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龍國: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築的發展演變_風聞
中国考古-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官方账号-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2020-07-15 21:45
摘要:本文結合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築的考古發現,把其分為城牆城門、宮殿官署、禮制建築及宗教建築四類,通過代表性的建築基址,大致勾畫出各類建築的結構及特點。不同類型的單體建築,其平面形制及建築特徵是不一樣的,大朝正殿平面也發生了顯著變化。西漢時期宮殿建築依靠夯土台基而建,在此以後,夯土台基的高度則逐漸降低。高台建築的衰落與土木技術的進步密切關聯,由此導致建築形式從高台到樓閣及由實到虛的轉變。
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築早已灰飛煙滅,剩下的只是建築的基址部分,而且大多殘缺不全。其中一些保存較好,地面上還有部分夯土基址,根據這些殘跡僅可復原建築的平面形制,保存好的尚可復原柱網結構。過去60多年的都城考古,取得了不少進展,發掘了一些重要的宮殿、官署、禮制建築、寺院等遺址,為研究這一時期建築形制、結構及特徵提供了較為豐富的資料。
儘管發掘的資料日益豐富,但考古學界對此進行梳理和研究的並不多。西安南郊禮制建築發現以後,王世仁、祁英濤、楊鴻勳等先生對此進行了復原研究。楊鴻勳先生還對考古發現的古代宮殿建築進行了專門的復原。傅熹年先生曾結合戰國青銅器上刻畫的建築圖像對漢代建築的上部形制也有一些論述。劉慶柱、李毓芳先生也對漢長安城的宮殿、宗廟建築形制與變化進行過探討。總的來説,建築史學界利用考古發掘的建築基址進行都城建築研究的成果並不太多,20世紀末及21世紀初先後出版了兩部《中國古代建築史》,關於兩漢魏晉南北朝的內容,主要是利用文獻記載對都城的營建歷史及佈局進行了復原研究,考古發掘的都城建築則較少提及。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在於隋唐之前的建築尚未建立起空間秩序、尺度秩序和材料秩序,加之發掘出的建築多不完整,還不足以支撐起單體建築尤其是成組建築的復原研究。
筆者結合兩漢至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築的考古發現,把這一時段的都城建築分為城牆城門、宮殿官署、禮制建築、宗教建築四類,通過代表性的建築基址,大致勾畫出各類建築的結構及特點,為這一時期都城建築遺址的研究及復原提供一些概括性認識。
一 城牆及城門建築
關於古代都城城牆的高度,文獻多有記載,且不同級別的城,大小高低各不相同。古代都城城牆是否遵循了《周禮》所載的制度,有學者研究認為,歷代都城的牆高為七雉,合今12.86米,除去城牆上面女牆的高度一雉,當為六雉,合今11.02米。這一制度在西漢以後的隋唐長安城、元大都城和明清北京城都得到了較好的執行。各時期記載的尺寸不同,是因尺度變化所致。
漢長安城確立了十二城門及一門三道的制度,以後都城基本沿襲了這一制度。十二城門是應地支十二之數。至於一門三道,則是從戰國時期發展而來的。
漢長安城12座城門中,已經發掘的直城門、霸城門、宣平門、西安門、章城門等,均為一門三道。東面3座城門還設有向外伸出闕一類的夯土建築。
