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洪災救災志願者:救援“前所未有”地艱難,社會關注度不高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71538-2020-07-03 09:14
來源:中國慈善家雜誌
新冠疫情已經用去了社會大部分的捐贈熱情和財力,對洪災救援有擠出效應。

重慶巫溪,洪水導致多條道路被沖毀。圖/受訪者提供
6月以來,南方多地極端天氣頻發,近30個省份受到洪澇災害影響。
來自應急管理部的信息顯示,截至6月26日,全國共有26個省(區、市)遭受洪澇災害,受災人口1374萬人次,死亡失蹤81人,緊急轉移安置74.4萬人次,倒塌房屋1萬餘間,直接經濟損失278億元。據應急管理部初步統計,全國累計120餘支社會應急力量、3500餘名救援隊員,以及大量城鄉社區應急志願者參與了廣西、湖南、重慶等地暴雨洪澇災害搶險救援工作。
《中國慈善家》梳理發現,針對此次洪澇災害,除了專業的救援隊伍,包括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中國扶貧基金會、壹基金在內的多家公益組織和民間志願者團隊第一時間啓動了救災響應機制,展開救援行動。採訪中,多位參與救援工作的志願者表示,此次洪水受災面積廣,社會動員力度不夠,救援工作“前所未有”地艱難。
一天300通求救電話
6月6日,廣西桂林連續發佈暴雨預警的第5天。從早上6點開始,桂林藍天救援隊尾號9958的求救電話就沒消停過,隊長莫日華一天接了近300個求救電話。
作為一家專業的民間救援團隊,桂林藍天救援隊參與的災害性救援工作難以計數。6月初,桂林當地氣象台持續發佈暴雨預警,其中不乏特大暴雨、強降雨量等警示信息。此時廣西已進入主汛期前半段,過載的雨水量會在城區形成內澇。按照過往經驗判斷,莫日華和隊友一致認為,“這段時間可能會有比較大的洪水。”隊裏隨即進入備勤狀態,準備好救援設備、對講機及充足的食物補給等。

廣西荔浦雙江鎮,暴雨過後路邊的轎車被壓垮。圖/受訪者提供
電話那頭,求救者持續呼叫,從桂林城區到陽朔縣城,大多關於人員轉移。6月6日上午10點至下午3點,暴雨如注,四層居民樓被洪水淹沒了一層半,水位持續上漲,求救信息從“我家被淹了,把我帶出去”變成“已經快淹到頂樓,救命”。
莫日華緊急調度了14條皮筏艇,派出45名隊員前往救援地。儘管往年汛期莫日華和隊友也要參與洪水救援工作,但今年讓他感覺有些特殊,“洪水和暴雨同步來,城區一下子就被淹沒了。”近7年的救援經驗中,此次的洪水量級是他從未遇到過的。
6月7日凌晨,陽朔城區開始斷水斷電。早上8點,被困在酒店的年輕父母請求救援隊前來救救自己的孩子。因停水停電,三個月大的嬰兒已有數小時沒有進食,餓得不停啼哭。酒店門前水深一米多,兩名隊員只能蹚水進入,將嬰兒合力託舉至肩膀帶出酒店。
強降雨也給救援帶來了難度。對於旅遊城市陽朔來説,酒店多臨街而建,一整棟樓的民宿被洪水堵住了出口,淹沒了近兩層樓房的高度,救援隊難以靠近。莫日華和隊友只能就近轉移,與受困的羣眾保持通訊聯絡,傳遞應急舉措。
從6月7日至6月18日,桂林藍天救援隊共轉移羣眾1600餘人,找到失聯人員6人,但經過數天搜救仍有一名羣眾下落不明。
汛情可能會加重
從6月2日至7月1日,中央氣象台連續30天發佈暴雨預警,持續時間為近年罕見。多地居民表示,此次洪水在當地前所未有。
在廣西平樂縣參與救援工作的志願者林苗向《中國慈善家》描述,暴雨來襲時,十幾年的果樹被連根拔起,全村1/3的房屋被沖毀,村民來不及撤離。在平樂縣生活了近40年,她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洪水。
在中科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研究員胡凱衡看來,與歷史上相比,今年的洪澇災害並不算最為嚴重的。他提到,今年的災害有兩個不同之處:一是災害高峯期相對提前,歷史上洪澇災害多發生在7月到8月;二是局地強降雨過程持續時間比較長,今年6月11日以來,四川阿壩、甘孜、涼山等持續發生強降雨過程,這是歷史上少有的。
6月29日,三峽大壩開閘泄洪,這是三峽樞紐在今年首次泄洪,被外界解讀為以騰出庫容迎接近期可能到來的洪峯。據長江委水文局消息,7月上中旬,三峽水庫可能迎來新一輪洪水。

6月23日,安徽省六安市霍山縣佛子嶺水庫泄洪中。受連日強降雨影響,安徽共有299座水庫超汛限水位。
曾多次參與過地震、洪水救災工作的重慶青年助學志願者協會秘書長滕長波對此感到不安。6月12日,滕長波和中國扶貧基金會在重慶合作的其他隊伍一道前往重慶巫溪救援。而在往年,重慶部分地區在8月才會進入主汛期。提前兩個月來的水災讓滕長波擔憂,“估計後面水災還會更嚴重” 。
胡凱衡表示,由於前期的災害已經引起各地方的高度警惕,後期的災情不一定會加重。他指出,一旦災情加重,除了政府承擔的防災指揮、監測預警、應急救援等工作之外,還要做好交通、通信和電力等基礎設施的保障工作,確保在重災情況下交通、通信、電力等設施等能夠快速恢復。
胡凱衡預判,未來兩個月南方險情有可能稍微緩解,但局部地區還是存在較高災害風險。他提醒,未來兩個月北方可能出現一輪洪水的險情。

