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351)漢城的幾次易手,慘痛的歷史_風聞
泼墨梧桐-息壤元老级写手,连载《穿越新世纪风云》2020-07-0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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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對城市的破壞是驚人的,在朝鮮戰場上,飽經戰火蹂躪的漢城是一個尤為典型的例子。1950年6月,三八線上打響了第一槍,北朝鮮人民軍勢如破竹3天佔領了漢城;9月29日,美軍仁川登陸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漢城;1951年1月4日,中朝軍隊宣佈解放漢城;隨後聯合國軍發起反攻,又於同年3月15日二次奪回這座城市。漢城在9個月內,四次易主,每一次爭奪都是對城市的毀滅性破壞和無數生命的消逝。
1,戰爭到來前的輿論陰影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沿三八線全線展開,激烈的戰鬥發生在兩條直指南朝鮮首都漢城的公路。在鐵原——議政府一線,北朝鮮人民軍由蘇制T-34坦克開道,在重炮、迫擊炮和重機槍火力的支持下,兩個師加一個團,共2.8萬人,迅速突破南朝鮮僅一個不滿員師的戰線,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向前推進,和沿西海岸公路向南推進的西路遙相呼應,一東一西,像一隻張開的鐵鉗,將要在南朝鮮的心臟漢城合口。
北朝鮮人民軍在蘇聯武器裝備的援助下,當時已編有10個步兵師,1個坦克旅和1個摩托化團,其士兵大部分是參加過抗日戰爭的老戰士,也有參加過中國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朝鮮族士兵,即使是新兵也大都是剛剛翻身解放的工人和農民,兵力不多,但其軍官素質和士氣是南朝鮮軍隊所不能匹敵的。南朝鮮的軍官多是日偽時期培養的,士兵則多是從普通羣眾中抓來的壯丁。雙方的戰鬥素質是不可比擬的。
三八線附近的戰爭陰影逐漸擴散到漢城的上空,雙方都展開了強大的宣傳攻勢。6月25日,漢城街頭雨過天晴。10時,街上突然出現軍隊的吉普車,憲兵通過車上的喇叭喊:“國軍官兵立即歸隊!”吉普車消失後,載着士兵的卡車和牽引火炮從街上疾駛而過。
報紙的號外開始滿街散發:北朝鮮軍隊今日拂曉從三八線開始南侵,我軍立即與敵交戰,正在將敵擊退中。印有北朝鮮軍標誌的飛機盤旋在漢城上空,撒下的傳單上寫着:南朝鮮軍隊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向北方進攻,北方軍隊將給予堅決反擊。
漢城廣播電台的廣播詞是:“甕津地區,摧毀敵人坦克7輛,繳獲衝鋒槍72支、步槍132支、機槍7挺、火炮5門,全殲敵人1個營……一個共軍團長同他的共產軍一起投誠……”也是此時,平壤廣播電台卻是這樣的內容:“無賴叛逆李承晚命令李偽軍侵略了北方,人民軍開始自衞,並開始進攻南方。李承晚匪幫將被逮捕、被判刑……”不過幾乎沒有市民能聽到這條廣播,大部分人是通過街頭報欄的《京鄉新聞》號外獲悉此事的。號外登載着“北朝鮮傀儡部隊於今日凌晨有預謀地開始從三八線全面南侵,我軍立即與之交戰,正在擊退敵軍。”