東漢洛陽城共有12座城門,東、西兩面各3門,南面4門,北面2門。考古勘察發現,南面城牆的4座城門被洛河沖毀,其他三面城牆的8座門址尚存,且均為一門三道形制。根據北魏建春門的發掘資料推測,東漢城門應與北魏時的寬窄相近,形制相似,唯名稱有所改動。北魏建春門址寬30米,進深12.5米。兩個隔牆南北寬4~5米,中門道寬8米,南、北門道各寬6米。
西晉陸機《洛陽記》記載,西晉洛陽“十二門,門有闕,閉中,開左右出入”。北魏遷都洛陽,東漢到魏晉城門得以沿用,《洛陽伽藍記》記載:“洛陽城門依魏晉舊名……一門三道,所謂九軌。”北魏西城牆增加了西陽門,與東牆東陽門取直,是根據孝文帝《都城令》“拓展路寬,調直道路”的結果。
鄴南城內城南門朱明門由城牆、門墩、城樓、行廊及雙闕組成,有三個門道,中間門洞寬5.4米,東西兩個門洞寬4.8米,隔梁寬6米。郭義孚先生根據發掘結果進行了復原研究。(圖一)漢代宮城南門只有一個門道,魏晉時已經改為三個門道。
西漢未央宮四面均有宮門,南宮門與西安門中門道南北直對,為單一門道,無門闕,在宮門處有兩道宮牆,每道宮牆上各有一座宮門,兩座宮門形制相同,南北相鄰,均寬3.6米。據記載,未央宮北宮門及東宮門外都有門闕,表明其重要性或儀式功能比其他宮門高。
北魏閶闔門是太極宮南門,北對太極殿,二者之間還有二號門、三號門。閶闔門是一座面闊7間、進深4間的殿堂式建築,中間有3個門道,2道隔牆,東、西各一個墩台。門址前面兩側各有一個闕台與東西宮牆相接,為曲尺形三出闕。考古表明,閶闔門始建於魏晉時期,北魏沿用,北周也曾進行了修補。二號及三號門址形制與閶闔門相似,也有一門三道,唯無門闕而已。(圖二)
當然,並非所有的宮門都是一門三道。在漢長安城東北部十六國北朝小城發掘的一座門址,位於東、西宮之間,可能是文獻記載中的西宮東門崇陽門。該門僅一個門道,門道兩側砌磚,地面鋪磚。西宮為當時的正宮,西宮南門稱應門,位置似為今樓閣台遺址,至今沒有發掘,推測形制可能與洛陽閶闔門相似。
二 宮殿與官署建築
(一)大朝正殿西漢時期大朝正殿稱為前殿,東漢時,南北宮並存,南宮正殿名卻非殿,北宮正殿名德陽殿,有時也使用前殿之名。魏青龍三年(235年),建造太極殿和東、西堂,太極殿為大朝正殿,自此以後,正殿均稱太極殿。
未央宮前殿遺址為南北長方形高台建築,南北長400米,東西寬200米,自南至北夯土台基分三層,並逐層升高,從南部的0.6米升至北部15米。勘探發現,台基之上分別有3個院落及建築單元,每個建築單元之間以廊道或隔牆分開。有學者對前殿進行了復原研究,認為三個單元從南到北為文獻記載的前殿、“宣室殿”及“後閣”。在前殿台基西南邊緣曾做過小面積發掘,揭示了圍繞台基的46間房址,其平面呈長方形或方形,是保衞、醫療和管理等人員辦公之所。這些房屋靠台壁而建,單面坡屋頂,分層而設,門朝台外而開,門外設廊道,同台上的大殿是隔絕的,漢代稱之為“廣”。
北魏洛陽城宮城及太極殿遺址的發掘,是近年來考古取得的重要成果。太極殿及東、西堂為宮內的核心建築,三座建築東西並列,並有閣道相通,外圍輔以迴廊、院牆、宮門等附屬建築,構成規劃有序、佈局嚴謹的龐大宮殿羣。太極殿居中,台基平面長方形,北邊寬102.3米,南邊寬98.4米,南北進深61.5米,殘高約1.8米,南側有兩條南北向上殿踏道,北側中間有一條東西向凸台,凸台東西兩端各有一條東西向踏道,台基上分佈着大型柱坑。東堂台基東西長48米,南北寬23米,西距太極殿台基14米。東堂南側有兩條踏道,北側為多組宮院廊廡建築。太極殿與東堂之間設置東閣門。發掘表明,他們均為曹魏始建,西晉沿用,北魏及北周重修。(圖三)
(二)其他宮殿及官署建築
除了大朝正殿外,都城當中還有很多其他宮殿及官署建築,如已經發掘的漢長安城未央宮二號(椒房殿)、四號(少府),桂宮二號及長樂宮四、六號等建築基址。
