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聯網隱秘的角落裏,年輕人成為王興式的話癆_風聞
字母榜-字母榜官方账号-让未来不止于大2020-07-09 09:40

“沒人旁觀的感覺真TM好。”有飯否網友發佈過這樣的動態。
這種自戀偶爾會被王興打破。甚少接受採訪的王興經常在飯否上發表一些直言不諱的批評,比如“阿里放棄大文娛已經是一件可以開始倒計時的事了”,還有今天新鮮出爐的“特斯拉可能沒有理解電動車和電車的區別”,在引起程度不等的輿論風暴之餘,還有一點副作用:讓人們意識到原來飯否還活着。

王興
作為創始人,王興是飯否上最活躍的用户之一,至今已經發了超過一萬六千五百條消息。他的飯否自述是:“如果我一整天都沒看到、想到、或做過什麼值得在飯否上説的事,那這一天就太渾渾噩噩了。”
飯否用户gzallen(張小龍)曾在飯否發言:微博是個穿衣服的地方,飯否是個脱衣服的地方。
用今天的眼光看飯否,可以説各方面都簡單到了簡陋的程度:功能只有簡單的發推、轉推、收藏等,甚至連UI設計也是十幾年前的樣子,移動客户端還是第三方的。
同樣簡單的還有飯否的內容環境:沒有商業化,沒有機器刷量,沒有各種營銷,沒有熱搜……
飯否甚至沒有閲讀、點贊等數據評估指標,缺乏了精算式的數據呈現也就意味着飯否並沒有一套強有效的篩選機制,不會有大V、不會有爆款熱門。
在飯否2009年到2010年被關閉期間,新浪微博與騰訊微博成為國內微博類產品的主要競爭者,彼時雙方都在爭奪名人入駐、引導公共話題的運營上展開各種明裏暗裏的競爭,這種流量聚合的運營策略更加符合互聯網的競爭邏輯。
最後,新浪微博成為了“圍觀改變中國”的獨勝者,微博的公共色彩越來越濃,被時代選中的大V攫取了微博的絕大部分話語權,普通用户的聲量繼續在互聯網空間中被削弱。一部分失色的個人聲音繼續活躍在QQ空間、豆瓣、知乎等平台,以及一眾更加小眾、鮮為人知的社區化產品,飯否是其中最古老但仍活躍的一個。
2018年,飯否又一次暫停了註冊,悄無聲息,這讓飯否成為了一個更加封閉的“互聯網村落”,除了偶爾有話癆“村長”王興的言論流出外,幾乎沒什麼大眾關注度了。

如今,除了王興這種“鎮村級”的元老用户,飯否上還有不少活躍的用户,在這個封閉的小村落中自得其樂。
2010年11月25日起,迴歸的飯否開始採用邀請註冊制,“最後一批年輕人”進入飯否,他們中既有95後,也有00後,用當下的時髦話講,飯否是有相當數量的“Z世代用户”的。
飯否首頁的TL(TimeLine)上,沉澱着用户關注列表上所有的更新,按照時間線排列——就像一個共寫的日記本。
對用户關注或上傳的內容而言,時間其實是個非常敏感的要素,新浪微博就曾因打亂用户瀏覽的時間線深受詬病,最後還是修正回來, 再如,微信訂閲號時間線的被打亂同樣引起了不少運營者、用户的“恐慌”。
時間是秩序的一部分,尤其是這些內容與用户的關注、關切強相關的時候,它就是用户在網絡空間安全感的維繫。
從前我會在飯否上記錄失戀的整個心路歷程,從分手到癒合;畢業求職時期,發的飯整體呈一種很迷茫的狀態;工作後會吐槽公司制度、無良領導。另外也會記錄那些快樂的時刻、窘迫的瞬間,會寫下自己會生活、對社會、對人和事的思考。平時沒有好意思在朋友發的照片也會在飯否上發佈。——飯否用户
社交媒體記錄着用户生活、情緒的各種變化,這種記錄大多時候是悄無聲息的,有位飯否用户直言自己發佈的內容基本上都是些“沒營養的東西”。
相比於微博、豆瓣等社交軟件,飯否的用户“話癆”程度高得出奇。
有飯否用户認為,跟其他社交媒體不同,飯友表現的更加立體,“你甚至能在自己的TL(TimeLine)看到一個人的吃喝拉撒,他今天打了幾炮,微博豆瓣朋友圈啥的那能行嗎?還有,飯否上大家都是平凡的人,對平凡人的喜怒哀樂共鳴很強,讓我覺得安心。”
羅賓·鄧巴認為,語言其實就是一種吸引注意力的手段:只要説一句“看好了!”就夠了。
在社交媒體中,這種規律依然奏效,飯否上那些生活瑣碎的社會性話題是內容的主流,關於文化、技術、音樂等相對嚴肅的內容僅僅只是少數。
對比微博,公共性淹沒了大多數人的聲音,甚至不少人在微信好友不斷擴容後,也失去了發朋友圈表達的慾望。
這種時候,總會有一些隱秘的角落,來承載那些在互聯網空間被吞噬的表達欲。

