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教坊》（十六）_風聞

程荃寧的吻，直到把竇嬌娥吻得亂七八糟才暫停。

回到教坊學校寢室裏，嬌娥發現自己渾身各處：脖子、抹胸、臍釘、裙襬，甚至是腳鏈上都沾上了自己的口紅。

仔細洗澡之後，睡覺。

夢見自己在“牡丹節”上跳胡旋舞。心跳好快，滿堂喝彩，貴賓席上的程荃寧眼中含笑，面容和藹。

第二天，病假歸隊的竇嬌娥拿到了“牡丹節”的排練隊形圖，果然不出所料，嬌娥的位置在舞台後方最拐角處，觀眾是無論如何也注意不到的。

排練時，大家都很專注，連珠娘、章裴等都只顧得上演奏，竟然沒有任何人欺辱嬌娥。

這些保留曲目都已練習了這麼多年，連嬌娥都覺得自己即使喝醉，都不會出錯。可想而知，現在教坊女生的競爭已達到了何種的全面化和白熱化。為了誰站C位、為了誰的頭花更美、為了誰的戲服更價值不菲、為了誰更可能被《長安雜報》捧吹，而陽計無窮、陰謀累累。

原來，她們的友誼薄如紙，不是先前修理竇嬌娥時的擰成繩。

因而，嬌娥白日去排練，僅是點卯，也只能點卯。夜晚的胡姬酒肆才是重中之重，所以，不被注意更好。

嬌娥見過了本屆牡丹節的總負責人，確定了節目流程；嬌娥在胡姬酒肆預跳了將在“牡丹節”上跳的胡旋舞以觀摩客人的反響；嬌娥掙的錢再也不必寄回家，因而找了長安城最好的裁縫做了七彩祥雲胡舞戲服；曾經為嬌娥寫過詩、以訴相思之苦的客人，剛剛榮升了《長安雜報》蝦蟆陵版總編……

教坊女學生總是這樣本事了得，招數非凡。

跟往年一樣，本屆“牡丹節”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熱鬧非常。

“牡丹節”舉行完後的第二天，珠娘回寢室看到雨南在看《長安雜報》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最新的《長安雜報》，翻到蝦蟆陵版，關於‘牡丹節’寫的是什麼？”

雨南冷冷地回答：“還能是什麼？全是竇嬌娥。”

珠娘氣到極點：“哼，誰能想到這一出啊。演奏節目是章善才親自安排的；表演列隊裏，章裴在當之無愧的C位。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怎麼贏章裴上，從來沒想到角落裏陪襯的竇嬌娥，竟然能壓軸跳胡旋舞。什麼時候‘牡丹節’上能跳舞了？”

“《長安雜報》説，今年的文藝方針是‘牡丹節’開門辦，文藝形式多樣化。”雨南繼續冷冰冰地回答。

珠娘氣急敗壞地搶過報紙，邊看邊罵：“什麼‘竇嬌娥教坊第一名’，我才是教坊第一名！娛樂記者懂個屁！什麼‘沒想到教坊人才濟濟，多才多藝’，我們又不是歌舞坊，自己的專業不好好弄，盡弄一些旁門左道，算什麼東西！真是沒想到，就這麼便宜了竇嬌娥！她就是衰神，她就是！”

珠娘憤怒地把報紙撕碎，踩在地上，拼命地跺腳。雨南拉住她，勸慰道：“好了好了，你想想章裴吧。善才世家，C位保出道，這不都還沒水花麼……就是楊樂師説的，紅不紅是一門玄學……我倒覺得像玉春善才那樣一心搞教學，一心搞藝術，也是條路。她收入不少的，除了正常的教坊教學，還有演出排戲的邀約，以及教授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這七七八八加起來，真不少。”

“你説的這是玉春善才，其他搞教學的善才收入可沒有那麼好看。唉，‘牡丹節’沒水花，這之後的工作分配可真是懸啊。你説該怎麼辦啊？”珠娘説着就大哭了起來，邊哭邊擦眼淚，“我們不能就在這裏坐着等通知吧，我們得出去活動啊……我們得抓緊時間…….”