未央宮二號遺址位於未央宮前殿北部,發掘區內的遺蹟分正殿、配殿和附屬建築三部分。南部為正殿,配殿在其東北部,附屬建築在正殿以北、配殿以西。正殿包括南部殿堂和北部庭院兩部分。殿堂台基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54.7米,南北寬29~32米,四壁包砌土坯,外抹草泥。殿堂南部有二闕址(復原者認為是登臨殿堂的樓梯台階),東部、西部各有一條登台踏道。楊鴻勳對正殿進行了復原,認為是一座四阿折面式殿堂,周圍帶檐廊,前面有左、右飛陛,東西有登台坡道。(圖四)
未央宮四號建築位於前殿西北430米處,由南、北大殿及附屬建築和院落組成。南、北殿是建築羣中的主體建築。南殿面闊7間,進深2間,東、西兩側各有一座附屬的大型建築。北殿面闊5間,進深2間,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建築考究的房屋,地面上有規律地分佈着方形礎石,礎石上搭木樑,木樑上鋪木地板。南、北殿及其附屬建築的地面都鋪設木地板。此外,還有儲藏室、通道、門房以及水池、水井等。該遺址出土了大量“湯官飲監章”封泥,“湯官”屬少府,該建築應為少府或其所轄的主要官署建築,建於西漢時期,毀於王莽末年的戰火。(圖五)
長樂宮四號建築是帶地下室的宮殿建築,由夯土台基、庭院及附屬建築組成。夯土台基呈長方形,外緣包砌土坯,北部有一個庭院,台基之上為主體建築,長方形,東西長79.4米,南北寬27.4米,其上建築已不存。在台基中部、東部各發現1處半地下建築,西北部有1處地面建築。中部半地下建築由主室、北部進入室的門道、通道及門房組成,主室南部還有東、西兩條通道。主室呈長方形,東西長24米,南北寬10米,殘高1.44米。室內柱網較密,包括四壁角柱在內,分佈着東西12排、南北6排礎石,礎石放在方形礎墩上。室內地面鋪磚,磚上鋪木地板。東部半地下建築由主室、東部側室、北部進入主室及側室的樓梯間、通道、附室及門房組成。主室呈方形,邊長6.82米。主室及樓梯間地面抹泥塗朱,其他地面均鋪磚。(圖六)
桂宮二號建築位於桂宮南部,由南、北兩殿組成。南殿台基東西長51.1米,南北寬29米,殘高0.36米,南、北各有兩個登殿的台階或慢道,北部有東、西兩個天井,西天井有伸入殿堂夯土台基內部的地下建築(納陛)。東部有一條南北貫通的地下通道及相關建築,南、北殿之間有一道隔牆。北殿夯台東西長77米,南北寬32米,殘高0.48米,台基上為殿堂式建築。其南、北部各有3條登台的通道,通道之間為天井。在主體建築夯土下有一條溝通南北的地下通道。學者認為,桂宮二號建築是文獻記載中的明光殿,南殿為其前殿,北殿為皇宮,北殿有東西對稱的兩組建築。
(三)府庫與“檔案館”
太倉、武庫是王朝的經濟及武力保障,都被安排在距離宮城不遠的地方,如漢長安城武庫位於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太倉未發現,但推測可能也在未央宮附近。東漢洛陽城武庫、太倉位於城內東北部。漢長安城的典籍及檔案館也放在未央宮內。
漢長安城武庫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710米,南北寬322米,四周有圍牆,中部有一道隔牆,分成東、西兩院,院內共7座庫房,東院4座,西院3座。庫房平面均呈長方形,大小不一,多以隔牆分成若干房間。建築牆體夯築,土坯包砌,外抹草拌泥,表面平整,一面或兩面牆上開門,有的在門旁設守衞用房。其中西院七號庫房保存較好,面積最大,東西長234米,南北寬45.7米,3條隔牆分成4個房間,每條隔牆上有2門道,連接東西相鄰的房間。每個房間內有4條南北向牆垛及成排的礎石,礎石東西21列,南北17排。房間南北牆上各開2門,南牆西門道旁設守衞用房。近年來的考古勘探表明,在原發掘區以北又發現相似的建築,推測武庫範圍更大。
