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大浪拍起“文藝片男神”，一些留在了岸邊，一些回到了浪裏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20-07-05 13:29
作者 / 馬丁
十年前，賈宏聲一躍而下，選擇離開世界，結束自己的生命；眼見中國電影行業的發展，“小武”王宏偉感慨萬千，“好像‘地下’了二十年，從來就沒冒出來過”。
回顧中國電影史，儘管大家對“文藝片”這一概念始終抱有爭議，但文藝片演員一直是一個獨特的存在。賈宏聲、王宏偉、黃軒、黃覺、夏雨，還有最近因《隱秘的角落》大火的秦昊、張頌文等等，這些以文藝片出道或在文藝片領域表現出彩的演員們都曾被冠以“文藝片男神”的稱號。
歲月流逝，昔日影迷眼裏的這些文藝青年，都邁向了不同的方向，也走出了不同的人生軌跡。
備註：
1.本文主要以活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的大陸文藝片男演員為討論對象；
2.鑑於行業對“文藝片”這一類型及劃分的爭議性，本文提到的“文藝片”暫以虞吉所著的《中國電影史綱要》提到的——“介於商業類型電影和藝術電影之間的影片類聚，泛指製片態度嚴肅，主體表現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敍事表現遵從大眾化形式，同時又具有一定的個人特色和風格特徵的一類影片”為準。
那些碰撞時代崛起的弄潮兒
時間拉回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彼時第六代導演剛剛崛起。相比於第五代導演作品中慣於呈現的民族大義和厚重人文情感，成長於六七十年代的第六代導演經歷着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重大變革，感受着和平社會里的各種激流湧動，因而他們的創作視角多聚焦現實底層社會，擅於挖掘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平凡故事，影像語言和風格更為寫實，呈現出另一種獨特的人文情懷。
此時，整個社會風潮亦在新舊交替的碰撞中煥發出別樣面貌。互聯網崛起，香港澳門迴歸，“四大天王”風光無兩，搖滾樂席捲國內樂壇造就一大輝煌時代，年輕人穿着時新的喇叭褲大擺裙在迪廳跳舞，眼裏卻多少有些迷茫彷徨。在特殊時代際遇和文化氛圍的影響下，文藝片創作迎來一個高潮，文藝片演員亦隨之湧現。
1988年，還在上大三的賈宏聲在李少紅執導的《銀蛇謀殺案》中出演了一個變態殺手，一夜成名。邁入九十年代，賈宏聲先後與婁燁、王小帥、張揚等第六代導演合作，出演了《週末情人》《蘇州河》《昨天》等一系列文藝作品，成為一代人的精神偶像。
1993年，姜文接過王朔的《動物兇猛》決定籌拍自己的第一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並把男主角交給了當時只有17歲，但跟年輕時候的自己頗有幾分相像的夏雨。這部電影也讓初涉銀幕的夏雨在威尼斯電影節、新加坡電影節，以及台灣電影金馬獎拿下三座影帝桂冠。與此同時，影片裏飾演大院頭頭劉憶苦的耿樂也被大家關注到。
《陽光燦爛的日子》上映這年，還在北京電影學院讀書的賈樟柯拍攝了自己第一部短片《小山回家》，同宿舍的王宏偉被他拉來做了男主角。後來賈樟柯接連執導了《小武》《站台》等作品，王宏偉也成了他的御用演員。賈樟柯的另一個“御用男主角”是他的表弟韓三明。《站台》《世界》時，他還只是來臨時救場的客串演員。到《三峽好人》，韓三明擔起男主大任，而且贏得了智利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和威尼斯國際電影節聖馬克金獅獎。
