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教坊》（十五）_風聞

此刻，新裝修好的胡姬酒肆正燈火輝煌，最好的雅間裏，程荃寧微服獨坐，看着新排練出來的開場舞。女掌櫃在一邊非常有眼力勁兒地端茶倒酒，姿態諂媚。

程荃寧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的領舞好像換人了？”

女掌櫃趕忙解釋：竇嬌娥身體不適，已託人帶口信，今天沒法跳了。又生怕掃了程大人的興，不僅讓一堆新招募的美豔舞姬環繞周圍伺候，更大談竇嬌娥的各種不易：長安教坊附屬高等學校的學生、家境貧寒、來這跳舞掙錢。

程荃寧道：“這麼説，還會彈琴……多才多藝啊，你這裏的美人真是別處找不到…….也就是説，今年牡丹節上，我還能看到她，是吧。”

女掌櫃陪笑地應承，等程大人問及竇嬌娥是不是也是唐胡混血時，女掌櫃連忙澄清：竇嬌娥是地地道道的唐女，柔情似水、温潤如玉，性格温婉乖巧着呢，引着雅間一陣大笑。

正當女掌櫃心裏責怪竇嬌娥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程大人看到了窗外的飄雪，不禁皺起眉：“今天才幾月啊？該不會是誰有冤情吧？”

女掌櫃趕緊寬慰道：“誰會有冤情，現在是盛世，天下太平着呢。”並順便摸了摸程大人桌上的酒，立刻抱了準備去重新温，離席時給留下的胡姬遞了遞眼色：好生伺候。

女掌櫃温好了酒，正準備往程大人的雅間走，突然看到了盛裝而至的竇嬌娥，心想：“這小蹄子總算沒辜負我平常疼她”，嗔怒道：“你不是説不來了嗎？”

竇嬌娥陪笑打趣道：“怕您扣錢，還是堅持來了。”

女掌櫃把温好的酒，遞給嬌娥，往雅間的方向努了努嘴，眨了眨眼睛道：“你這鬼丫頭，還有客人惦記着你呢。這壺温酒你給雅間裏的程大人端上。”

竇嬌娥謝過女掌櫃，拿好酒，嫋嫋婷婷地進了雅間 。

程荃寧靜靜地看着嬌娥斟酒，停頓了一會兒道：“今天身體不舒服啊，怎麼了？”

竇嬌娥低頭對答：“可能是今天突然變冷，有點着涼，不礙的。”

程荃寧指了指椅子示意嬌娥坐下：“你也喝一點，喝一點熱酒，人暖和了，説不定就舒服了。”

嬌娥打心眼兒裏崇拜程大人的待人接物，行雲流水，潤物無聲，不露聲色地抬舉人。嬌娥也聰明，此時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程荃寧問道：“聽説，你是長安教坊高等學校的學生？”

“是的，程大人。”嬌娥回話。她突然意識到，雖然早已認識程大人，但這才是第一次和程大人説上話。以前程大人賞賜過牡丹花，女掌櫃領着嬌娥磕頭謝恩；程大人通常只是看着嬌娥，長久的注視，沒有半句話。

今天程大人的興致顯然很好，他笑道：“這麼説馬上的牡丹節，我還能看到你？”

竇嬌娥惶恐：“程大人您這麼問，我恐怕就不參加了。”

“為什麼？” 程荃寧問道。

“就我那琴技，怎麼好髒了程大人的眼睛。”竇嬌娥低頭回答。一想到馬上要進行的“牡丹節”，以及教坊一堆的事情，嬌娥不由得焦慮，臉上呈現出哀婉憂鬱的神色。

程荃寧笑道：“嬌娥姑娘謙虛了。你要是在牡丹節上把你平常的胡旋舞跳出來，絕對豔驚全場。來，我們走一個。”

程荃寧端起酒杯，嬌娥亦端起酒杯並站起，程大人示意坐下，嬌娥謝過，滿杯飲盡。

嬌娥嘆氣道：“但牡丹節表演的是琵琶演奏，不能跳舞。”

“怎麼不能？我跟楊祿士反覆強調，牡丹節要不斷創新，要文藝形式多樣化。”程荃寧邊夾着點心，邊緩緩道。

竇嬌娥聽到“楊祿士”這三個字，心中又是一驚，道：“您認識楊樂師？”

程荃寧吃着點心，漫不經心地説道：“你説楊祿士啊，他這名字還是我取的。當年他面黃肌瘦，連飯都吃不飽，還一心要搞音樂。現想來，已是好多年都過去了……羽裳郡主從我這兒把他要了去，我想羽裳郡主寡居多年，有他陪陪也好。羽裳還動了婚嫁的念頭，這簡直是胡鬧，一個郡主怎麼能嫁給樂師呢？ 再説，楊祿士終非所託之人…….嬌娥，你怎麼了？”

程大人所説句句都在嬌娥的心傷上，嬌娥一時愣了神，忙道：“沒什麼。楊樂師給我們調過琴，但現在辭職了。”

竇嬌娥連忙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由於喝得太猛，被嗆到咳嗽。伺候在旁的胡姬趕緊給嬌娥遞上毛巾，嬌娥接過，並道謝：“Thank you. Really appreciate it.”

待到嬌娥緩過來，程荃寧輕聲笑道：“你會説胡語？”

“跟胡姬們學的。方才失態，還請程大人恕罪。嬌娥平素並不飲酒，剛剛覺得酒太烈了。”嬌娥低頭賠罪道。

正在此時，舞台的燈光漸漸暗柔，音樂亦漸漸舒緩，一對只看得出剪影的胡人男女在跳雙人胡舞，他們跳得很專注，彷彿全場就他倆；他們跳得又很熱辣露骨，彷彿舞台是他們的私人卧榻。

程大人站起，攤開手掌，用胡人的姿勢邀請嬌娥跳舞：“May I?”

竇嬌娥非常驚喜，起身接住程大人的手，並順勢單手搭在程荃寧的肩膀，擺好雙人胡舞的姿勢，嬌娥興奮道：“程大人，您也會説胡語？”

程荃寧莞爾：“Of course.”

雅間的燈光也隨着舞台一樣昏暗曖昧，各種器物都變得模糊，只有嬌娥一席的胡舞綵衣和玲瓏配飾星光閃閃，恰若銀河上身。程荃寧的手磊落而紮實地貼在嬌娥裸露的玉腰上；他舞姿瀟灑，表情平靜。嬌娥笑道：“程大人，您也會跳雙人胡舞？”

程荃寧淡淡答：“Of course.”

胡舞有魔力。尤其伴奏着胡曲。

頓時，跳舞的人，就只是一男一女。繁文縟節、高低貴賤統統抹去；沒有來處，也不知去向，恰若親臨露天浴場。

也許是上頭的酒勁，也許是未愈的傷心，也許是為了讓程大人盡興，嬌娥的舞跳得很放肆。

唐人講究剋制，做什麼都不太好放肆；但跳胡舞例外，越放肆才越是。

嬌娥又燃又颯，在興頭上嘻嘻哈哈地問：“程大人，我不信您什麼都會。您知道怎樣像胡人那樣接吻嗎？”

 “Of course. ” 程荃寧答得輕輕，卻猛地反鎖嬌娥入懷，一把狠狠捏住她微張着嘴的面頰，胡式深吻。

連載小説《長安教坊》是根據蘇子嬌創作的舞台劇劇本《長安教坊》改編，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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