天祿閣、石渠閣位於未央宮內北部,是存放典籍及檔案的地方。二者均為高台建築,天祿閣現高10米,石渠閣現高8.7米,均未發掘。
未央宮三號建築東距未央宮前殿850米,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135.4米,南北寬71.2米。分東、西兩個院,各有圍牆,兩個院落之間有一條南北向排水渠。兩院各有南北兩排房屋,東院7間,西院8間,均為東西向長方形,其中最大面積215平方米,最小面積109平方米,房屋前面為天井。從一些建築後面的夯土平台和坡道看,有的建築為至少兩層的樓房。除3座門衞房外,其他房間內都存有大量骨籤,總量達6萬餘片,其中刻字者約5.7萬片。骨籤記錄了西漢各地工官上交中央的“供進之器”,且多數為武器,是記錄各地工官武器生產及上交中央的檔案材料。該建築屬於西漢中央政府或皇室管轄地方工官的官署或“檔案館”。(圖七)
桂宮三號建築位於桂宮遺址西北部,其建築形式與武庫相似。考古發掘範圍南北長84米,東西寬24米,由南、北2座大房址及之間的7座小房址組成。南、北面大房址僅存夯土台基,南部台基東西寬13.6米,南北長15.45米,北部台基東西寬16.25米,南北長31.03米。南、北大房址被6堵垛牆分成7個房間,隔牆平面均呈東西向長條形,每堵隔牆南、北壁均對稱分佈7對壁柱。7個房間均坐東朝西,平面為長方形,一號房間面闊4米,進深11.2米,其他房間大小相似。桂宮三號建築的年代為西漢中晚期,似為桂宮的一處倉儲建築遺址。
(四)其他特殊建築
中國古代用於藏冰的冰室稱為凌陰,冬天鑿冰,藏之於冰井或冰室,用於皇室自用或賞賜王公、百官。藏冰的建築,一種為專門藏冰,稱為凌陰或冰室;一種為地下藏冰,地上建有消暑的宮殿,稱為清暑殿、清涼殿等。在都城當中,此類建築不可或缺。
長樂宮五號建築即為凌陰,位於長樂宮西北部,由南部主體建築及西北部的附屬建築組成。主體建築平面呈長方形,四面有一週夯土牆,中部有一個長方形的冰室,夯土牆與冰室之間為鋪磚迴廊。冰室東西長27米,南北寬6.7米,存深約0.5米,冰室正中有一條東西向排水溝,排水溝南北兩側以立磚砌築,磚面向中間排水溝呈7度傾斜,磚面上還有一道道南北向小溝,與東西向主排水道形成“非”字形排水系統,最後穿過東牆排出。根據所受陽光照射強度的不同,四面夯土牆牆體的厚度也不相同,最厚為南牆5.5米,其次是西牆、東牆,北牆最薄3.5~3.7米。發掘時,冰室內發現大量的腐殖質灰色土。附屬建築在主體建築西北部,有一些長方形房間,應為管理冰室工作人員辦公的地點。
漢魏洛陽城的冰井位於宮城西北部,平面為圓形,周壁砌磚,底部鋪磚,外徑5.62米,內徑4.9米,深3.6米。正中有一個磚砌淺坑,坑中央有一個內徑0.7米的圓形小池,底面均向小池傾斜。在鋪磚面上發現大量柱洞,排列整齊,南北、東西各7排,該圓形建築周圍是25米見方的夯土台。學者把這一建築進行了復原,認為是內部呈“井”字形木樑的地下冰室,地上建築是避暑降温的殿堂,或為北魏時期的“清暑殿”。近來有學者認為應是曹魏至北魏時期的陵雲台。(圖八)
三 禮制建築
宗廟社稷是國家的象徵,敬天禮地,祭祀祖宗,是統治者重要的活動。西漢立國後,諸事草創,禮儀未備,到了武帝時期,才開始出現明堂、太學,可能還有靈台,但都不在長安城南郊。直到西漢末年王莽當政,才在漢長安城南郊建造宗廟、社稷、明堂、辟雍、太學、靈台等建築。自此以後,南郊祭祀之禮為後世所繼承。當然,城郊其他三面也有性質不同的祭祀建築,多為單一建築,目前尚未發現相應的建築遺存。此類建築在西漢長安城、漢魏洛陽城及北魏平城都有發現。