雖然得知了戰爭的消息,但是市民中並沒有出現恐慌,反而透出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因為政府和部隊都在宣稱南朝鮮軍事上的巨大優勢,北朝鮮的南侵遭到了南朝鮮部隊強力反擊並被擊退。宣傳員還在叫嚷着“中飯到平壤吃,晚飯到新義州吃”的論調,市民對南朝鮮部隊的能力深信不疑,許多人相信北朝鮮的進攻消息等於在預告南朝鮮軍隊的勝利。
最可靠的消息來自那些從前方下來的傷兵,傷兵們説不清楚戰局的全貌,但都異口同聲地説:坦克!北方的坦克厲害!我們沒有坦克!南朝鮮在美國的建議下沒有設置坦克和反坦克軍事武裝,這使得他們在武器裝備上處於明顯劣勢。
傷兵的説法導致了零星的猜疑,26日的早晨依然是個平靜的開始,漢城市民還沒有察覺到戰爭的緊迫感,不過生活的緊迫感已經來了。昨天還2300韓元一袋的米一下子漲了兩倍多,當時漢城高級職員的工資是每月12000韓元。市民開始到銀行排隊取錢,南朝鮮銀行行長具鎔書已預料到這個事態了,立即吩咐下面做好應急準備。
也是在這一天,漢城市民聽見了戰爭的炮聲,看見了從北邊議政府方向逃來的大批難民。北朝鮮飛機再次飛臨漢城,掃射了總統府。一位南朝鮮飛行員駕駛教練機升空,在全城市民們注視下,用沒有武裝的機體和北朝鮮的飛機撞在一起。
可是,軍方的公告卻寫着:國軍一部已經從三八線北進20公里!到底是南朝鮮軍隊離平壤不遠了?還是北朝鮮軍隊離漢城不遠了?漢城到處是不知所措的神情,這裏有了一種怪異的氣氛。
真實的戰況是,高浪浦方向,南朝鮮第13團在第一波次的交戰中死傷就達90%,人民軍的坦克很快突破了南朝鮮軍的陣地。臨津江方向,南朝鮮第1師在美軍顧問羅德維爾中校和白善燁師長的指揮下,在臨津江南岸部署陣地,等待潰敗下來的12團,然後重新組織抵抗。結果,12團潰敗的士兵蜂擁而至,後面緊跟着的是人民軍第1師的追兵。南朝鮮工兵飛快按下電鈕,想炸掉臨津江大橋,但電纜已經被切斷,人民軍潮水般地湧上來,佔領了具有重要戰略意義的大橋,直搗漢城的門户——議政府。
2,40萬難民大逃亡
入夜,炮聲開始接近漢城,大多數人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路上,難民的腳步聲,車輛的行駛聲不絕於耳,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天亮後向南逃難,然而比這些人更為急迫,總統李承晚在天亮前就離開漢城,逃往南部的水原。這位總統認為,如果人民軍俘虜了他,他奮鬥終身的“謀求朝鮮獨立”的事業將化為泡影。
27日早上六點,KBS廣播的早新聞開始播音,播出了政府機關遷往水原的消息。廣播給了漢城市民極大的衝擊,街上到處是手提頭頂行李的市民,夾雜着叫罵聲、哭喊聲,湧向車站。漢城南下的首趟列車是早上七點發車,擠滿、扒滿了人的列車準時出發了。擠不上去的,動用了自行車、牛車,有的乾脆步行,百姓混雜在潰敗的軍隊中間往南逃散。據記載,那一天從漢城逃離的難民有40萬之眾。很多沒有擠上列車的人把站台擠得滿滿的,等待着下班八點的列車。但事實上車站並沒有準備下一趟班次。
在人們目送走第一趟列車開出的時候,李承晚的專列已開過大田進入金泉。這裏如畫的平靜還與戰爭無緣,幾小時前的炮聲、緊迫感像是做了一場夢。
與此同時,被美軍顧問團團長威廉•羅伯特准將稱為“亞洲之雄”的南朝鮮陸軍在戰爭爆發時的表現,與其説是讓顧問團失望,不如説是讓美國人震驚。戰場上滂沱大雨中,到處可見已經不成建制的南朝鮮軍隊在向南逃。倫敦《每日快報》的西德尼•史密斯是首批抵達戰地的記者之一,他對南朝鮮部隊退卻的場面作了生動的描述:
