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這一招讓印度很受傷……_風聞

來源：《環球》2020年第14期

作者：劉小雪（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最近，世衞組織及各路學者紛紛預測海外疫情還將持續更長時間，經濟萎縮、失業高企的景象恐將繼續。在這種悲觀預期之下，6月2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新的行政命令，宣佈暫停H-1B等工作簽證的辦理工作直至年底，給出的理由是，要為本國工人保留更多的工作崗位。

這一做法本質上與在美墨邊境建牆沒什麼不同，都是針對外國移民的，**只是這次針對的不再是某些國家，而是全世界，其中最受傷的恐怕是印度。**路透社指出，在2019財年（2018年10月1日至2019年9月30日），美國國務院向新申請和續簽人員簽發H-1B簽證共188123份，其中超過13萬份面向印度公民。

這是6月6日拍攝的美國華盛頓白宮。新華社記者 劉傑 攝

特朗普的“簽證牆”

3月，新冠肺炎疫情席捲整個美國，特朗普正式宣佈美國為應對疫情進入緊急狀態。隨着各州封城措施全面鋪開，美國失業率驟然攀升，4月達到14.7%，較上月上升10.3個百分點，失業人數增至2310萬，都是自1948年有歷史記錄以來的最高水平。

面對難看的就業數據，特朗普4月宣佈暫停受理外國公民永久移民申請，有效期60天，理由是要保護美國公民的就業，其次也提到要在有限的醫療條件下優先照顧美國人的健康。對美國廣大失業人口來説，這些話似乎挺受用。

實際情況又如何呢？“暫停綠卡辦理60天”真的能緩解美國就業壓力嗎？美國官方統計數據顯示，美國每年頒發的綠卡平均在100萬張左右，其中一半左右的申請者早就以各種身份定居美國。換句話説，特朗普按下的“60天”暫停鍵最多影響50萬人，僅佔美國失業人口的2%。

60天的暫停令到期後，6月22日特朗普頒佈了新的行政令，這次不僅繼續推遲綠卡申請的審批至12月31日，還中止了H-1B、H-2B、L和J非移民工作簽證發放。按白宮官員的説法，這些工作簽證被凍結，至少可以為美國公民留出52.5萬個工作崗位。

美國非農工作簽證一般發放給國外專業技術人員，比如，每年發放的H-1B簽證中有近65%發放給與信息技術有關的專業人員。假設這些原本為外國人預留的崗位能夠與國內失業人口迅速匹配，那麼美國4月失業的220萬專業技術人員中將至少有四分之一能很快找到工作。

但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一是人才匹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二是成本問題，美國信息技術領域的平均薪酬是印度的5到7倍。**所以，僱用最多H-1B持有人的谷歌、臉書、亞馬遜等科技公司才會不斷強調，特朗普此舉將阻斷美國獲取大量廉價的海外科技高端人才的渠道，嚴重削弱美國的競爭力。

2020年3月10日，一架飛機準備降落在華盛頓里根機場。圖片前景是一個“停止”路牌。新華社記者 劉傑 攝

工作簽證對印度有多重要

印度的IT產業一直以來以服務出口市場為主。2018~2019財年（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印度的信息技術-業務流程管理（IT-BPM）總營收為1770億美元，其中出口營收1360億美元，出口創匯佔整個服務業出口的40%，對平衡印度國際收支作出了重要貢獻。從就業的貢獻上看，IT-BMP提供了436萬個直接崗位，同時還提供了1200萬個間接崗位。該行業的正常發展對印度經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印度IT-BPM的出口構成中，信息技術服務佔55%，剩下的45%來自業務流程管理和軟件產品及研發服務。長期以來，美國都是印度IT-BPM出口的最大市場。在印度2018~2019財年IT-BPM的出口份額中，美方佔62%，遠遠高出居第二位的英國（17%）。

需要指出的是，**印度IT-BPM的成長模式嚴重依賴在崗服務，即印度公司將員工派到海外客户身邊，就近提供服務。**2011年前，印度IT公司有超過50%的出口收入是通過在崗服務實現的，到2018年雖然印度網絡基礎設施有了很大改善，這一比重有所降低，但轉變非常緩慢，仍保持在45%左右。這説明印度服務商與外國客户“面對面”的服務仍然必要。

正因為如此，印度成了美國發放H-1B和L1等工作簽證最多的國家。美國現有持H-1B簽證的人員為38.8萬，其中27.8萬為印度人，佔比高達72%；居第二位的中國人為5萬，佔13%。今年截至目前，美國政府移民局共收到27.5萬個H-1B申請，其中67%來自印度。

特朗普上台後多次收緊簽證政策，取消了抽籤定H-1B簽證的做法，改以薪酬為標準，更偏愛高技術人才，並將H-1B原來平均6萬美元的年薪標準提升至9萬美元，意在縮小海外技術勞工與美國本土專業技術人員的薪酬差距。作為工作簽證獲得最多的國家，印度首當其衝受此政策影響最大。

2018年美國30家科技公司為員工提出H-IB延展申請，被拒的有13177份，其中8742份來自與它們合作的印度五大科技巨頭。目前來看，雖然特朗普僅是將簽證受理推遲到今年12月31日，但一旦11月大選他獲得連任，即使簽證工作恢復，印度人未來要獲美國“工作籤”也將越來越難。

2017年6月26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印度總理莫迪出席聯合新聞發佈會

印美貿易關係的縮影

從特朗普提出的“美國優先”、印度總理莫迪倡導的“印度製造”以及近期喊出的“自立印度”等口號來看，雙方的矛盾是結構性的，是雙方經濟發展階段和國內政治所決定的，與疫情無關。

特朗普上台伊始就對印度的貿易政策不滿，在他看來，印度常年維持對美貿易順差是印度實行不公平貿易政策的結果，並因此一度將印度列為匯率操縱國。而面對美國（印度最大的出口市場及最重要的順差來源國）的貿易保護措施及不利的簽證政策，印度單方面進行討價還價的能力其實相當有限，畢竟它只是美國第九大貿易對象國，雙邊貿易僅佔美國對外貿易的2%。

考慮到地緣戰略，美國會為了拉攏印度而在經貿關係上網開一面嗎？這種可能性在特朗普任內不太大。在貿易問題上，特朗普無論是對其歐洲盟友，還是日韓這兩個亞洲盟友，表現出來的都是咄咄逼人的態度。

面對收緊的美國簽證政策，印度IT-BMP產業既有的發展模式受到衝擊將是大概率事件，要麼迴歸印度本土，要麼轉戰離美國更近的加拿大，但無論怎樣，行業的重置成本和重置週期帶來的影響都不可低估。

當下，經濟全球化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嚴重衝擊，對其是暫時處於低谷還是將持續一段相當長的時期，專家學者未有定論。但從近期一些國際層面的貿易關係波折來看，將貿易問題政治化才是諸多問題的癥結所在，而疫情更像是個藉口。如果矛盾各方沒有合作的政治意願，即使疫情過去，前景仍難言真正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