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連載】黨史上最著名的分手殺人事件——驚心動魄的中共情報戰（十二）_風聞

民生文旅-为民而生，与文同行。2020-07-15 23:16

2020-07-15

本文為原創連載，前文見：

1937年，由於中共中央的進駐，古老的延安城有了許多新單位，黨中央直屬機關、八路軍總部直屬機關、西北局所屬機關單位、陝甘寧邊區政府各廳局，共有機關單位二百多個。由於大量進步青年湧入延安，延安開辦了許多新的學校，如馬列學院、中央黨校、邊區黨校、軍事學院、抗日軍政大學、陝北公學、魯迅藝術學院、延安女子大學等六十多所學校。原來的邊陲小城延安，人口從一萬多人很快膨脹到六萬多人，處處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七七事變”的爆發，標誌着日本全面侵華的開始。延安更成為抗戰的燈塔，全國各地的愛國青年紛紛前來投奔。可是，一件兇殺案的發生，讓延安蒙上了一層陰影。

1937年10月5日早晨，有人在延河河灘上發現一具女屍，死者是16歲的抗大女學員劉茜。女知識青年被殺案件，轟動了不大的延安城。

劉茜

劉茜，原名董秋月，山西定襄人，祖上三代人在清代承攬皇家工程，為定襄縣有名的富豪。祖父董子安與袁世凱拜過把子，曾作為閻錫山和袁世凱聯繫的重要橋樑，為閻錫山獲得山西都督的職位立下了汗馬功勞。閻為了報恩，1913年任命董為山西晉南鎮守使，掌握半個山西的軍政大權。1917年郭堅帶兵攻打晉南，董不做抵抗，卻在臨汾為其母做壽，這使閻錫山十分震怒，就撤了董的職務。從此董子安退出政壇，一門心思經商，人稱“虎商”。

“山西王”閻錫山

董家是典型的晉商，專制封建保守，只讓孫輩讀私塾不讓讀洋學堂，認為讀了會學壞。為了讓兒子女兒能讀洋學堂，劉茜的父親帶領全家離家出走，租住在太原東二道巷，這件事使劉茜的爺爺十分震怒，斷絕了父子關係，斷絕了他的經濟來源，他只能靠當小職員過着自食其力的生活，日子雖不富裕，但還算安逸。

劉茜在1935年入太原友仁中學讀初二。當時友仁中學是太原共產黨非常活躍的學校，就在這裏，她接受了進步思想，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共產黨在學校的組織名為民族先鋒隊，劉茜是負責人，同時她還是犧盟會的成員。在學校她多次組織學生運動。一次學潮後，學校的教導主任郎玉階找到家裏來，向劉茜的父母親告狀，説他們查了半天沒有查出來誰是頭頭，沒想到是你家二妮子乾的，你家二妮子真厲害，裝得跟沒事人一樣，一點都沒看出來。

郎玉階是劉茜母親的遠房親戚，加上劉茜的祖父被閻錫山撤職後，二人並沒有反目為仇，閻是個知恩圖報講情義的人，仍然尊稱董子安為“老叔”，家中紅白喜事董仍是座上客，這兩個原因使劉茜沒有被逮捕，只是要求家中對她嚴加管教。日寇大舉入侵後，國難當頭，她用“劉茜”的筆名寫短文號召國人抗日，並且散發抗日傳單，辦抗日牆報等。

劉茜去延安是太原中共黨組織派的，和她同去的還有七位同學，分頭秘密前往延安。8月9日還寫了封家書，除了向家裏報平安之外，還説學成後仍回太原從事革命工作，所以要求父親為她保密，否則就不能回太原工作了。

劉茜懷着一顆對革命事業無比熱忱的心來到延安，本來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地下黨員，結果剛到延安兩個月，就被人謀殺了。