我看見一些卡車上的高級指揮官坐在士兵中間,帶着雪白的手套,一隻手握着佩劍,另一隻手擎着樹枝做雨傘。離奇的現象到處可見:一些南朝鮮人在前線騎着軍馬逃跑,牲口被槍炮聲嚇得掙脱繮繩或者揚蹄跺腳;南朝鮮士兵用槍逼着老百姓脱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遮住軍服,以便混雜在逃難的人流之中,軍官則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美軍顧問團不得不在發給麥克阿瑟將軍的電報中説:“無論從軍事形勢上還是從心理上看,南朝鮮陸軍已經完全垮了。”
漢城市內更加混亂,在車站上等車的人們發現半天不來車,一起湧向車站辦公室。市內流言橫飛,有人説金浦機場被佔,有人説某要人被殺啦,某軍官被抓啦,甚至還有説總統府被佔領了。收音機裏仍在播發“勝利在望”的消息,但是市民已察覺到漢城即將成為戰場了。他們一起湧向漢江人行橋,可越往南越堵塞,橋的入口有衞兵把守,有特別通行證和軍隊政府的車輛優先通過,橋畔滿是逃難的人,他們頂着酷熱等候過橋。
橋上正在通過兩輛軍用卡車,車中裝着南朝鮮銀行所保管的金塊1.5噸、銀塊2.5噸,金銀的轉移是經銀行總裁具鎔書和國防部第三局金一煥局長協調好的,裝了384個木箱,從南朝鮮銀行的地下金庫轉移出來,15名士兵和2名銀行職員組成護送隊,他們在隊長洪九杓上尉的率領下,汗流浹背地隨車過江了。
27日中午,人民軍突破了南朝鮮佈防的“倉洞防線”,天一黑,人民軍便大規模滲透到了整個防線的後方,南朝鮮最後一道防線“彌阿里防線”也徹底垮了。
提早炸橋 炸死800人
按照周密制定的漢城防禦應急計劃,漢城以北的每個重要橋樑和公路都應在危急時刻被炸燬。但是,在南朝鮮軍隊一瀉千里的潰敗中,計劃上的任何一個字都沒有被執行過,防禦應急計劃等同了一張廢紙。但是,有一座大橋的炸燬計劃卻執行得很堅決,這就是漢城以南漢江上唯一的一座大橋——漢江大橋。這座大橋是漢城通往南方的唯一通路,是南朝鮮軍隊撤退和難民轉移的生命線。為了阻斷追趕而來的人民軍,28日凌晨2時,在大量難民和潰敗的軍隊仍擁擠在橋上時,這座橋被毅然決然地炸掉了。
美國《時代》週刊記者弗蘭克•吉布尼曾目睹了漢城的這個地獄般的夜晚。他在記錄中説: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一輛吉普車上,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從被難民和車輛塞滿的漢城街道上掙脱出來。然後在公路上和頭上頂着包裹的難民艱難地往南走,最後我們的吉普車終於上了大橋。在大橋上,吉普車寸步難行,前邊是一隊由六輪卡車組成的車隊。我下了車,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走不動,但我發現橋面上被難民擠得水泄不通,沒有我下腳的地方。我回到車上等候。猛然間,天空被一大片病態似的橘黃色火團照得通亮,前邊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我們的吉普車被氣浪掀起有七英尺高。當時,我的眼鏡被炸飛了,滿臉都是血,什麼也看不見。等我能看到周圍的物體時,發現斷裂的橋面上到處都是屍體。
事實上,炸橋之時橋上有 3 列車輛長隊和難民混雜在一起;橋北側的大道上,排成 8 列的車輛和炮車,軍隊和難民混雜在一起,擠得寸步難移。據事後查明,這次爆破,難民、軍隊、車輛和兩節橋樑一起被炸飛,奪去 500-800 人的生命,同時切斷了南朝鮮軍隊主力的退路。