漢長安城南郊的禮制建築,位於漢長安城南1000米,分佈於西安門及安門南出大道兩側。發現14座建築基址(編號F1—F14)及大土門遺址。F1—F11分3排分佈在大圍牆內,大圍牆呈方形,邊長1400米,F12位於大圍牆南門外正中。每座建築的形制相同,都由方形圍牆和中心建築組成。圍牆邊長270~280米,四面正中闢門,四隅各有一個曲尺形配房。主體建築位於院內正中,F1—F11平面呈方形,邊長55米,四面對稱,中心建築夯土台基呈“亞”字形,由中心台、四堂、前台三部分組成。中心台為太室,圖八漢魏洛陽城冰井遺址平面、剖視圖地面A東、南、西、北四堂分別為青陽、明堂、總章、玄堂。清理出來的四堂地面,低於外圍的前台地面0.5米,四堂之內可能鋪有木地板。F12比其他11座約大一倍,邊長約100米,但形制相同。學者一般認為這組建築為“王莽九廟”,也有學者認為是西漢十二帝的祖廟。(圖九)
F13、F14位於大圍牆外西南部。F13為長方形,有早、晚兩期,可能是漢初及元始年間所立的社稷遺址。F14由方形圍牆及中心建築組成,形制與“王莽九廟”相同,疑為王莽修建的新社稷。
大土門遺址位於“王莽九廟”之東,形制與“王莽九廟”相近,也由中心建築及圍牆組成,中心建築在一個方形夯土台中部,土台邊長205米,高出地面1.6米,“亞”字形建築位於土台中央,方形,邊長42米,圍牆邊長235米,四面正中闢門,四隅有曲尺形配房。不同的是,該建築周圍還有一週圜水溝,直徑東西368米,南北349米。發掘者認為是王莽時的辟雍遺址,也有學者認為是王莽所建的明堂。
東漢洛陽城禮制建築位於漢魏洛陽城南郊古洛河北岸,北距洛陽城南牆約1000米。靈台、明堂、辟雍遺址由西向東排列,辟雍東北為太學遺址。洛陽城與漢長安城南郊禮制建築不同的是,明堂與辟雍是分開的兩組建築。從發掘的情況看,這些建築在魏晉及北魏時被多次修葺沿用。
靈台遺址由中心建築及四面圍牆組成。圍牆略呈方形,南北殘長220米,東西寬232米。中心為多層高台建築,平面呈正方形,邊長49.5米,高出地面8.4米。中心建築有三層,第一層為圍繞夯土台的廊房式建築,四面中間各有一個坡道;第二層殘存高度高於第一層1.86米,有圍繞中心高台的殿堂式建築,每面至少7間,每面都塗有不同的顏色;第三層為高台,其頂部無屋,邊緣發現木柱基槽,周圍可能有邊欄。
明堂院落呈方形,東西長415米,南北寬400米,開4門。院落之中是一座由圓形重廊環繞着方形殿堂的多層台閣式建築。圓形台基直徑62.8米,周邊鑲包石條,至少三層;圓形台基中央為方形高台,邊長37米,應為內方外圓的建築。方形高台外側分佈着56個大型柱坑,28個大型沙坑。從柱槽看,圓形台基外圍有兩圈圍廊,重廊內側設12間殿堂,每面3間。方台中部還有5間或9間宮室,中間的宮室即太室。據載,太室基礎為方形,上部有圓蓋,即所謂“圓蓋方載”“上圓下方”。該建築建於東漢,魏晉時期沿用,現在發現的是北魏時期遺存。文獻又載“通天屋高八十一尺”,約合19.35米,主體建築外觀為三層,比西漢明堂高一層。(圖一〇)
辟雍四面有方形圍牆,邊長165米,每面牆中部闢門,門外有兩闕,門內設屏。院落中部偏北為中心建築,呈長方形,東西46米,南北33米。整個辟雍建築外圍還有方形的環水,在此曾出土晉武帝三臨辟雍碑及碑座。
孝文帝時代,廢止西郊和東郊的遊牧性祭天活動,在平城南部建設太廟、明堂、圜丘等禮制建築。北魏平城的明堂位於今大同市東南柳航裏,屬於當時都城南郊。明堂遺址中央有方形夯土台基,邊長約42米。周圍有水渠環繞,周長900米,寬度18~23米,即所謂的辟雍,四面臨水處各置一門,形式與漢長安城明堂辟雍一致。據載,明堂上還設有靈台,可能是三合一的建築。祭祀儀式可能與中原稍異,位置安排及建築形式卻與中原相同。
四 宗教建築
自東漢明帝時佛教進入中國以後,佛教建築便在都城中逐漸佔居重要位置,東漢以後是佛教在中國發展的重要時期。特別是魏晉以後,佛教受到統治者追捧,都城內外佛寺遍佈,城外開鑿石窟,佛教建築由少到多,由城外到城內,當時的洛陽、鄴城、西安、平城都是佛教重鎮。已經發掘的有北魏洛陽永寧寺、鄴南城趙彭城佛寺、核桃園佛教建築等,其塔基均呈方形,分地下、地上兩部分,塔基後面有大型佛殿,周圍有圍牆或圍壕。平面佈局上,均以佛塔為主,以佛殿為輔,有長方形院落,山門、佛塔、佛殿依次安排在南北中軸線上。
