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嗎？明碼標價的那種_風聞

不久前，虛擬戀人服務在網絡上走紅，超會“撩”的戀人和不用維持的戀愛關係一下擊中當代年輕人的爽點，大量體驗視頻在B站、微博等平台上出現，滿足着觀眾的好奇心。“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虛擬戀人服務作為一種現實性資源缺乏的代償手段，它到底能給我們提供什麼？而在這種物化的情感商品中，是否存在倫理悖論和法規問題

作者 | 鍾瑗瑗（文化產業評論作者）

編輯 | 鄭瑋偲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4114字 | 預計閲讀時間11分鐘

“小哥哥，你是哪裏人？”

“我是重慶（人），你呢？”

“我是你心上人啊。”

如果你認為以上的“酸臭”像極了愛情，那麼恭喜你擁有一顆沒有受過污染的乾淨腦子，而接下來，你將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這些“羞恥感十足”的對話來源於B站UP主GMH十三的視頻《點了一個虛擬男友，被他搞得小臉通紅》。

截止7月13日，該視頻的播放量已經高達152萬，累計點贊超10.6萬，在此前的6月6號，它還登上了當日的微博熱搜，一舉將原本小眾的服務推入大眾視野。

△視頻中的店員小哥哥發微博抱怨“人氣太高”

△小哥哥微博下的評論，畫風清奇

這種“花錢找陌生人聊天”的行為可能有些難以想象，不少看客確實是帶着獵奇、有趣的心態進行消費，但也有很多人從這段買來的時間裏獲得了物超所值的體驗。

虛擬戀人一直有，花錢買聊天不奇怪

虛擬戀人服務並非新鮮事物，早在2014年它就在淘寶等平台上紅極一時。

雖然名稱中帶有“虛擬”二字，但實際上，提供和接受服務的雙方都是真人。通過付費，消費者就可以租到一個“虛擬戀人”，TA的業務範圍涵蓋：虛擬戀人、遊戲陪玩、哄睡服務、人工鬧鐘、人工監督等，還可以代發生日祝福，代寫作業，甚至能夠提供李雲龍、佛祖等搞笑扮演服務。

△網友點了一個“李雲龍”

在聊天形式上，顧客可以選擇文字、語音或者連麥實時通話等形式。而提供服務的“店員”，則按照聲音特徵、聊天技巧和才藝水平分為不同的等級，如普通、金牌、鎮店、男神/女神等。等級高的店員往往能夠在多重人設中自由切換，以滿足不同顧客的需求。在B站UP主1ng_萌心的視頻中，“男神”等級的店員小哥哥不僅擁有正太、少年、老年等男性聲線，還可以模仿部分女性聲線。

價格上，不同的時長、形式、等級對應不同的價格，很多店鋪甚至推出了“包月”“男/女友團”等連續語音服務。只要動動手指，一個買來的完美戀人，五分鐘之內就能出現在你的微信列表中。在這段計程車式打表計費的關係中，我們究竟能收穫什麼？

精準投放的戀愛幻覺

一邊高呼“想要甜甜的愛情”，一邊拒絕所有的社交活動，幾乎是當代所有“大齡少女”的真實寫照。相互試探、建立情感、解決摩擦、鞏固關係……真實戀愛的任何一個環節都足以勸退在戀愛邊緣試探的年輕人。

△當代年輕人實錄：嘴炮王者，現實侏儒

而虛擬戀人的服務則打消了人們的顧慮，這種由金錢建立起來的陪伴關係，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社交成本，也不存在後顧之憂。通過服務的模式設置和店員的有意引導，人們很容易就會淪陷在虛擬戀人的“温柔鄉”。

消費者在選擇喜歡的聲音時，就已經踏出了心動的第一步。聲音是傳遞情意的方式之一，而差異化的聲音背後是與之對應的人設，諸如“低音炮”＋“霸道總裁範”這樣的組合配置，足以讓萬千少女繳械投降。

“自古套路得人心”，虛擬男友或女友的套路則是氣氛升温的關鍵。一口一個“寶貝”“親愛的”等親暱稱呼，加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彩虹屁”以及出其不意的土味情話，這些形式化的技巧，在荷爾蒙的催化下，確實能夠為消費者提供一種怦然心動的戀愛感受。

雖然這派旖旎風光中沒有幾分真情，但又有誰在乎呢，交易的雙方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清醒而剋制的年輕人在這場沉浸式愛情體驗中需要的是一份不會有負罪感、不用花心思的寵愛。

自我表達的情緒樹洞

相比戀愛的初體驗，也有不少人是單純地花錢尋找聆聽者。

和其他服務行業的人員一樣，虛擬戀人能夠為顧客提供短暫的陪伴和適當的安慰，這對於處於低谷中的傷心人和交流的渴望者來説，起着慰藉心靈的重要作用。

在某家店鋪的520虛擬男友表白特輯中，不少顧客都表示感謝虛擬男友敢於傾聽她們的開心、抱怨或者不為人知的小秘密，其中也不乏患有抑鬱症的小姐姐。

虛擬戀人的陪伴無法取代專業的心理諮詢，但電話另一端，陌生人的耐心傾聽和積極回應已經足以曬乾潮濕的心情。

在這段專屬的短暫時間中，我們講述自己一地雞毛的生活和對他人的不滿、討論文學的意義和宇宙的盡頭，而不必擔心對方的看法和秘密的泄露。儘管現實中的千山萬阻，仍需要當事人一葦以航，但在交流中獲得的治癒和自我表達中對自我存在感的確認，卻能支撐着我們走向下一個目標。