過早地炸燬漢江大橋,給南朝鮮軍隊帶來“災難性後果”。漢江大橋被炸時,南朝鮮軍隊的主力第2、第3、第5、第7師和首都師都在漢城的外圍防線,還有相當的戰鬥力。上午 6 時,美軍顧問團用渡船逃出漢城時,這些部隊還在利用漢城周圍的山丘進行防禦。但是,當他們知道漢城東門的防線已被突破及漢江橋被炸燬的情況後,便爭先恐後地撤退到江岸。然後,利用筏子和渡船,或者游泳渡過漢江。這些倉皇渡江的南朝鮮士兵幾乎丟棄了所有的裝備。
後來的事實是,炸燬大橋後10個小時,北朝鮮人民軍才進入漢城市區,12個小時後才到達漢江。如果炸橋時間推遲幾個小時,南朝鮮的兩個整師和大部分物資就可以過江了。據史料統計,戰爭爆發時,南朝鮮軍隊有9.8萬多人,6月28日漢江大橋炸燬後,逃過漢江的南朝鮮軍隊僅剩下2萬多人了。雖然後來南朝鮮軍事法庭以“炸橋方式不當”為罪名,槍斃了負責炸燬漢江大橋的工兵處長,但這次事件給南朝鮮軍隊心理上造成的影響長時間難以消失,正如《美國陸軍史》中所言:“南朝鮮部隊從此便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
3,北朝鮮軍進城
北朝鮮部隊等到6月28日凌晨五點天光放亮了才開始對漢城發動總攻擊。事實上南朝鮮方面已經不存在有組織的抵抗了。北朝鮮軍以109坦克團為先頭,從北面和東面進入漢城市內,伴隨着零散的抵抗,分別佔領了官廳、廣播局、電報局、監獄、軍隊部門、議會等主要地點。
城內早已大火熊熊,到處懸掛着共產黨的旗幟。根據朝鮮《祖國解放戰史》的描述:“愛國者們揮舞着共和國的旗幟,歡呼金日成萬歲。” 他們似乎早已準備好了旗幟迎接解放。
此時的漢城雖然有近40萬居民逃離,但仍有不少人選擇留下,大部分市民認為,逃往農村要是遇上游擊隊和暴徒,反而危險。
日本陸戰史研究會所著的《朝鮮戰爭》一書中認為,留在漢城的市民有這樣描繪,他們大致有三種態度:一種是歡迎的,這些人狂熱地揮舞小旗,跑前跑後地為紅軍辦事;另一種是靜觀的,這些人有的躲在各自的家裏,有的逃避到山中;還有一種是潛伏的,即逃晚了的軍人和警官等。在漢城,歡迎的市民格外多。這些人有很多是潛伏在地下的南朝鮮勞動黨黨員、同情者及隨聲附和的人等,其中有約48名國會議員。這些議員相信:“自己是中立的或左派,所以在共產黨領導下也能工作”,其中有:金考錫(前內務部長)、金若水(原為共產黨員,前國會副議長)、趙素昂(社會黨首領,南北協商派)、元世勳(民族派)、金奎植(重慶派的元老)等。這些人後來被劫持到北朝鮮,大部分人失去了消息。
北朝鮮的坦克剛進入漢城,就直奔西大門監獄,釋放了政治犯及一切囚犯,把他們樹為人民的英雄,當作捕獲反民族主義者的幫手。
一支特殊的部隊與北朝鮮軍隊同時入城,他們的任務就是逮捕親美、親日派及資本家、官吏等叛逆者,有一羣穿便衣的人引導他們前進。據説,有數以萬計的人被逮捕。軍隊對居民紀律嚴明,以公價購置物品,沒有進行掠奪。但是,所到之處總有進行清剿的槍聲。北朝鮮軍隊佔領漢城後,使它變成了一座紅色的城市。政府成立了各種革命組織,舉辦大大小小的遊行,參與者便可獲得一些生活必需品。
一方面漢城市區裏的紅色革命大張旗鼓地展開,另一方面逃離漢城的大潰敗加速了美軍直接參戰的速度,麥克阿瑟更是迫不及待地親自視察了這裏,他發給華盛頓的電報,終於等來了他想要的回覆,“同意你的作戰計劃”,已經逃至水原的李承晚也等來了他的友軍救兵。圍繞這座城市的拉鋸戰拉開了序幕。
4,美軍攻克漢城 李承晚實施屠殺
7月7日,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成立。9月15日,美軍仁川登陸成功,首先試圖攻克的重大目標就是漢城。阿爾蒙德將軍率領他武裝到牙齒的第10軍團直插漢城,完全切斷了人民軍的後方補給,使人民軍陷入了美軍的大包圍圈中,配合空中的不斷轟炸,人民軍已然不能及時集結和突圍,不得不向北撤退。
