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斷”瑞德西韋,收購疫苗,特朗普聽説過申請“太陽專利”的故事嗎?_風聞
艾森看天下-艾森看天下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艾森看天下2020-07-11 14:54
在全球搶購口罩等防護裝備之後,現在有了新的競爭對象,治療藥物瑞德西韋。可想而知,當新冠疫苗真正成功開發出來之後,又會有另一輪醜陋的資源爭奪,人們越來越擔心,那些錢包最鼓的國家會搶奪疫苗供應而將其他國家拋在身後。中國對新冠疫苗研製,雖然起步早,但後期新增病例在美國、巴西等國,要想成功研製疫苗,單幹很難,同樣需要國際協作。
特朗普“買斷”瑞德西韋,惹惱了各國
6月底,美國政府宣佈已經確保了瑞德西韋的三個月的供應,這是一種抗病毒藥物,可以縮短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的住院時間。英國也有自己的新冠治療藥物“地塞米松”,衞生部已經儲備足夠供應20萬病人的劑量,目前在醫院接受治療患者數的兩倍,並禁止出口。
“這是壞事即將發生的預兆,除非這些交易都被曝光,並提出其他解決辦法。” 東北大學法學教授 Brook Baker 説,他是健康全球共享項目的高級政策分析師。
今年3月,特朗普政府試圖收購一家研製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苗的德國公司,以確保美國的全部疫苗供應。由法國、德國、意大利和荷蘭組成的一個小組在過去幾周達成了一項協議,獲得了4億劑牛津大學與阿斯利康潛在疫苗,其中英國將會獲得第一批3000萬劑候選疫苗,英國政府支付的代價是,為該疫苗項目捐助8000萬美元。四天後,美國政府宣佈了一項12億美元的交易,以確保3億劑同樣的疫苗。理論上,任何一個國家都可以同樣支付費用,爭取優先批次的疫苗供應,但是,貧窮國家能不能否負擔得起,則是另一個問題。
殘酷的疫情,各國自保
看起來,我們越來越像是生活在一個狗咬狗的世界,殘酷的疫情將“相親相愛”的全球理想主義打回原型。最有可能掉隊的羣體,當然是那些生活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的人。據説,瑞德西韋製造商吉利德 與127箇中等收入國家的製造商簽訂了許可證協議,授權供應瑞德西韋,但這些協議不包括巴西、中國和墨西哥等大型中等收入國家。
雖然,大家都知道,當一個國家利用其主導經濟地位壟斷一種重要藥物的供應,或禁止該產品的出口時,世界其它地區肯定會受到影響。對美國人和英國人來説,這也不是真正的“勝利”。只要疫情持續,病毒就可能跨越國界,再次感染公眾,沒有任何人的安全是可以保證的。
特朗普政府“壟斷”韋德西韋藥物的舉措,帶了一個壞頭。這個藥物最初是用來治療丙型肝炎的,吉利德公司申請了專利,後來又試圖確定這種藥物的其他用途。它的發展是一項得益於大量外部科學支持和資金的協作努力,在法律上,屬於吉利德公司,但該公司肯定不是完全用自己的資金生產的。除了美國政府的資助,還有更多的外界支持資源。
韋德西韋在美國的費用是每瓶390美元,這相當於每五天療程2340美元。以吉利德公司的價格計算,這種藥物上市的第一年,公司可以獲得超過20億美元的利潤。雖然有望獲得吉利德許可證的國家的成本會低得多,但那些被排除在外的國家呢?在這一點上,沒有人知道。
地塞米松是近60年前批准的類固醇。它在英國進行了測試,結果顯示它可以挽救重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的生命。但它最初是在美國開發的,建立在19世紀末歐洲、北美和日本科學家進行的激素研究的基礎上。
尖端科學促使這些藥物被批准用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但是,它們是現成可見藥物。顯然,現有的抗病毒藥物和抗炎藥物值得一試。然而,真正的治療創新藥還遙遙無期。
參與發現 β受體阻斷藥的詹姆斯 · 布萊克爵士曾經説過: “發現新藥物最有成效的基礎是從一種舊藥物開始。”但他並不是説這很容易。我們只能希望還會有其他選擇,但這在短期內並非必然。
那麼我們如何才能最佳地促進創新,並將其成果推向全世界呢?以民族國家為主體的築牆自保,會不會是障礙?
疫苗是一種公共產品,每個人有權獲得
全球疫苗免疫聯盟 (GAVI) ,提倡各方提前與製藥公司簽訂購買協議,保證購買任何最終的疫苗。根據該協議,富裕國家將首先獲得足以覆蓋其20% 人口的疫苗,只有到那時,較貧窮國家才能得到疫苗保障,而且只能用於最優先的人口。對於發展中國家來説,指望公平分配疫苗,將是奢侈而無法兑現的現實。
自由市場的歷史和當前的創新趨勢,我們可以預料到它的支持者會訴諸於以下的辯護: 我們發明了這個藥品/疫苗,並且資助了它,我們首先得到它是公平的——此外,對你們來説,這就是醫藥創新: 贏家拿走一切,我們贏了,這樣做合情合理; 否則激勵在哪裏?