人們談起這個案子時，往往認為劉茜就是一名投奔延安的普通女學生。但實際上，她是一名來延安深造的女地下黨員。按照她的家世背景，回到太原後，她十有八九是要潛伏到閻錫山身邊，將來要起到類似“龍潭後三傑”熊向暉那樣的重要作用。但由於她的這層身份秘密而且敏感，就被刻意隱瞞了，人們只是知道劉茜是一名女學生，而不知道她還是閻錫山身邊大紅人董子安的親孫女。

劉茜原本是要來這兒當卧底的……

無論她是女學生還是女地下黨員，反正這種駭人聽聞的案件，在當時的延安是絕無僅有的。延安城又不大，半天的功夫整個就傳遍了。

—時間，這樁惡性的謀殺案弄得人心惶惶，負責延安保衞任務的保衞處偵察科的同志接到報案後，立即進行立案偵查。

在案發現場，辦案人員撿獲勃朗寧手槍彈殼兩顆，彈頭一顆。在劉茜身上，右肋下有槍傷，入口污黑色，無出口；左耳背有一槍傷，彈穿腦門，血漿模糊；左腿有傷痕兩處，紫黑色，實屬槍殺斃命。

辦案人員接着走訪劉茜身邊的人，很快就由下面反映上來兩條重大線索。

一條是劉茜同宿舍的同學反映，出事前那天晚上，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第六大隊大隊長黃克功前去找她談話，約她到延河岸邊散步談心。因為劉茜原來就在黃克功任隊長的抗大第四大隊學習，兩人關係過從甚密，甚至風傳兩人在戀愛，因此黃克功約她外出談心也並不是第一次。

另一線索，就是黃克功的警衞員舉報自己的首長形跡可疑。他發現首長（黃克功）天剛亮就爬上抗大六大隊所在地鳳凰山上的一垛高牆向城外河邊眺望，給他擦槍的時候，發現他的手槍有剛發射未久的痕跡，給他洗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上有新鮮血跡。警衞員感到事情重大，於是向保衞部作了彙報。

這個案子並不是名偵探柯南那種殺人迷案，真相很快就查明瞭，兇手就是黃克功。

黃克功

黃克功，江西南康人，1927年參加革命，1930年加入紅軍，不久加入中國共產黨。經歷過井岡山斗爭和二萬五千里長徵，且在長征中立過大功，年僅26歲就已是身經百戰的紅軍團級幹部。紅軍到達陝北後，進入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隨後留校任職，先後任軍政大學第十五隊、第六隊隊長。但“自恃年輕有為，立過戰功，比較驕橫”。

劉茜到抗大學習時，正好黃克功擔任隊長，遂與黃克功相識。據劉茜的同學回憶，劉茜雖然不漂亮，但氣質很好，文章也寫得不錯，性格活潑，就被黃克功看上了。紅軍將士經歷了長期殘酷艱苦的戰爭生活，到達陝北後環境相對安定，於是開始追求愛情，本無可厚非。組織上還有意組織舞會等活動，讓青年男女增加接觸的機會。

組織有規定：軍官結婚必須符合“二五八團”的條件，即年齡25歲，8年黨齡，團職幹部。這些條件黃克功都夠。黃克功已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旅長，他在少年時就參加了紅軍，經歷了井岡山的鬥爭和長征，這在許多延安女青年看來，他就是傳奇式的英雄。據説劉茜經常拉着黃給她講長征故事，並且幻想着自己也能走一次長征路。黃克功錯誤地認為這就是愛情。

黃克功家庭貧寒，從小生長在風氣保守的江西農村，青春期之後就一直在部隊裏打仗，除了團長這個身份，其實就是一個長期沒有與女性説過話的大齡處男，對於如何和異性相處根本沒有經驗，覺得説説話、拉拉手那就是定終身了。