麥克阿瑟希望在 9 月 25 日奪取漢城,那正好是戰爭爆發三個月之後,阿爾蒙德提到,麥克阿瑟非常希望發表一份“公報”,因此要求陸戰隊要嚴格遵守他的時間表。但是,美軍在漢城南郊卻遇到了朝鮮人民軍的勇猛抵抗,大約有1萬餘名裝備精良的部隊從北部急速趕來,依託地形構築了堅固的工事,準備決一死戰。
西海岸人民軍防禦部隊和一些漢城市民,在漢城市區和城郊組織了頑強的防禦。市民們幫助人民軍修築防禦工事,工人們拿起武器參加漢城市的保衞戰。北朝鮮的工礦企業和廣大農村,紛紛舉行羣眾集會和發出慰問信,支援和鼓勵漢城保衞者們展開頑強的鬥爭,以爭取更多地殲滅敵人。
21日,美軍的進攻遭遇到頑強的抵抗,損失慘重,開始瘋狂轟炸漢城,他們向市區投擲了大量的燃燒彈,漢城變成了一片火海。 23 日,美軍付出沉重的代價後攻入漢城市區,與頑強的人民軍逐街逐屋地進行巷戰。“就算是漢城解放了,殘存的北朝鮮人也不知道這件事。”一位合眾社記者寫道,“戰鬥又進行了三天。”
日本《朝日新聞》轉載了墨爾本《先驅報》特派記者沃爾《看漢城的巷戰》一文。這篇文章對漢城保衞戰的激烈情況,作了如下報道:
“我於 9 月 24 日從金浦機場經杏州去漢城。乘水陸兩用履帶車渡過漢江,徒涉 2.5 公里,然後乘吉普車進入漢城市內。途中道路堆積砂塵很多,約有 5 釐米。在車後像拉開了煙幕一樣,塵土飛揚,的確連一米的距離也看不見。我於 9 月 25 日進入漢城,巷戰大概是剛開始,電線也耷拉下來,被破壞的車輛到處都有,引起火災……情景非常悲慘,我們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慘狀。
聯合國軍突入漢城後,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巷戰,我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一般南朝鮮人是不關心的。他們好像未把危險放在心上;所以在巷戰最激烈的時候,漢城的人口並沒有怎樣減少,孩子們也若無其事。聯合國軍來時,沒有人向他們招手和揮旗,有的只喊出兩個生硬的單詞:‘哈羅,口香糖。’
由於以上情況,進入巷戰的第二天,道路上不少行人被聯合國軍的槍彈打死了。……我到市內去看了德壽宮,從這一家到那一家,從這一條路到那一條路,巷戰的情景非常悲慘。途中看見三名北朝鮮女兵,手中握着槍倒在那裏……巷戰仍在進行,北朝鮮士兵在進行着頑強的抵抗。看樣子,今後的掃蕩戰還需相當長的時間。”
9 月 25 日傍晚,這是麥克阿瑟要求奪回漢城的最後期限。這時,這座南朝鮮最大的城市已變成一片斷垣殘壁。9月27日,美軍攻克漢城。三天後,整個南方已被美軍收復。29日,麥克阿瑟乘坐一輛雪佛萊轎車,向漢城進發,後面跟着四輛參謀人員的汽車和 40 輛滿載記者和其他低級軍官的吉普車。與使館其他人員一起返回漢城的哈羅德•諾布爾感到,漢城如今是一片廢墟瓦礫,甚至比 1945 年以後的東京和橫濱還糟。“斷垣殘壁的景象令人作嘔。” 他説,“對於一座在三個月內兩度易手的城市來説,這是可以理解的。”
在警衞森嚴的情況下,麥克阿瑟和李承晚驅車前往被炸燬的首都大廈。它現在成了一座被煙火燻黑的磚石框架,牆上彈痕累累。儘管成隊的步兵和陸戰隊員用了好幾個小時把戰死者的屍體拖出這座建築,但還是能嗅到從破碎的窗户裏散發出來的“死屍的氣息”。