在大同發現一座北魏早期佛寺思遠佛寺,位於大同北方山永固陵南800米。遺址呈長方形,坐北朝南,由山門、佛塔、佛殿、僧房等組成。塔基呈方形,邊長18.2米,由塔心實體及周圍殿堂式迴廊組成,塔心實體邊長殘約12米。殿堂式迴廊有5間,每間面闊3.3米,進深3米。佛殿位於塔基北部,面闊7間,進深2間,東西21米,南北6米。僧房位於西北部。上述建築坐落在兩層長方形平台的上面一層平台上。
北魏永寧寺位於內城西南部,北距宮城南牆約500米,東距銅駝街200米。寺院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301米,東西寬212米,已經發現南、東、西三面門址。塔基地下夯土邊長100米,地上夯土邊長38.2米,存高2.2米。地上夯土四壁包砌青石,四面各有一個慢道。塔座上有5圈木柱柱槽或礎石,第四圈木柱以內為土坯和木柱混砌的方形塔心,東、南、西三面有5個佛龕,北側設登頂的樓梯。環繞塔心外側為木塔第一層殿堂,每面殿堂9間。據記載,永寧寺為九層木構佛塔,高九十丈,上有金剎,復高十丈,去地一千尺。
趙彭城北朝佛寺位於鄴南城南牆外1300米,朱明門外大道東側。寺院坐北朝南,圍壕平面近方形,邊長約450米。木塔塔基位於佛寺中央偏南,地下夯土邊長45米,深約6米,中心有瘞埋舍利的磚函。地面上塔基邊長約30米,以剎柱為中心,周邊構成至少面闊5間、進深5間、柱間距一致的柱網結構。塔基以北還發現一座大型殿址。寺院東南角、西南角各有一處僧人生活的方形院落,院落四面由廊房圍合而成。隨着佛塔建築的增高,地基的處理越來越嚴格,不僅地下夯土深厚,而且還在夯土內鋪設10層卵石。該佛寺與北魏洛陽永寧寺塔基在時代上前後銜接,柱網結構相似,反映了二者在形制、建築技術等方面的沿襲、演進關係。(圖一一)
核桃園遺址位於趙彭城佛寺東600米,可能是北齊皇家莊嚴寺,形制與趙彭城北朝佛寺相似。塔基地下夯土邊長約42米,塔基之中發現一個方形石函和青釉罐,盛有各種珠玉及常平五銖銅錢等。地上夯土邊長約30米,台基四面正中均設踏道。佛塔北側有一大型門址(5號基址),再向北還有一座大型殿堂式建築基址(2號基址),三座建築基址處於一條南北向軸線上。
五 兩漢魏晉南北朝都城建築的發展演變
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一個先安後亂的時期,也是人員流動的頻率及廣度不斷加大的時期,人員的流動加速了思想、文化、技術的交流及融合,其中包括都城建設方面。兩漢都城主要繼承了東周都城的形制,比如兩城制、多宮制等,但也在不斷創新,如十二城門、一門三道、南郊祭祀之禮等。曹操營建鄴北城最有新意,無論是城建佈局,還是宮殿制度,都與西漢長安城、東漢洛陽城迥然有異,中國都城的中軸線即肇始於此。由於不斷地探索與創新,使這一時段成為中國古代建築變化最為明顯的時期。都城規劃方面更加完善,城市佈局從凌亂向有序發展。有學者認為,隋代在漢長安城東南新建都城,不僅是因為漢城殘破,水質變壞,更主要的是經過曹魏鄴城、魏晉洛陽城、南齊鄴南城、北魏洛陽城和東晉南朝建康城等一系列變化,舊的模式已經不適應新的要求,因此擇地另建新城成為必然。
筆者把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都城建築作了分類介紹。不同類型的單體建築,其平面形制及建築特徵是不一樣的。如宮殿多長方形殿堂式建築,禮制建築及佛塔多方形高台或塔式建築,官署多長方形排房或樓房建築,典籍檔案為長方形樓閣式建築。其他特殊建築,如武庫、冰室及太倉等,也有不同的建築形式。