劉茜出身於富商之家，接受新式教育，從小生長在城市，她的成長環境是有男女同學正常交往的，並不認為異性之間説話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且在革命戰爭年代，無論男女都是革命同志，劉茜年齡又小，根本不會朝婚戀的方向去想。再説，劉茜還想着將來回太原做地下黨員，潛伏在閻錫山身邊，如果跟一個八路軍官結婚了，肯定就當不成女特工了嘛！換句話説，劉茜有遠大的職業理想，沒想着早早過相夫教子的生活。

這就是常見的鳳凰男和城市女之間的認知錯位。在當今這個時代，往往發展成屌絲（備胎）和女神的故事。

問題壞就壞在，這事發生在革命戰爭年代，這個通常意義上的屌絲，有了一定地位，而且身經百戰，開槍殺人對他來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由於工作及性格的原因，劉茜與其他男性有較多的接觸，這使黃克功心懷妒意，以致無端猜疑，認為她“隨處濫找愛人”，而劉茜曾告訴黃克功：“我們像親兄妹一般的過着生活來到延安，但我們是同學之合，而沒有和其中之一個產生什麼愛的，我們一塊遊山玩水，一塊打球，一塊討論，無形中失去了男女之界。現在仍是那般的。”

在後來的調查中，兩位調查者都認為劉茜與其他男同志僅有工作關係，與外面（白區）及其他人之間亦沒有信件往來。

黃克功為了得到劉茜的芳心，利用他所享受的待遇，常帶劉茜和她的女伴到紅軍大學合作社去吃飯，改善生活。在劉茜看來這是友誼，在黃克功看來是愛意的表白，二人感情的錯位為悲劇埋下了禍根。

黃克功開始給劉茜塞錢，要求結婚，這大大傷害了劉茜的自尊心，劉茜尚未成年，一心想着革命事業，也沒有任何結婚的心理準備。況且，劉茜出身于山西的大富商，放到今天那就是正宗的“白富美”，不談錢還好，黃克功想用錢來讓她跟自己結婚，這不是侮辱人麼？

就好比人家劉茜gucci、愛馬仕都不稀罕，你黃克功送個淘寶上99塊錢包郵的金箔玫瑰，就想讓人家感動得嫁給你，這不是做夢麼？

相信我，送這種禮物女朋友絕不會感動哭。相反，等着分手吧！

今天仍然有無數男青年，犯跟黃克功一樣的錯誤……

不過話又説回來，當時抗日戰爭正在進行得如火如荼，黃克功説不定哪天上戰場就掛了。他急於娶個老婆留個種，所以表現得就着急了點，談戀愛培養感情這事，他一是不會，二是沒那個時間。

但劉茜已經不打算跟黃克功糾纏下去了，她決定疏遠黃克功，於是她給黃克功寫了一封信，表明自己的態度。這封信現存延安革命博物館，內容是：

假如你愛我，這錢就不應該給我，請你給前方的戰士用好了！我們還是講廣義的愛吧！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擺在眼前，四萬萬多的同胞正需要我們的愛哩！你説是嗎？你愛我嗎？，而你更應該愛大眾！……我們都有戀愛的自由，誰都不能干涉對方的交友！你或者在驚奇吧！朋友！這話是從正確的理論書中得出來的。

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劉茜從來沒有愛上過黃克功，她根本無意於個人婚姻問題，一直都是黃克功一廂情願。這封拒絕信讓黃克功深深地陷入失戀的痛苦中而不能自拔，最終失去了理智。在1937年10月5日傍晚，警衞員看見他把心愛的勃朗寧手槍裝進了口袋出了門。

黃克功佩帶勃朗寧手槍，偕同“抗大”訓練部幹部黃志勇來到陝北公學尋找劉茜，見到她還相隨着董鐵鳳等數位同學，提出要與劉茜單獨談一談。劉茜只好離開同學，跟隨黃克功走向河邊散步。這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結伴同行的黃志勇見他倆有私人話要説，便識趣地先行分手回到學校。