李承晚的反共敢死隊進入漢城後,以“附逆者”的罪名逮捕並殺害了 600 多名漢城的電車工人。凡是跟人民軍有來往的羣眾,一律斬盡殺絕,他們把人頭砍下來擺滿村鎮大街。成批的市民被任意屠殺,孕婦和兒童也不能倖免。僅據李承晚政府公佈的數字,10月1日到12月19日,大致兩個半月中,單單“漢城地方法院”已“處理了九千三百三十件”關於“共產黨合作分子”的案件。其中,“三千九百人已被判處死刑”。這個數字還不包括殺人更多的所謂“軍事法庭的判決”在內。
漢城處處是血腥的味道。許多老百姓並不知意識形態為何物,為了生存,他們在北朝鮮軍統治時期與其合作,參加各種組織,如今卻成為了被任意屠殺的對象。就在漢城恐怖政策實行的同時,美軍憑藉自己的優勢裝備和兵力,繼續向北進攻。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出兵朝鮮半島,抗美援朝。
5,志願軍攻入漢城
美軍撤退前瘋狂破壞
志願軍發動了兩次戰役之後,一路南下,突破三八線,戰火又一次燃燒到漢城這座南部重鎮。1951年1月3日晚,志願軍和人民軍各軍團轉入追擊作戰。志願軍右縱隊第15軍一部,在高陽以北碧蹄裏擊退美第25師約一個營的兵力後,進入高陽以南地區,截斷了英第29旅騎兵(坦克)團直屬中隊,繳獲和擊毀坦克31輛、裝甲車和汽車24輛。這也是在漢城進軍中取得的第一個重要勝利。
接下來的戰鬥像無法遏制的雪崩一樣,聯合國軍全線大潰敗。聯合國軍的士兵扔掉了所有的重炮、機關槍等支援武器,爬上卡車向南疾馳,車上的人擠得連個小孩子都不能擠上去了,甚至攜帶步槍的人也寥寥無幾。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把那可怕的敵人甩掉幾英里,拼命跑呀!跑呀!控制不住的後退蔓延開了。剛剛到朝鮮戰場的第8集團軍指揮官李奇微決心以身作則去阻止潰軍,把他們趕回前線,但形勢令人絕望。後來他回憶道:
“……在元旦拂曉,我乘吉普車想去找這支潰退的部隊。要是可能的話,我想設法阻止它一個勁兒衝到後方去。在漢城北面幾里路,我碰上了第一批敗兵,他們想盡快南逃到漢城去。他們把武器拋掉了,只有幾個人還帶着步槍。我把吉普車橫在路中心,阻止這條人流,然後設法找出他們的長官來。以前我從來沒有這種經驗,我希望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因為要設法攔住一支敗軍,就等於攔一次雪崩一樣……”
由於漢城以東南朝鮮部隊的潰逃,使漢城地區的十餘萬聯合國軍陷入被中朝部隊從右翼實施包圍,在漢江以北背水作戰的危局,李奇微只好無奈地下令:有秩序地放棄漢城。這位美軍最高戰地指揮官在上任一週後便下達了令他遭受莫大恥辱的命令。
聯合國軍從漢城撤退時,採取了瘋狂的破壞行動,凡是可能被中朝方利用的設施,無論是軍用的還是民用的,全部焚燬。美軍第8集團軍在撤離漢城的同時,用汽油、炸彈對漢城、仁川、金浦機場等地進行了瘋狂爆破。漢城的學校、醫院、圖書館、博物館等遭到嚴重的破壞。路透社記者懷特搭乘飛機離開漢城時,看到“漢城在煙火中燃燒”,“大火在城南50英里(約80公里)處仍可看見”。
其實聯合國軍在從那時開始大約70天后的3月15日再次奪回了漢城,後來再也沒有丟失過。重返漢城後的聯合國軍,回想起大逃亡時在漢城的破壞行動,不免後悔。
美國公開史料對1月4日夜間漢城失陷的情景,做了這樣的描寫:
警察已撤走,漢城的大街成了掠奪之城……1月4日夜間的漢城,巨大的黑煙在寒風中飄動,喧鬧的機槍聲不時地響徹寂靜的夜空。
