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長安教坊》（五）_風聞

話説珠娘都已宵禁了才慌忙趕回教坊附中，幸好碰到的是楊祿士，而不是玉春善才。楊祿士善於打馬虎眼，珠娘一句“你沒看見我啊”，楊祿士就哈哈説好；要是玉春善才準大談國法校紀，小談藝術家修為，一定不依不饒。

珠娘今天也非常倒黴。好不容易攢夠了錢，去了涵雅推薦的美容院拔髮際線，以顯得天庭飽滿、額頭高寬——本朝氣象萬千，海納百川，審美喜大，以方額廣頤為臉型模板，具體參見武則天；因而先天額頭不夠豐滿者常會做的美容項目就是拔髮際線。按理説，拔髮際線一般較為安全，尤其是教坊附中醫美達人涵雅做過説好的美容院，更應該萬無一失。況且在涵雅的推薦下，教坊附中的其他女生扇芊、汪迎、紅亭等都做了此項目，均效果甚佳，沒有不良反應。

但是，偏偏珠孃的額頭紅腫了一片。

本想着錢花了，忍着疼痛罪也受了，怎麼着顏值也該相應提高。珠娘是要強的女人，堅定地一手抓演奏，一手抓相貌，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所謂雄性競爭雌性競爭，爭爭都要大獲全勝。

然而，顏值問題的久戰不勝，讓珠娘異常苦惱。客觀地説，珠娘不難看，能考入教坊附中的女生有難看的嗎？但是珠娘心高氣傲，她要的是擁有絕對豔壓眾人的美貌。

青春期的女生正是慾望滿懷的時候，此時沒有感恩已有，沒有看開未有，只有我要我要我都要。

而當珠娘回來碰到楊祿士時，還碰到了，竇嬌娥。

儘管珠娘志存高遠，根本看不上楊祿士，但在教坊附中這樣的女兒國裏，楊祿士這樣一位長安城的著名帥哥，自然是八卦的中心，矚目的焦點。無數女生暗戀楊祿士，前仆後繼地參與續寫楊祿士情史。珠娘雖嘴上罵她們傻，但心裏氣惱的是：楊祿士從未給自己暗示。

今天，珠娘有了答案。楊祿士看竇嬌娥的眼神，是珠娘從沒有收到過的。那種眼神就是從史前開始的男人對女人的本能，就是從上古到如今最瑰麗的辭藻最動人的旋律所滿溢出的情愛。 楊祿士對珠娘等一向正襟危坐、客氣疏離，偽君子派實足；但現在這番光景：原來長安城的大帥哥私下竟能放縱自己至如此；毫不吝嗇、毫不掩飾地對竇嬌娥表達愛慾。

可是， 她竇嬌娥憑什麼？

女人，自青春期開始，可能更早，就在不停地比琴技、比美貌、比讓男人愛火中燒。

更令珠娘氣惱的是，她回寢室後告訴室友雨南，花園碰到了楊竇二人，雨南竟脱口而出：“楊祿士是對竇嬌娥有意思吧？”

雨南這個塑料姐妹，最大的問題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懂揣摩珠孃的心思，總是什麼事情都往珠娘最討厭的方向去講。

對於這個提問，珠娘冷冰冰回覆三個字：“不知道。”

在珠娘看來，竇嬌娥就是既作又賤的綠茶，琵琶演奏水平之差令人髮指，穿搭又老土，姿色又平庸；大晚上的，不待在寢室，還頭上戴着牡丹花在楊祿士面前媚來媚去。

現在只要提到或看到竇嬌娥，珠娘心中就有一股無名火。

而且珠娘發現，自己只要碰到竇嬌娥，準沒好事。

珠娘一邊向雨南抱怨額頭紅腫，一邊罵竇嬌娥道：“她簡直就是我的掃把星，她簡直就是衰神。剛才一起回寢室的時候，她還碰了我一下胳膊。就碰在這裏。”

於是珠娘半撒氣半惡作劇地把胳膊使勁往雨南身上蹭，邊蹭邊説：“我要把她的衰氣傳給你，不能讓我一個人衰。”

雨南被蹭之後，也不示弱，立刻反蹭，並笑道：“好啊，你敢把衰氣傳給我，我要反傳給你。”

於是，兩個人滿屋子追逐，一個蹭，一個躲，一個反蹭，一個擦，一個再蹭，從她們自己的寢室，一直嘻嘻哈哈跑到公共休息室，把在公共休息室裏的紅亭、章裴、扇芊、汪迎、涵雅等人衝撞地亂七八糟。

紅亭見狀道：“你們倆這是幹嘛？”

珠娘一邊追逐雨南一邊笑道：“哈哈，我在把衰氣傳給雨南。”

雨南委屈道：“她就知道欺負我，她自己被衰神衰到了，然後就要把衰氣傳給我。”

紅亭等眾人皆問：“誰是衰神？”

珠娘笑道：“竇嬌娥啊，她就是竇衰衰。”

竇嬌娥，就這樣被改了名字。由之前塑料同學情口中的“豆豆”，變成了“竇衰衰”。誰能想到呢，今後，這會是竇嬌娥在教坊附中同學們口中唯一的名字。

紅亭笑道：“哈哈，她果然。是的，我看到她也很不爽。”

章裴、扇芊、汪迎、涵雅等眾人皆笑。

青春期的女生太容易看別人不爽，如果能欺負人，為什麼不？

都説兩個女生的友誼往往開始於一起講第三個女生的壞話。

一羣女生不太容易有友誼，最有友誼的時候，是一起欺負竇嬌娥。

畢竟，誰也不必為此負責。

珠娘見眾人笑，帶着好遊戲分享給大家的精神，笑道：“不能我一個人衰，也把衰氣傳給你。這裏是衰神碰到過的地方。”

於是，珠娘將袖子往紅亭身上蹭。

紅亭無師自通地會玩了這個遊戲。正準備反蹭珠娘時，珠娘躲到屏風後面，紅亭追不上，看到旁邊的扇芊；紅亭亦本着帶扇芊玩的友好，笑道：“那我也不能一個人衰，我要把衰氣傳給你。”

於是扇芊加入遊戲。不一會兒，整個公共休息室都在“擊鼓傳花”。

所有的人都在跑，都在蹭，都在躲，都在互傳，全場歡聲笑語。

亦不會有人想到，這個遊戲將會成為教坊附中最著名的遊戲。女生用玩這個遊戲來結識新朋友，來修復舊關係，來遞交投名狀；這個遊戲不僅是女生之間用來增進關係、促進友誼的手段，還是若想合羣入圈必須參加的社交活動，將一直玩到她們從教坊附中畢業。

至於竇嬌娥，她有何感想、作何感受，則無人關心。哦，對了，她已改名叫“竇衰衰”。

你説，這是羞辱，惡毒中傷，校園霸凌，不好意思，本朝尚未有相關法律對此明令禁止。

此時，在寢室休息的竇嬌娥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她看着黑黑的夜空，還沉浸在對愛情的幻想中。她不會知道從此她的教坊附中生涯再也沒有太陽，等待她的只有眼前這般黑色無窮。

竇嬌娥判斷對過一件事，那就是“這不是我的世界”。

這個新世界不僅有她沒見過的風月，更有她沒見過的蛇蠍。

問人心有多毒，看她有多嫉妒。

連載小説《長安教坊》是根據蘇子嬌創作的舞台劇劇本《長安教坊》改編，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版權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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