黃克功交談中要求公開宣佈結婚，劉茜卻以堅決的態度和嚴厲言辭斷然表示抗拒。氣憤之下，黃克功立即拔出手槍對劉茜進行威脅恫嚇。劉茜依舊拒絕不從。兩人的衝突迅速激化，黃克功失去理智，竟然以消滅敵人的槍彈對準革命同志扣動扳機，劉茜被擊倒在地。她忍着傷痛大呼救命。然而，黃克功卻愈發像一頭髮瘋失控的獅子，殘暴地再次舉槍朝劉茜的頭部補了一槍。劉茜當即被打死。

此事發生後，在邊區內外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在國統區，國民黨的喉舌《中央日報》則將其作為“桃色事件”大肆渲染，攻擊和污衊邊區政府“封建割據”、“無法無天”、“蹂躪人權”。這些叫囂，一時混淆了視聽，引起了部分不明真相人士的猜疑和不滿。一部分學生產生疑慮，甚至喊出“我們是來革命的，不是來送命的”。毛澤東氣憤地説，“這是替敵人在我們後院點了一把大火”。

處理黃克功案的同時，日軍華北方面軍一部向太原發動進攻。第二戰區部隊在太原以北忻口一線抵抗，日軍和國共聯軍在山西代縣原平一帶交戰，即中國抗日戰爭史上著名的“太原會戰”中的核心戰役——“忻口戰役”，國軍總指揮官是閻錫山，八路軍總指揮官是朱德。

閻錫山與朱德（右）合影

太原會戰示意圖

當時前方戰役吃緊，作戰前線要求後方增援，還指明點將要黃克功上戰場（前線指揮官林彪等人忙着大戰，並不知道黃克功已經攤上事了）。國民黨特務機構也對這個案子頗為關注，打聽清楚了來龍去脈，中央社廣播添油加醋，説共軍匪氣未改，高級軍官黃克功居然逼婚不成，槍殺女學生劉茜。

黃克功殺人案，不僅僅是一樁刑事案件，甚至關係到了國共之間爭取輿論支持，民心所向。

前方國共士兵正在與日本人浴血奮戰，最激烈時一小時犧牲一個團（忻口戰役國共犧牲人數高達十萬），後方共軍的高級軍官居然因逼婚不成，開槍殺人。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傳到前線，肯定會極大影響士氣。傳到全國各地，也會給共產黨的形象造成極大負面影響。

另一方面，黃克功畢竟是老革命，大功臣，如果因為殺死一個女學生（劉茜的真實身份是個秘密，知道的人極少）伏誅，又會傷了很多老革命的心，因此必須把他們的思想工作做好。

因此，中共中央對這麼一樁因個人感情引起的殺人案高度重視，毛澤東親自批示，一定要秉公執法，絕不姑息。

據記載，在邊區最高法院審問室，徐時奎曾問黃克功：“你欠了劉茜的命，怎麼償命？”黃克功驀地站起：“償命？紅軍團長會為一個女人償命？”

徐時奎：“欠債要還，殺人償命！”

黃克功：“你們判不了我死罪。”

胡耀邦：“憑什麼？”

黃克功掀開上衣，露出傷疤：“我為紅軍立過三次大功。依據蘇維埃的法律，不殺立功者。按照民國法律，蔣委員長特赦了張靈甫，判決軍人死活不在這兒，在戰場。”

“黃克功，你藐視法院！”雷經天憤然摔了一下筆記本，其中一張舊照片掉落地上，落在黃克功腳邊。二寸黑白照片展現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

黃克功彎腰拾起，遞給雷經天。雷經天把照片放入筆記本：“帶他下去。”黃克功沒有起身。

雷經天：“你還有話要説？”黃克功指着照片：“是你的老婆？”雷經天點頭。

“有孩子？”