雨南好言寬慰道：“你也別太着急，你從附屬中等學校到附屬高等學校，幾乎年年第一，你的分配不會太差的……”

“可是‘牡丹節’沒出來，一切都不好説啊……”珠娘又捧着臉繼續大哭。

此時，有人敲門，雨南去開門，珠娘趕緊擦乾眼淚，並迅速將地上的碎報紙扔進廢紙簍。

只見，扇芊失魂落魄地走進來，眼中含淚，心如死灰般地説道：“我剛剛從玉春善才那裏過來，順便把你們的工作分配信給你們帶過來了，打開看看吧。”

驚天霹靂。珠娘、雨南完全沒料到這麼快出結果，全都傻眼，兩人不顧一切地撕扯開信封。

看完信，雨南長舒一口氣：“我留校任教，給玉春善才做助手。與她找我談的時候，説的一樣。玉春善才果然很夠意思。”

扇芊羨慕道：“那你和冷晴一樣，她也是給玉春善才做助手。”

“我去羽裳郡主府。” 珠娘平靜道。

雨南推搡着珠娘笑道：“哈哈，那恭喜恭喜啊，我就説嘛，你幾乎年年第一，不可能分配得差；以後，你可以天天看到楊樂師了。”

珠娘沒好氣道：“我看他幹嘛，他是羽裳郡主的男寵。羽裳郡主府是出了名的‘女兒國’，我哪裏去找老爺做寵妾或填房啊？”

扇芊不禁哭了起來：“都比我們好……我們要離開長安了……我、汪迎、紅亭三個人要離開長安了……我們將要去獅子國。”

珠娘、雨南都震驚地説不出話，瞪大了眼睛，驚恐着臉。扇芊繼續哭道：“懷柔郡主奉旨嫁獅子國王子，我們被分在懷柔郡主府，與懷柔郡主同去……”

愣了半天，珠娘才緩過來：“那……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回來？先前和親出去的公主、郡主有回來的嗎？”説完，扇芊放聲大哭。

雨南自語道：“天啊……只是聽聞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去外邦，不想我這屆就走了三個……”

“可是，等等，懷柔郡主被下旨遠嫁是老早就定了的；這時候再選人，為什麼選的是你們三個？”珠娘非常不解道。

扇芊哭道：“不知道。玉春善才説這不是她能決定的。聽紅亭説，一般業務最好的、有背景的、有關係的、之前打了招呼的、有野路子的，早就定了好去向。可能就我們幾個‘幾不沾’，工作分配完全‘靠天收’。一般來説，畢竟是玉春善才的門生，也不會分得太差，但今年偏有和親。懷柔郡主喜歡音律，點名要幾個玉春善才的學生，教坊主管大善才撿我們幾個軟柿子捏。”説着，扇芊又繼續大哭了起來，“還不能説這個分配不好，否則就是反對聖上的和親政策，要殺頭的…….”

珠娘粗暴地打斷：“你別説了…….”繼而哭道，“練得第一名又怎麼樣？羽裳郡主除了天天跟楊樂師尋歡作樂之外，整個郡主府以後能有什麼發展？她也不喜歡音律，絲竹班子是出了名的常年擺設，這往後真不知會怎麼樣……大家都是苦命人……”

“…….就我們幾個最慘…….章裴好歹有章善才罩着，她依然在教坊，準備參加明年的‘牡丹節’。”扇芊哭得更兇了。

“還有這種操作啊？”珠娘一聽就火冒三丈，蹭得站了起來，臉上掛着淚珠。

雨南皺着眉，拉着珠娘質問，幹嘛非指着個“牡丹節”？珠娘氣憤道：“除了‘牡丹節’之外，你覺得還有什麼好機會能一下大紅，長安城人盡皆知？不是人人都有小蠻、樊素那樣的好福氣，被收在白府不説，白詩人還寫詩捧紅她們。‘牡丹節’是最難得、最好的機會…….對了，我去了羽裳郡主府之後，還能再參加嗎？”

雨南狠狠地瞪了瞪珠娘，瞥了一眼正在哭的扇芊，向珠娘遞了遞眼色，愠怒道：“你好了吧。你已經很幸運了。”

雨南張開手臂擁抱了扇芊，扇芊伏在雨南的肩頭不停地抽泣。一時間，三人無話 。

半晌，珠娘打破沉默，問道：“……她呢？她分在哪兒？”

“你説誰？” 扇芊問。

雨南一臉輕蔑：“還能有誰？那位髮髻上被程大人親自纏上錦帛牡丹花的人。”

扇芊冷笑一聲：“這還用問嗎？當朝一品程大人府。”

連載小説《長安教坊》是根據蘇子嬌創作的舞台劇劇本《長安教坊》改編，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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