當李承晚宣佈“遷都”的時候,漢城又一次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李承晚隨即處決了數千名政治犯。對南朝鮮政府而言,人口是比領土還重要的資源,李承晚政府開始極力威嚇裹挾大批漢城居民南逃。朝鮮戰爭爆發前,漢城人口為150萬人,6月底朝鮮人民軍第一次進攻時,逃走了50萬人。這次的“遷都”又促使約50萬人決定再次逃亡,李承晚的大屠殺政策令他們毛骨悚然。南朝鮮政府的官員,軍隊的將軍和普通軍官的家屬們更是不顧一切地把家產丟下,乘坐一切可以乘坐的交通工具向漢江南岸逃亡。
1950年6月漢城大逃亡的情景在1951年1月又一次出現了。
漢城幾十萬難民揹着包袱,扶老攜幼,爭先恐後地向漢江邊擁去。狹窄的浮橋由於擠滿了車輛和人流而搖搖晃晃,其通過速度極其緩慢。不斷有人被擠下浮橋而掉在佈滿浮冰的江水中,淒涼的叫喊聲在寒冷的風雪中令人毛骨悚然。儘管一部分難民從仁川被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和荷蘭的船隻接走,同時聯合國救援機構盡力向難民分發食品、衣服,並提供醫療和收容服務,但這有幸得到幫助的僅僅是難民中的極少數,大部分難民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在越來越近的炮火聲中驚恐地走向未知的前方。
1950年12月中旬,漢城市的人口為120~130萬人。由於戰局的惡化,大約有20~30萬人早已逃難。但當時在漢城估計還有100萬市民是在認為聯合國軍不至於放棄漢城的推測和願望下留下來的。不到最後關頭,市民們是不願意離開家的。
李奇微是最後離開漢城的,在看到了擔任後衞的第27團開始撤退後,他離開了位於漢城市內的指揮所。李奇微首先把裝飾在桌子上的全家照片裝進箱子裏,然後把放在手提包底下的一件睡衣釘在辦公室的牆壁上,並且寫下了一句話:“第8集團軍司令官謹向中國軍隊總司令官致意”。
1月4日16時,志願軍第39軍第116師第348團和第346團分別從兩個方向攻入漢城,佔領了“總統府”。朝鮮人民軍第1軍團和第50軍的第149師也同時攻入漢城。第38軍第114師、第39軍第117師各有一部偵察分隊於4日進入漢城。人民軍第一軍團進入漢城時與美軍一個坦克營發生激戰,斃傷俘敵約200人,繳獲坦克2輛、汽車46輛。中朝軍隊進入這座被逃離的聯合國軍破壞得面目全非,滿目瘡痍的城市。漢城,這座歷史悠久、曾經繁華昌盛的朝鮮古都,此時到處火光沖天,街道上一片狼藉,不時可以發現手被反綁的、早已僵硬的屍體。
5日,朝鮮人民軍舉行了隆重的入城儀式。
金日成發佈了命令:“朝鮮人民軍與中國人民志願軍協同發動強大的攻勢後,已在1951年1月4日解放了我國首都漢城。志願軍解放漢城是具有重大政治意義的勝利……要使美帝國主義認識到,現在是他們從朝鮮滾出去的時候了!在這個解放漢城勝利的時候,我要感謝那些在解放漢城的戰鬥中有特殊功績的所有戰士們。朝鮮人民對於在反抗美國武裝侵略者的鬥爭中給我們以英勇支援的中國人民志願軍表示極大的感謝。”
在佔領漢城之前的1月2日,中國人民志願軍政治部就頒佈了進入漢城部隊的政策紀律守則,守則要求:
一、迅速肅清殘敵,鎮壓公開反抗的反革命分子;
二、維持城市治安,恢復革命秩序,嚴禁亂捉亂殺;
三、保護工廠、商店、倉庫資財及一切公共建築;
四、保護學校、醫院、文化機關、名勝古蹟及一切公共場所;
五、對守法的教堂、寺院、宗教團體一律不加干涉;
六、不干涉守法的外僑,不侵入外國使館,為了防止意外,對外國使館可派部隊加以看守;
七、向市民宣傳勝利,宣傳防空、防特、防火,嚴格遵守羣眾紀律,不許隨便進入民房;
八、凡入城部隊自帶三天至五天糧食、蔬菜,嚴禁搶購物資,亂買東西;