雷經天：“有過。我隨主力北上，她懷着孕。”黃克功：“男孩還是女孩？”書記員袁平打斷：“黃克功，今天是審你，不是你審問庭長？”黃克功憤憤不平：“我和劉茜的事兒，你們問個透底，我問幾句不行嗎？都是吃紅軍飯的，都是背井離鄉的人。”雷經天：“問吧，我尊重你説話的權利。”

黃克功：“愛你妻子嗎？”雷經天：“非常愛。”黃克功：“她漂亮吧？”雷經天：“很美。”

黃克功突然大聲申辯：“我黃克功十年紅軍，九死一生，到了延安，想成個家，尋個女人，是人性還是獸性？平型關一仗，上去的人，死了五百。抗日不是口號，是要命！家兄戰死在長征路上，我即將上陣，死前想留個種，是人性還是獸性？你們批評我，低級野蠻。法官，你不是也追求漂亮的女人嗎？你不是也要留個後代嗎？你革命的第一個目標完成了，我呢？”

延安時期的胡耀邦

胡耀邦：“黃克功，你過分了！”（黃革命的目的竟然是入股分紅，這樣的思想境界太low太過分了，能不出大問題嗎！）雷經天：“讓他説完。”黃克功淡然一笑：“完了，我可以回牢了嗎？”

“等等！”雷經天極有耐性地把筆記本里的照片拿出，“她叫楊金梅，不在人世了……我們是百色起義結婚的，我當選右江蘇維埃主席，她是婦聯主任。後來，我隨紅七軍北上，她因懷孕留在東蘭，反圍剿時，她被敵人俘虜了。”胡耀邦：“孩子呢？”

雷經天：“生下來了，下落不知。當時，只要她寫一份和我雷經天的絕裂書，敵人就讓她活命，她寧死不從，被敵人亂刀砍死。聽明白了？老弟!”黃克功慢慢地坐下，心生愧疚。雷經天：“她比劉茜死得壯烈，死得英勇!”黃克功有些發窘：“不説了。”

雷經天：“不説你不會明白。她是1931年犧牲的，6年了，這張照片一直伴隨我，她留下的不是一個種兒，是一個共產黨人的信念，信念啊，比生命都高貴的信念！”

後面的過程已經不需要多説了，具體可觀看《黃克功案件》這部電影，以下只描寫電影最後的場景：

黃克功案件交給了人民公審。來自各學校、部隊和機關的萬餘人靜靜地坐着，等候案件審理結果。

電影《黃克功案件》

黃克功在現場陳述了自己最後一個願望：“……死刑如果是必須執行的話，我希望我能死在與敵人作戰的戰場上，不死在自己的法場上……如果允許，給我一挺機關槍，由執法隊督戰，我要死在和敵人的拼殺中，如果不合刑律，那就算了。”他的後幾句話聲音很低，全場一片靜寂。

法院院長雷經天莊嚴宣佈：“黃克功故意殺人，處以死刑！”

聽到判決結果黃克功愣了一下，但馬上平靜下來舉起胳膊高呼口號：“中華民族解放萬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

這時一匹快馬在會場外停下，一位工作人員翻身下馬徑直向雷經天走去，雷經天起來接過那位工作人員遞過來的一件東西，主席台上先傳出聲音：“信。毛主席的信！”聲音很小，但會場上的人都聽到了。很快“毛主席的信”像風一樣傳遍了會場，黃克功停下了腳步，眼睛盯着雷經天拆信的手，他比任何人都關心這封信，原來在開公審大會前他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承認自己的罪行，請毛澤東定奪自己的生死。

雷經天招手讓黃克功回到原來的位置，用堅定低沉的聲音宣讀了這封信。信的全文如下：

雷經天同志：

你的及黃克功的信均收閲。黃克功過去鬥爭歷史是光榮的，今天處以極刑，我及黨中央的同志都是為之惋惜的。但他犯了不容赦免的大罪，以一個共產黨員紅軍幹部而有如此卑鄙的，殘忍的，失掉黨的立場的，失掉革命立場的，失掉人的立場的行為。如為赦免，便無以教育黨，無以教育紅軍，無以教育革命者，並無以教育做一個普通的人。