乍一看,這種看似完全自私的行為的合理化,聽起來似是而非。
等等,回溯藥物研發和發明的歷史,如果説哪個科學家、大學實驗室或製藥公司,完全可以依靠自身努力,因此可以順理成章擁有專利所有權,在許多情況下,道義上其實站不住腳。
就以我們熟悉的青黴素為例。1928年9月,英國人亞歷山大·弗萊明發明青黴素,但是他沒有辦法提純青黴素,因此他的這項發明,至少被耽擱了近十年,才經過牛津大學的弗洛裏和助手錢恩努力,真正被用到臨牀治療,造福人類。可惜,英國的科學家們雖然發現了青黴素在抗感染的巨大市場潛力,但沒有攻克批量生產難關,沒辦法把它變成拯救數百萬人生命的藥物。
到了1943年,二戰爆發,因為前線治療感染傷員需求驟升,美國將開發青黴素列為重點攻關項目,僅僅處於核計劃之後。最終,美國人找到了批量生產青黴素的方法並申請了專利。雖然1945年的諾貝爾生理學及醫學獎肯定了英國人弗萊明、弗洛裏及錢恩三人對於發明青黴素的貢獻,但專利掌握在美國人手中。儘管木已成舟,在同一個時代的英國人,都對美國“盜用”英國偉大的醫學發明而耿耿於懷。
最近,如果單靠諾華公司(銷售這種藥物的公司)獨自開發這種藥物,世界上第一種靶向抗腫瘤藥物Glivec也不可能出現。把抗癌神藥Glivec 説成是瑞士人是毫無意義的,就好像藥物是有國籍的一樣。從這個意義上,藥品必須也應該被視為全球公民所有。
誠然,吉利德公司擁有瑞德西韋的專利,完全控制治療藥物的供應。雖然在中國的臨牀試驗效果不好,但各國普遍還是接受這種治療藥物可以加快病患者康復的時間。因此,特朗普政府“買斷”瑞德西韋的供應權三個多月,引起國際社會一片譁然,也不足為奇。
還記得,當脊髓灰質炎疫苗(俗稱小兒麻痹症)的發明者喬納斯 · 索爾克經受廣泛質疑,最終在1955年驗證疫苗安全和有效性之後,他被問及是否打算申請專利時,因為大家都知道脊髓灰質炎疫苗可能帶來巨大財富。索爾克表示沒有打算申請專利,他最著名的回答是: “你能申請太陽專利嗎? ”換句話説,在他看來,疫苗是一種公共產品,每個人都應該使用。
事實也證明,正因為索爾克甘願放棄了疫苗專利權,各國在發佈會後迅速引入並推廣脊髓灰質炎疫苗,兩年內,美國、澳大利亞等多國都抑制了疫情,人們不再談脊髓灰質炎而色變。
索爾克在自己、妻子和孩子身上做了第一批疫苗試驗,獲得公眾信任
印度“強制許可條款”經驗值得借鑑
當然,呼籲像索爾克一樣獻身科學和全人類,是所有人的美好願望。
面對現實,我們還是要在現有法律與倫理的框架下,爭取更合理的資源分配製度。
譬如,面對美國人“買斷”瑞德西韋治療藥物的現實,加拿大作為友好鄰邦,也準備根據緊急情況頒發強制性許可證,允許仿製藥公司生產瑞德西韋,不過等美國“獨佔期”9月底到期,相關強制性授權也將失效,仍將選擇吉利德作為唯一的供應商。
至於強制許可條款能否通過緊急立法進行延期,使仿製藥公司以更低的成本製造瑞德西韋?當然也要看疫情發展情況。在這方面,印度作為人口大國,也是仿製藥大國,可以提供不少實施“強制許可條款”的經驗借鑑。
以瑞德西韋為例,針對發達國家政府買家的定價為每瓶390美元(約合人民幣2727元),而印度製藥公司西普拉(Cipla)研發出了多國批准用於治療新冠肺炎的瑞德西韋的仿製藥,該藥單價為4000盧比(約合人民幣372元)。
一言概之,既然我們現在世界仍然是民族國家為主體,那麼每一個國家或政府,都有權利責任,確保國內關鍵藥物和疫苗的供應價格合理。
中國新冠疫苗研製,病例不佔優勢
至於新冠疫苗,在2021年前,科學界都不能預期能否研製安全有效的疫苗。即便有好消息,也不要期望它是100% 有效,或是永遠有效。進一步的疫苗創新是必要的,我們需要全世界科學家的智慧,而不僅僅是美國、英國、中國和其他國家的科學家。
醫學創新需要協作,跨國界的無間合作,這一點從未改變。中國這一次最早發現新冠病毒疫情,也為國際醫學界提供了最早的病毒樣本和寶貴的臨牀治療經驗,但後期更多的新冠病例出現在美國、巴西、印度等國,中國的疫苗科研人員,即便研發起步早,由於缺乏多樣性的病例,事實上也需要與海外同行更多協作。
隨着現代藥物變得越來越複雜和昂貴,國際協作更加必不可少。當前的科學工作包括開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苗、發現新藥物和重新利用現有的藥物,這些工作有利於,實際上也需要國際合作。
“我們發明了它,所以我們應該首先得到它”的優先論,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腳,也不利於創新,對全球公共衞生協作毫無幫助。在疫情救濟上打“民族主義牌”,在道德上是不可接受的,也不利於創新。為了大家的利益,我們必須反對它。
參考資料:
https://theconversation.com/as-u-s-buys-up-remdesivir-vaccine-nationalism-threatens-access-to-covid-19-treatments-141952
https://theconversation.com/coronavirus-it-is-morally-indefensible-for-a-nation-to-keep-life-saving-drugs-for-itself-141734
https://www.voanews.com/covid-19-pandemic/health-authorities-aim-build-alternative-covid-19-nationalism
https://news.sina.com.cn/w/2020-07-09/doc-iircuyvk2929616.shtml
艾森/新知與常識
https://mp.weixin.qq.com/s/WyFirEcas5M0njNm4QDC1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