△淘寶店鋪中顧客對虛擬戀人服務的評價

全員孤獨，陪伴興起

十七世紀英國玄學派詩人約翰·多恩在詩歌中動情地寫道：“沒有誰是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踞；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連接成整個陸地。”然而在21世紀的語境下，這句詩應當改成“每個人都是一個孤獨的星球”。伴隨着城市的快速發展和經濟的飛躍，越來越多北上廣深的人被城市孤獨症困擾，親密關係在現實中已然成為一種稀缺品。

另一方面，沉浸式虛擬成為人們的生活常態，對於虛擬服務，年輕一代有較高的付費意願。

因此，作為替代性滿足品的虛擬戀人應運而生。

虛擬戀人是陪伴經濟的表現形式之一，它出售的是人的單位時間的使用權。出租人將富裕的時間出售給消費者，在單位時間內運用知識創造價值，從而獲得收益。雖然這個過程中出租人付出的是情感，但這種物化了的情感仍然嚴格遵循商品消費邏輯。

用金錢換取情感的陪伴經濟，遠不止虛擬戀人這樣的小眾項目。當前大熱的**“紙性戀”**（和二次元動畫或遊戲裏的角色戀愛）就是其中一個突出的表現。早在2009年，日本就開發出了一款叫做《愛相隨》的男性向戀愛遊戲，一經推出就受到了宅男們的歡迎。

△該遊戲圍繞這三個少女和男主人公展開故事

而在兩年前那個愛意濃烈的冬天，國產模擬戀愛遊戲《戀與製作人》在2017年年末發行後引發了現象級的社會熱度，不少玩家為自己養的“野男人”豪擲千金，深圳京基100大樓的LED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生日祝福，長沙橘子洲湘江上空211架無人機表演燈光秀，應援待遇趕得上任何一個流量小生。

△玩家為遊戲中的人物李澤言投放的生日應援

儘管所有玩家都清楚，這種模擬戀愛遊戲是架構在等價交換原則基礎上的商業行為，只要“點擊操作”“氪金充值”，就能夠獲得更好的戀愛體驗，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深陷其中。

從2017年風靡全國的《戀與製作人》，到2018年直播等各類有償陪伴軟件出現，再到現在虛擬戀人服務重新興起，現實世界中的緊密情感令人退避三舍，而在互聯網搭建的虛擬世界裏，人們從無關身體的柏拉圖式感情中獲得精神的滿足。於是，陪伴經濟搭乘着虛擬技術的這趟快車，承載着靈魂的寄託迅速崛起。

快消之愛背後的困與亂

虛擬與現實的錯亂

與AI戀愛的話題，我們討論的太多了。在技術與現實的界限變得模糊的當下，“紙性戀”已經不足為奇，但虛擬戀人之類的服務仍然值得我們警惕。

△美國電影《Her》中，一位中年離異宅男愛上了他的高級人工智能

相比保持理性的機器人，虛擬戀人服務的雙方都是感性的人類，難保不會產生情感糾紛的問題。在以假亂真的曖昧中，消費者很容易體會到分不清虛擬和現實的錯亂感，進而把對方製造出的幻覺當成了真實，深陷其中。

隨着服務的結束，虛擬戀人終將淡出消費者的生活，然而陪伴帶來依賴和安慰是會上癮的糖，在掛下電話的那一刻，消費者即從温暖的虛擬世界墜落回冷冰的現實生活，其中的悵然若失可想而知。

同時，過度貪戀虛擬戀人帶來的便捷的、愉快的心靈體驗，可能會使人更加排斥現實生活中的社交活動，從而進一步喪失處理親密關係的能力。

內容與監管的法律困境

2014年，因為部分虛擬戀人網店涉黃，淘寶屏蔽了“虛擬戀人”的關鍵詞搜索，如今在淘寶上輸入“虛擬男/女友”“小哥哥”等關鍵詞是不會有所收穫的，只有輸入確切的淘寶店鋪名才能找到相關的服務，且商品名稱大都比較隱晦。

其實，虛擬戀人本身並不違法，平台一般也不會採取措施阻止其發展，但在實際操作中，語音聊天的內容具有一定私密性，這就導致它成了**“軟色情”和“擦邊球”**的滋生地。不少店鋪都表示店內是純綠色的，但仍然有部分涉黃的虛擬戀人服務在QQ羣、微信小程序的舞台上鋌而走險。

△污聊就是涉及黃色的聊天服務

在毒眸《我當“虛擬女友”這一週》的文章中提到，每天晚上10點以後，污單的數量明顯增加，而且下單要求的尺度也是大的令人咂舌。

另外，虛擬戀人的服務質量往往良莠不齊。許多店員大多是學生或剛出社會的青年，戀愛經驗和社會閲歷終究有限，很難滿足大眾的胃口。而作為一次性消費項目，虛擬戀人並不具有售後服務，無論是提供服務的店員，還是購買服務的消費者，他們的權益都很難得到保障。

這種種因素限制了虛擬戀人服務產業化發展的可能，使它始終遊走在灰色產業的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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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虛擬戀人服務的誕生是特定時代下的產物，它所提供的戀愛幻覺和表達空間，緩解了當代年輕人的情感渴求，它以短暫陪伴的形式帶來了深層次的精神滿足。諸如此類的陪伴經濟，在近年內發展的如火如荼，**它側面反映了人們對於親密關係的追求始終沒有消失，只是這種願望被投射到了虛擬世界當中，**這顯然無可厚非。不過，我們也需瞭解，隔靴搔癢只會越來越癢，逃避現實可恥而無用，從虛擬戀人飽滿、元氣的聲音裏汲取到糖分和能量，就應當回到現實中，繼續乘風破浪。而這個小眾行業的從業者則必須認識到自身的困境，從規範自身行為做起，為行業的長足發展做出一定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