因此中央與軍委便不得不根據他的罪惡行為，根據黨與紅軍的紀律，處他以極刑。正因為黃克功不同於一個普通人，正因為他是一個多年的共產黨員，是一個多年的紅軍，所以不能不這樣辦。共產黨與紅軍，對於自己的黨員與紅軍成員不能不執行：比較一般平民更加嚴格的紀律。當此國家危急革命緊張之時，黃克功卑鄙無恥殘忍自私至如此程度，他之處死，是他的自己行為決定的。

一切共產黨員，一切紅軍指導員，一切革命分子，都要以黃克功為前車之鑑。請你在公審會上，當着黃克功及到會羣眾，除宣佈法庭判決外，並宣佈我這封信。對劉茜同志之家屬，應給予安慰與撫卹。

毛澤東 1937年10月10日

在電影《黃克功案件》中，藉着劇中毛澤東之口，説明了這一案件的意義：“這可不是審判一個黃克功，是全民、全國在審判我們延安政權是一個什麼樣的政權，我們是一個什麼樣的政黨，要帶出一支什麼樣的軍隊。”雷經天宣讀完毛澤東的信之後説：“如果我們今天不判黃克功死刑，就是判了我們未來的死刑！”

黃克功被依法處決後，在抗大、在延安，乃至在西安、太原等廣大國民黨統治區和淪陷區產生了強烈的反響。羣眾異口同聲稱讚：“共產黨、八路軍不委罪於人，不枉法，公正無私，紀律嚴明，真是了不起。”當時的陝甘寧政府機關報《新中華報》在10月14日第一版報道：“邊區最高法院11日組織公審黃克功槍殺劉茜案。審訊結果，黃克功自己承認，因為劉茜拒絕他的求婚要求，而實行強迫，終於不遂而以手槍槍殺劉茜。這是蘇區中從來所未曾見過。黃克功這種卑鄙行為，是一個革命軍人所不容許的……法院為執行羣眾要求與法律起見，特於公審大會將黃克功執行槍決。”一位來自國統區的參觀者給邊區高等法院題詞，讚揚“陝甘寧邊區司法沒有‘法制小人，禮遇君子’的惡劣態度”，充滿着“平等與正義的精神”。著名民主戰士李公樸先生曾這樣評價：“它為將來的新中國建立了一個好的法律榜樣。”

歷史的巧合總是出人意料，幾乎在黃克功逼婚殺人案發生的同時，國民黨內部也發生了一起類似的案件。1935年9月，蔣介石的愛將張宗靈懷疑妻子與人通姦，便不問青紅皂白，跑回家把妻子殺死在自家宅院的菜地裏。張宗靈槍殺妻子的消息傳出，西安各界婦女表示極大的義憤，聯合上書全國婦女部長宋美齡，要求嚴懲兇手。蔣介石聞知大發雷霆，命令胡宗南將張押解南京。胡宗南將張宗靈送至南京，蔣介石安排將他關進模範監獄，並聲稱審後將嚴肅處置。張宗靈被關了一年後，胡宗南看風聲已過，便請求蔣介石把張宗靈放出來。蔣介石居然爽快地答應了，為掩人耳目，他讓張宗靈改名張靈甫。張靈甫被秘密釋放後，不久就升為七十四師師長。

黃克功和張宗靈，一個是國民黨的驍將，一個是共產黨的驍將，1935年9月中央紅軍即將到達陝北前夕，黃克功所率的師團與張宗靈率領的國民黨精鋭七十四師113團，還在正寧一帶展開了一場惡戰，以中央紅軍取得大勝結束。就是在這場大戰之後的不長時間，兩位驍勇善戰的戰將幾乎犯了同樣的罪行，但黃克功連戰死沙場的請求也未被允許，隨着一聲槍響他倒在了遠離家鄉的黃土高坡上。時間相近、案情相似，但兩種截然不同的處理結果，再次向世人證明了誰是誰非，也證明了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