九、注意軍容、軍紀及清潔衞生,切實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除派必要巡邏部隊外,嚴禁隨便逛街;
十、凡屬有關政策性質的問題,特別是對外政策,必須事前請示,事後報告。
同時,彭德懷、金雄、樸一禹指示,“本紀律守則,朝鮮人民軍亦應照此執行,不另髮指示。”
1月5日,經朝鮮政府和金日成同意後,聯司又就志願軍和人民軍進入漢城後,有關貨幣流通、物資接收和看管、市民和軍隊的糧食配發、城市鋤奸等若干政策問題,向各部下達了指示。
6,70天后再次易主
在志願軍攻城奪地,連戰連捷的同時,也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嚴重困難。從三八線到三七線100多公里的地區,由於戰爭雙方殘酷的拉鋸戰,加上南朝鮮方面的欺騙宣傳,老百姓跑了個精光。房子全燒沒了,志願軍本來就脆弱不堪的補給線又急劇延長了兩百公里,已經幾近斷裂。連保證基本生存的糧食都不能保障,更不要説禦寒衣物和彈藥了。部隊中疾病蔓延,尤以凍傷最為嚴重,三次戰役後大批手腳被凍得發黑的戰士陡然增加。彭德懷請示後下令停止追擊。
1951年1月25日,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利用中朝軍隊休整之機發起反撲,他們按照李奇微“火海戰術”的原則進行的火力準備開始了:數十門火炮加上30多輛坦克,一起向小小的草下里南山陣地轟擊,使整個陣地***被犁過了一遍一樣。蹲在防空洞裏的中國士兵被濃烈的硝煙嗆得喘不上氣,士兵們的耳膜被震出了血。炮火整整轟擊了一個小時才減弱,八架飛機緊接着來了,輪番扔下大量的凝固汽油彈,草下里南山整個山包都燃燒了起來。
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隊此時已經掌握了志願軍的“禮拜攻勢”與“月光攻勢”規律,由於中國陸軍後勤的落後,志願軍的士兵只能揹負五天的糧食,到了第七天糧盡彈絕,不得不停止進攻,聯軍則趁這時發動了“屠夫行動”與“撕裂作戰”,志願軍在聯合國軍的立體作戰的炮火下捱打,損失異常慘重,士兵經常是整營整營地死亡。
更由於缺空現代化空軍編制,志願軍在朝鮮戰場上沒有所謂前線與後勤的區別,整個戰線幾乎曝露於美軍狂轟濫炸的猛烈空襲之下,只能利用夜戰突擊,並利用夜間以大量民工搶修道路與橋樑,隨炸隨修,隨修又隨炸。戰場上缺乏新鮮果蔬,志願軍普遍患有夜盲症,更不利於作戰。嚴苛的環境逼得志願軍總司令彭德懷搭機返北京,直言前線之困難。毛澤東思考後向彭德懷提出:“朝鮮戰爭能速勝則速勝,不能速勝則緩勝,不要急於求成。”1951年3月14日,志願軍放棄漢城。
這時距離李奇微從漢城撤退剛剛70天。重返漢城的李奇微發現,中國人並沒有對這座城市進行破壞,就連戰前聯合國軍運到漢城,準備用以修復這座遭到轟炸的城市的建築材料,也好端端地放在原處,只有少許被用去修繕公共設施。除了上次聯合國軍逃離時故意給它造成的嚴重損害外,漢城幾乎是完好地回到了聯合國軍手中。這個巨大的對比,使得頑固反共並憎恨中國人的李奇微,也不得不對他所遇到的英勇頑強而又最文明的敵人產生敬意。
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終於恢復平靜,直至戰爭結束,漢城再未易主,沒有出現大規模的難民逃難現象,被破壞殆盡的城市一點點恢復秩序和昔日的繁華,但是,戰爭帶給人民的傷害卻是難以修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