6月13日,強降雨導致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各鄉鎮河流出現超警戒水位洪水。
救援力度普遍薄弱
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救災賑濟項目中心殷濤最早收到的求救信號來自江西。6月8日,江西省紅十字會發來求助函件。其中提到,從6月2日至7日,江西全省10個區、64個縣均遭受洪澇災害,受災羣眾超59萬人,請求支援。殷濤和同事評估災情後,向江西支援了1000個“賑濟家庭箱”。
他告訴《中國慈善家》,6月以來已有江西、重慶兩地分別因洪澇災害向中國紅十字基金會發出物資求援。由於北京疫情防控仍未解除,殷濤和同事離京受限,只能根據發來的求助函件對受災地進行援助。多地參與災情救援工作的志願者告訴記者,此次洪水災害面積廣,救援物資也難以覆蓋周全。
廣西心香公益社工服務中心的李冬靖在災情勘測時發現,距離旅遊景區陽朔40餘公里的荔浦市也遭受了大面積水災,當地連續斷水斷電近4天。“物資嚴重短缺,居民的日常生活需求也很難滿足。”李冬靖告訴記者,當地通訊受限、道路受損、求救信息難以發出,除了個別社工機構和愛心協會,基本沒有其他外來支援。
6月6日至9日,荔浦市因洪水受災人口108936人,農作物受災面積超10000公頃,330多條縣道、鄉道、村道以及140多座橋樑受損,情況危急。

廣西荔浦馬嶺鎮福德村村委一層樓被淹沒,手搖警報鈴也被泡壞。圖/受訪者提供
李冬靖告訴《中國慈善家》,因受災地多,且籌集資源困難,中國扶貧基金會能夠籌集到的資源非常有限,難以覆蓋需求量,只能和其他省份均分,這才得以給荔浦申請了500個。
廣東惠州龍門縣麻扎鎮,是此次受災較為嚴重的區域之一。當地年輕人大多外出務工,留守兒童達到80%以上。在對當地災情進行評估後,壹基金聯合救災夥伴英德市亮石志願者協會向受災地區的100名兒童發放了温暖包,包括T恤、球鞋等生活用品。但在協會救災項目負責人黃偉看來,這些物資量遠不夠,温暖包只發給了政府名單上的100名位貧困學生,其實受災地的其他孩子也需要這些。黃偉覺得,外界對受災地區物資支持的力度還是不夠,“很多人誤認為廣東普遍富有,不需要物資,這屬於誤解。”
20天僅籌款2000元
捐款數量更能直觀反映救援力度。
6月12日,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在網上發起公開募捐,募集“賑濟家庭箱”及其他救援物資。基金會救災賑濟項目中心殷濤坦言,此次募集情況並不理想——鏈接上線20天,籌款金額僅2000多元,與目標金額60萬元相去甚遠。
在殷濤的印象裏,以往洪水季會針對某一受災省份發起籌款,2000個“賑濟家庭箱”、60萬的目標額大多都能籌滿,即使籌不滿至少也能過半,“像這次進賬不多的情況,確實少見。”
無獨有偶。壹基金救災備災部項目主任劉園月對《中國慈善家》表示,此次災情發生後,壹基金第一時間啓動了響應機制,平台聯合救災夥伴在廣西、貴州、廣東、重慶、湖南、湖北等7省開展了27次救災行動,並同步在輕鬆公益、水滴公益、騰訊公益等多家互聯網籌款平台上線籌款項目。但從各平台捐贈情況看,無論是話題傳播度還是募集金額,公眾整體參與度不高。劉園月分析,公眾參與捐贈的意願直接受到外界對相關事件關注程度的影響。
一位業內人士透露,網絡籌款平台的推廣機制也會直接影響公眾參與募捐的熱情。以往機構需自籌總金額的20%才上平台推廣位,如果不上推廣位,大家甚至難以看到相關鏈接,籌款力度會大打折扣。
除去平台推廣力度的因素,殷濤認為,2020年年初至今的新冠疫情已經用去了社會大部分的捐贈熱情和財力,因為疫情,大家的經濟能力都受到一定影響,自籌20%的部分也不容易達成。

6月27日,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縣境內出現強降雨天氣,消防救援人員在洪水中轉移兒童。
國家減災委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防洪減災研究所原所長程曉陶向《中國慈善家》分析,新冠疫情防控佔據了大家的注意力,加上疫情後半段,各地忙於恢復經濟、做疫情防控收尾工作,很難分散精力來關注洪水救援工作。
在北京師範大學中國公益研究院院長王振耀看來,此次受災地區比較分散,公益組織在發起募捐時,很難聚焦到一個地方,公眾很難選擇到底支援哪個地方。這也導致公益組織募款時社會關注度不夠,社會力量難以動員起來。
他同時表示,在救援過程中,社會組織要積極與當地政府部門合作。之後若災情加重,在應對時政府和社會組織需要有明確的職能劃分,以提高救援效率。
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救災賑濟項目中心殷濤建議,參與救援的社會組織可以提前到當地政府部門報備,説明物資存量、救援特長等,將整支隊伍納入到政府的統籌,便於統一調配,避免旱澇不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