雨潤集團需要在2020年底償還銀行借款本金及相應利息的規模達到百億規模以上。
高負債經營下，雨潤集團償債付息的能力如何呢？
短期償債能力層面，自2007年起雨潤食品流動比率小於1且呈下降趨勢，這意味着短期債務到期之前，流動資產變現用於償還債務的能力不足。速動比率呈現相同趨勢，遠低於合理值0.8，除去存貨和預付費用後的速動資產立即變現用於償還流動負債的能力不足。
中央商場的流動比率在2019和2020年一季度明顯低於標準值，速動比率則長期低於標準值0.8。中央商場速動資產立即變現的能力不足，且速動比率與流動比率之間的差值較大，可見中央商場流動資產中存貨和預付費用佔比較高。
長期償債能力層面，從已獲利息倍數來看，2018和2019年均小於標準值3，且出現負值，負值主要是因為息税前利潤為負值，這就意味着兩家公司在近兩年沒有足夠的息税前利潤來償還長期債務，即償債付息的能力不足。
很顯然，目前雨潤集團高負債經營，但償還長期債務和短期債務的能力不足。2020年一季度集團表現出的長短期償債能力難以匹配2019年底年報披露的將在2020年底到期需償還的債務規模。
第二，內部盈利產生的現金是企業償還債務與正常經營的原生來源。
雨潤食品的經營活動現金淨流入雖在2019年略有好轉，但整體來看，近兩年雨潤食品的內部盈利現金流很脆弱。
而內部盈利現金流主要取決於公司的經營狀況。
從營業收入的角度看，雨潤食品營業收入2018和2019年有所回升，而中央商場2018年至今仍難見起色。
其中，資金“黑洞”業務——房地產業務的營業收入在2019年延續下行趨勢，同比下降10.65%，而營業成本卻同比上升21.99%，由此，可見雨潤集團地產業務盈利空間縮小。
目前，雨潤集團除了在建房地產項目9個，還有10項代建代銷地產項目。初步測算，代建代銷項目未來預計投資約27億元，其中宿遷項目因為未竣工而延遲交付。根據年報表述，地產項目資金可以實現自我平衡，階段性資金缺口可由集團臨時調劑。
2019年11月，雨潤集團投靠“白衣騎士”與中鐵建地產在北京簽署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將在地產開發領域開展密切合作。國有企業的優勢和信用背書，無疑將會為雨潤集團在地產開發方面的提供助力。從此角度來看，短期內雨潤集團不會放棄地產板塊業務。
從淨利潤的角度來看，2015-2019年雨潤食品均為虧損，這也正是其內部盈利現金流只出不進的核心原因。同樣，2019年至今中央商場的經營利潤同樣不盡如人意，虧損情況下，今年一季度更是同比下降30倍。
跡象表明，雨潤食品和中央商場的盈利狀況難以給企業帶來盈利現金流。結合集團未來的償債規模和目前償債能力，以及房地產項目未來持續的資金投入，整體來看，雨潤集團資金鍊條壓力依然較大。
第三，新增借款現金流則是從外部融資的角度反映企業融資能力以及難度。
雨潤食品通過借款融入的現金流逐年下降，2019年外部借款現金流入為0，中央商場的外部借款現金流入規模自2018年同樣逐年下降，2020年一季度借款流入現金為3.82億元，同比下降74%。
雨潤集團通過外部借款融資的形勢嚴峻，想要通過借新債還舊債的方式很難實現，除去企業內部經營業績以及信用狀況的影響，金融機構對民營企業貸款從貸前審核開始就把控更為嚴格。
迴歸一年多來，被寄予厚望的祝義才目前還未能將雨潤集團拯救出危局，四道屏障修復之路仍然道阻且長，但還是給搖搖欲墜的雨潤打了一針強心劑。
雨潤集團的命運和祝義才個人際遇緊密相連，而其折戟之路可謂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越折騰，越失去。
“江蘇首富”、“天生賭徒”再度歸來，但重建千億級帝國絕非易事，雨潤集團的命運能否逆轉？時間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