在處理黃克功案的同時，1937年10月8日，邊區政府發佈第一號委任令，任命保安司令部副司令周興兼任邊區保安處處長。從此，保安處不再從屬於保安司令部，而是成為邊區政府直轄部門。很快，邊區政府又宣佈成立延安市政府，任命劉護平為延安市公安局長。延安市局下設三個科，治安科科長楊開明，社會科科長由局長兼任，司法科科長朱化龍，警察隊隊長鄒理智、指導員陳昌奉。堂堂的邊區首府公安局，駐地只有棉土溝的五個窯洞四間平房和街上的四間辦公房。

11月10日，陝甘寧邊區政府下令，各級議會統稱人民代表大會。延安的警察，也稱為“人民警察”。這是世界上惟一加上“人民”二字的警察隊伍。

國民黨的警察經常欺負羣眾，敲詐勒索，因為身着黑色制服，被老百姓罵做“黑狗子”！共產黨的警察同樣穿着黑色制服，會是怎麼樣呢？黃克功案説明共產黨秉公執法，對自己官員犯的錯誤絕不姑息，但是老百姓仍然將信將疑。

共產黨的警察究竟如何，終於在一年以後得到了驗證。1938年11月20日上午8時40分，寶塔山上的防空哨突然發出緊急防空警報！聽到警報，滿城的老百姓都往城後的鳳凰山跑，山邊有多處閒置的石頭窯洞，可以作為防空洞。

羣眾跑，警察不能跑。延安市公安局長王卓超立即指揮警察疏散羣眾。就在羣眾紛紛躲入防空洞的時候，六架日軍飛機投下炸彈！延安城四處起火，一顆炸彈就在身邊爆炸，氣浪把王卓超掀倒在地！

日寇轟炸延安

日軍飛機終於走了，老百姓憂心忡忡返回家園。多次遭遇戰亂的延安人早有經驗：沒人看守的家產肯定會被洗劫一空。等回到家中，羣眾驚喜地發現：各家的財產，除了轟炸中被毀的以外，完好無缺！店鋪裏面的鐘表衣物金銀首飾一件不少，三仙園飯館滷肉大鍋裏的羊肉雜碎還在翻騰。人們紛紛打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原來，延安市的人民警察依然堅守崗位。保安處的禮堂被炸塌了，可是，警察們都忙着保護羣眾財產，三個警察被炸傷依然堅持值勤！

延安的老百姓感動了，天下哪裏有這麼好的警察？延安商會特地到警察隊慰問，向每個警察贈送一個皮包、一條毛巾、一個口盅。

如果對比1941年重慶的“大隧道慘案”（參見【原創連載】蔣介石身邊的中共諜報大師——驚心動魄的中共情報戰（十一）），更是看出國共之間的差距。同樣是被日軍轟炸，共產黨這裏秩序井然，警察還在維護公共秩序；國民黨這裏則是麻木腐敗釀成人間慘劇，居然連死難者身上的財物都不放過。大隧道慘案遺址紀念館

這天，毛澤東在鳳凰山邊的窯洞也被炸塌了，可是，毛澤東卻非常高興，因為毛澤東聽到延安的老百姓稱讚延安的警察。毛澤東得意地説：“延安的警察不是世界第一，也是中國第一！”

人民警察的形象，從此晝夜矗立在延安的街頭。陝北百姓心中認定：這共產黨比李自成更有出息，將來天下是共產黨的！

就在中共人民警察隊伍建立的同一個月，延安的飛機場降落了一架來自莫斯科的飛機，從飛機上下來一個人，就是已經在莫斯科躲了好幾年的王明。他的到來，給剛剛穩定下來的延安局勢又帶來了變數。

王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