在賈樟柯因《小武》在業內成名時，劉燁憑藉《那人那山那狗》開始在業內嶄露頭角，並提名金雞獎最佳男配角。2001年，剛剛大學畢業的劉燁被導演關錦鵬選中，與師哥胡軍搭檔主演了一部同性戀題材“禁片”《藍宇》，拿下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主角。這年，金馬獎雖然沒有給出“雙黃蛋”，但胡軍也在隔壁得到了香港電影金紫荊獎的認可，拿下最佳男主角。而在此之前，胡軍還出演過另一部同為同性題材的《東宮西宮》，稱得上是當時的文藝代表。
2001年，王小帥還執導了《十七歲的單車》，併成功在柏林國際電影節拿下評審團銀熊獎，主演崔林、李濱同時贏得最佳新晉男演員，出道地位即不凡。後來，李濱又憑藉《青紅》裏的“小根”一角，提名戛納電影節影帝。
籌拍《青紅》時，王小帥想起了那個在夜店遇見的中戲畢業生秦昊，便將他喊來在電影中出演了一個戴着蛤蟆鏡、留着大背頭的浪蕩青年。後來，秦昊又受到婁燁的邀請，出演了《春風沉醉的夜晚》《浮城謎事》《推拿》等作品，成了婁燁電影的常客，一步步坐上了文藝男神的位子。電影《推拿》裏，除了秦昊，還集結了郭曉東、黃軒等一眾文藝小生。在此之前，郭曉東就出演過婁燁的《頤和園》，黃軒亦憑藉《黃金時代》，包括近幾年的《芳華》《妖貓傳》《只有芸知道》成為文藝片的寵兒。
2016年，畢贛帶着自己的姑父陳永忠拍攝了處女作《路邊野餐》，在業內引起關注。之後，陳永忠又出演了畢贛的第二部作品《地球最後的夜晚》，同在該電影出現的黃覺也出演了《戀愛中的寶貝》《蕭紅》《傾城》等不少文藝電影。
或是從文藝片出道，或是在文藝片領域表現出彩被大家關注，儘管大家對文藝片本身懷有一些爭議，但文藝片演員還是頗受業內關注的一個特殊羣體。而從活躍在九十年代以來的這些演員出發，他們的職業生涯也呈現出了不同面貌。
避不開的轉型
在文藝片的類型風格限制下，轉型是文藝片演員繞不開的話題。從商業電影、劇集，甚至是綜藝、直播，不少文藝片演員開始向大眾靠攏。
拍完《東宮西宮》《藍宇》後，胡軍便意識到自己角色的侷限，開始尋求轉型。2003年，胡軍出演張紀中版《天龍八部》，憑藉喬峯一角成功走紅，賺足了觀眾緣。再加上後來《楚漢風雲》裏的楚霸王項羽，《西安事變》裏的張學良，“硬漢”胡軍開始深入人心。
同樣向“硬漢”人設遊走的還有劉燁。不管是《硬漢》系列，還是《保持通話》的冷麪殺手，《解救吾先生》的刑警隊長，劉燁亦在努力擺脱憂鬱小生的標籤。2015年，胡軍和劉燁這對老搭檔還一起參加了綜藝《爸爸去哪兒3》的錄製，圈了一波大眾粉。
秦昊更是如此。雖然他在電影領域還一直傾向文藝類作品，貢獻出《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你好，之華》等作品，但從之前的《無證之罪》《沙海》到今年的《隱秘的角落》《錦繡男歌》，還有最近的綜藝《婆婆和媽媽》，秦昊逐漸有了更多嘗試。而當年跟秦昊共同出演《春風沉醉的夜晚》的陳思誠也早已化身當下電影行業深諳市場規律的商業片導演。
相比之下，夏雨、耿樂、郭曉東雖然一直活躍在行業，卻一直不温不火，爆款作品鮮少出現。除此之外，還有部分文藝片演員卻離觀眾越來越遠了。
李濱在憑藉《青紅》提名戛納影帝后出演了一部《魔幻手機》，風靡一時，同在《十七歲的單車》裏合作過的崔林也在該劇中有所客串。在此之後，李濱逐漸消失在大眾視野。崔林同樣如此，其最近的一部作品是2016年播出的電視劇《天倫》。
去年，李濱參加《演員請就位》節目，與一眾新人演員同台比拼，最後被淘汰。節目中，他用“風風雨雨二十年”形容自己的演藝生涯，坦言自己無戲可拍，上街根本不用戴口罩，因為沒有人認識自己，令不少觀眾紛紛覺得惋惜。