飯否不是烏托邦,也不是桃花源,它曾因內容問題被監管查封,也就在大量刪貼、限制敏感關鍵字上下了更多功夫。
監管下的“步步驚心”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常態,因為曾有過關站的經歷,如今更加封閉的飯否審核力度沒有一點放鬆,卻也只能是讓用户多多體諒了:
我可以理解,多數飯友應該也能理解,雖然偶爾也會產生“飯否變味了”“不像從前那樣可以暢所欲言”的感慨,但如果不做好審核工作,飯否可能再一次面臨被封的危險。在避免停止運營風險的前提下,儘可能提供一個開放、多元的環境,我想飯否的團隊也在為此努力吧。
2013 年 3 月,飯否主要團隊解散,此後飯否的產品逐漸更加依賴前員工和早期用户的“用愛發電”,義務運營、維護讓飯否在剝離了商業價值後的仍能勉強維持。
也是那個時候起,飯否上活躍的主力漸漸成了再度開放後被“邀請註冊”的新用户,2018年飯否停止新用户註冊後,閒魚、百度“飯否吧”、豆瓣等平台的賬號交易成為了飯否僅有的新用户的“來源”——一個飯否賬號的轉讓費在一百到兩百不等。
與其説這種吸引力來源於“飯否的優秀”,不如説是一種窺視目光的緩慢注入。
2016年初,張小龍的飯否賬號被扒出來,遂又多了不少圍觀“產品之神”的新註冊用户,雖然2012年4月張小龍就已經停更了。
張小龍對飯否的評價很高,認為飯否做到了產品由用户推動,而不是產品經理來推動。
他還吐槽新浪微博:上新浪微博的意義在於,傻逼不光是全國性的,而且全國聯網了。
吐槽知乎:現在我看知乎,更多地只看問題,因為那有窺視他人頭腦的快感。儘可能不看回答,因為可以避免智商指數被取平均數。
張小龍自然也就是知乎熱帖“飯否有哪些有意思的人?”中的一員了。
知乎用户“太空小孩”也是資深飯友,對於飯否的難以商業化和未卜的前程雖有擔心,但還是對飯否這個小村落有一份温馨的感受:
若不是久居在此地,只怕習慣了在水泥森林裏爾虞我詐的城裏人已然不能理解邊城人如此一成不變慢節奏的小生活。小雖小,但在這裏能找到各種各樣有趣兒的人,有不同故事的人,那麼多有趣的故事薈在一起,也就成了這個網站的一個大故事。如果沒有了飯否,這些人會各自背井離鄉,即便人還會是一樣的人,故事卻不再會是一樣的故事了。
能夠引起外界關注的話語總是少數,隨着原飯否公共人物逐漸趁沉默、流失,能引起公共傳播的內容也越來越少。同時由於王興在飯否上奔着“話癆到六十歲”的勁頭,也難免給人留下“飯否是王興自留地”的感覺。前不久,王興發飯稱,“阿里放棄大文娛是一件可以倒計時的事了。”又是一波口水仗。
(“話癆到老”的約定)
但“話癆到六十歲”是一個基於飯友日常活躍的約定,在飯否上自説自話、自得其樂的人本來就很多,飯否其實是“話癆的大多數”的自留地。
“對我而言,飯否記錄了一個完整的自己。不如意的時候它是我情緒宣泄的一個出口,平常的日子它記錄了不同面的我,搞怪、温柔、激進甚至小心眼、淺薄、暴躁,它承載了我每一份情緒每一個靈感以及生活中的雞毛蒜皮。”
即使同時也在使用微博、微信、豆瓣,飯友卻把飯否看作自己的“白月光”。

飯否仍是最早期的那個Twitter的中文復刻版,既沒有成為過互聯網空間的主流,也斷絕了商業化的可能。
雖然社交一貫受到資本的熱捧,但社交本身並沒有太強的商業化空間。早期,馬化騰一度想要出售QQ,在設計了一套增值業務後才打開了商業化的通道;微信還曾面臨過“付費風波”,商業化是在推出小程序後才開始加速的。
回頭再看社交網絡,商業的法則向來是將資源集中化,然後以打包出售的模式完成商業變現。
比如,微博不可避免的公共化、熱搜背後代表的影響力販賣;抖音的流量價值和商業化的快速推進,很大一部分原因來源於平台強有力的分發能力;豆瓣至今的用户活躍度都很高,但圈層化造成的流量分割使得它的商業價值始終不高。
這個世界上討喜的產品,並不一定能夠在商業上被驗證,受歡迎。
飯否斷送的商業化,也讓它得以保有一份“清靜空間”,讓人們拆除了商業的思維方式來思考生活本身。
這段時間,由於疫情原因,不少飯友的就業、求學都遇到了很多糟心事,也常能看到大家在疫情中的各種狀態:
●有飯友畢業幾年沒有存下什麼錢,反省自己需要更加節儉,講道“以後做飯要節制控制好量了”;
●有飯友臨畢業沒能拍成畢業照,傷感於沒有見到一些同學,“以後還有再見之日嗎”;
●有同學受疫情影響,沒辦法返校,上課功課太多不便,升學更添不確定;
●有人幫忙轉發求職貼、討論《隱秘的角落》、聊高考頂替事件、吃瓜騰訊被騙廣告費……
這就是封閉的飯否和話嘮的飯友,既有自身境況的觀照,也在參與新的社會性話題、互動。
張小龍曾講微信一直要解決信息的寬廣度和質量的問題,因為如今一個人的世界的大小,是由他所獲得的信息的寬廣度來決定的。
對於社交網絡而言,瀏覽與表達同在,是活躍的源泉。
如今的大多數網絡空間中,顯而易見的一個現象是,年齡越大越不願意表達,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社交總是“寵幸”年輕人了。
另一方面,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羣體極化的現象越來越多,難以容忍異見,溝通也就無法達成。
不再對外開放的飯否仍然還是一個相對自由的話癆空間,可以預見的是,停止註冊的飯否一定會隨着時間繼續萎縮。
而飯否的TL(TimeLine),仍會是一個悄無聲息的活躍的樹洞,在隱秘中給時代以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