而王宏偉和韓三明作為賈樟柯早期電影的御用演員，如今也逐漸消失在大銀幕上。後來，王宏偉擔任了慄憲庭電影基金的藝術總監和表演老師，同時策劃了北京獨立電影展。韓三明也轉型製片人，推動了一些公益電影的出現。陳永忠在綁定畢贛之外，並沒有在其他導演作品中現身。
2010年7月5號，賈宏聲從北京朝陽區的一座居民樓一躍而下，從此告別電影，離開了世界。到明天，恰好十年光景。
歲月匆匆，有人離開了，有人慢慢隱退，有人不温不火，但仍舊在業內盡力打拼，也有人突破職業瓶頸，尋求到更大發展空間，變得更紅了。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曾是影迷們心中的“白月光”，給孤寂的人生時刻帶來過一絲温存。
這個時代，還需要“文藝片男神”嗎？
相比於商業電影，文藝片更注重現實表達，題材內容嚴肅深刻，慣於挖掘人性，反映社會，如此一來，電影受眾面自然是有限的。很多文藝片甚至面臨無法上映的窘境，遠離觀眾，被永遠留存在地下，成為禁片。
文藝片演員因此也會面臨觀眾緣低，不被大眾關注，甚至是片酬少等現實問題。如果多演幾部可能還會被創作者及觀眾貼上文藝標籤，限定表演戲路。王宏偉便曾在採訪中自嘲：“我好像‘地下’了二十年，從來就沒冒出來過”。
因此，對他們而言，拓寬戲路，嘗試更多類型的作品是情理之中的選擇。有意思的是，很多演員的轉型往往是在“成家”後進行的，不免有些“養家餬口”的意味。秦昊在2017年《這位壯士》的發佈會上還坦言這部電影是為女兒掙到的第一份奶粉錢。
很多文藝片導演為了追求真實感，在演員的選擇上不會過分依賴履歷和演技，反而有時會更偏愛毫無表演經驗的素人。因而文藝片對新人演員還是比較友好的。像劉燁、夏雨都稱得上是“年少成名”。王宏偉、韓三明、陳永忠等一批素人演員也因此湧現，耿樂、李濱、崔林其實也是非科班出身。但相比較而言，非科班出身的演員要比科班生走得更為艱辛一些。
當然，素人演員的露頭不乏偶然因素。很多新導演在創作之初往往很難請到有名的演員，不得已之下才啓用素人。當導演逐漸在業內成長到一定地位，素人演員便失去優勢，再難有機會參與其中，尤其是與特定導演深度綁定的演員。因而，要想成為真正的演員，在行業站穩腳跟，素人演員必然要付出更大的努力。
但從側面來看，很多素人演員其實並沒有將演員視為自己的理想抱負，演戲只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意外、小插曲，真實的平凡生活才是自己的人生。韓三明在憑藉《三峽好人》獲得影帝后就繼續回家挖煤了。在他眼裏，演戲只是一個比挖煤輕鬆，而且賺錢也多的工作而已。
除了剛剛提到的，近年來行業又湧現出新一批文藝片或者説具備文藝氣質的演員。比如因《隱秘的角落》受到大家關注的張頌文，便曾出演過《西小河的夏天》《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等作品；從《愛情公寓》走紅的王傳君近年來開始轉型，出演了《我不是藥神》《英格力士》《莫爾道嘎》等作品，讓大家刮目相看；還有出演《山河故人》《德蘭》等的董子健，憑藉《大象席地而坐》提名金馬影帝的彭昱暢，也開始被大家稱為新一代文藝片男神。
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演員代代更迭。
很多時候，觀眾對演員賦予的所謂文藝片演員標籤，其實是一種對演員演技的認可。但由於行業對文藝片的類型劃分一直懷有爭議，而且文藝片往往象徵着商業屬性低、市場受眾有限等問題，很多創作者會排斥文藝片、文藝片演員等類似標籤。
當然，所謂的標籤都是別人賦予的。對演員而言，如果不想囿於同類型作品就需要勇敢跳出舒適圈，進行更多嘗試。這個時代，或許不需要“文藝片男神”，不需要“文藝片演員”，但永遠需要有演技、有實力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