就大朝正殿的平面而言,這個時期的空間變化也非常顯著。西漢時主要宮殿都集中在前殿基址上,從南向北為逐漸升高的三層大殿。東漢以後,原來正殿東西廂,變為東西堂,皇帝往往在東堂辦理朝政和起居活動。洛陽太極殿及東西堂的發掘表明,從魏晉至北魏都是大殿及東西堂的佈局。東晉南遷,依然沿用此制,東堂作為朝謁賜宴之所,西堂作為舉哀的地方。由高台為核心的聚集式佈局,到唐代轉變為在平面上展開,形成院落、增加空間層次的佈局,從漢至南北朝正處於這一轉變階段。
高台建築依靠中心夯土台基而建,如漢長安城的前殿、石渠閣、天祿閣、南郊禮制建築等,這種形式在西漢以後比較少見,且夯土台基的高度逐漸降低。漢長安城前殿基址上由南到北三層大殿依次排列,最北現存台基仍高15米。東漢時期的正殿壓在後代遺址之下,未發掘。據記載,德陽殿是北宮正殿,南北7丈,東西37.4丈,陛高3丈餘,如此,東漢正殿的基礎部分不過7米。北魏太極殿台基已殘,現存夯土地面以上只有1.8米左右,原來的高度也不會太高。
漢代及其之前建築所依靠的夯土台,古代稱之為“墉”,墉的衰落與土木技術的進步密切關聯。西漢時期的高台建築是以土結構為核心的土木混合結構,與東漢以後以木結構為骨幹的土木混合結構有所不同。西漢明堂四面的堂、室依靠中心夯土台而建,夯台起到支撐與穩固作用。後來,由於木結構技術的發展,樑柱構架的穩定性提高,樑柱起到了支撐與穩定作用,夯築台基只起到穩固基礎的作用。
這一時段的高層建築分為幾種,一是早期依靠中心夯土台而建的廊式建築,如未央宮前殿周圍的建築,南郊禮制建築的中心建築,存放典籍及檔案的天祿閣、石渠閣等;二是無需依靠中心夯土而建的樓房,如未央宮三號建築,適宜存放重量較輕的骨籤檔案,但這樣的樓房不會太高;三是主要依靠框架結構而建的塔式建築,如魏晉以後的佛塔。漢武帝時在建章宮建造了一座高達五十丈的井榦樓,《關中記》解釋説:“宮北有井榦台,高五十丈,積木為樓。言築累萬木,轉相交架,如井榦。”看來也是依靠框架結構而建的,不過現已不存,不知具體形制。中國土木結構經歷了從高台到樓閣,空間由實到虛的轉變,構架形制由依附夯土台基到相對獨立的轉變。這種結構變化最終實現於南北朝至隋代。
也有學者把漢代高台建築細分為“秦式”、複合式、單體三個類型。如果按此劃分,未央宮前殿屬於第一類,漢長安城禮制建築及桂宮二號建築等屬於第二類,未央宮少府建築屬於第三類。隨着時代的進步,第一類建築逐漸淡出,第二類建築隨着木構技術的進步逐漸發展為單純的多層樓閣式建築,第三類建築則成為漢代以後官式建築的基本形態。
漢長安城發現較多的地下建築,有學者認為其用途有三:儲藏物品的地下庫房、地下宮殿、人的居室。筆者認為,上述未央宮椒房殿正殿F1、桂宮二號南殿F2等,是深入夯台之下的建築,位於正殿北側,由坡道、門檻、平道及地下長方形的空間組成,其空間不大,應為地下樓梯間,由此可以登堂入室,是文獻記載中的“納陛”。《漢書·王莽傳》“朱户納陛”條孟康注:“納,內也,謂鑿殿基除為陛,不使露也。”顏師古注云:“孟説是也。尊者不欲露而升陛,故內之於霤下也。”納陛是“九錫”之一,是身份的象徵,只有皇帝使用,得到皇帝特賞的權臣也可使用,如王莽、曹操、孫權等都曾受賜“朱户納陛”。
種種跡象表明,建築的結構及裝飾、不同的建築材料、房屋地面的處理等,似乎都有等級差別。都城中宮殿、官署、禮制建築及宗教建築屋頂使用的筒瓦、瓦當、脊瓦等瓦件,因建築體量及建築規格不同而存在大小差異。文字瓦當的使用,有的建築發現較多,有的建築則很少見到,有的建築用“長樂未央”,有的建築用“長生無極”,除了具有年代差異以外,似有一定的規章制度。房屋地面有的鋪木地板,有的抹草拌泥再塗硃砂,有的則鋪磚或土坯。少府、武庫、大土門等遺址發現鋪設木地板的痕跡,王莽九廟地面是用木柱樑枋架空,其上再鋪土坯抹面。長樂宮四號地下附屬建築地面塗朱,是文獻記載中“以丹淹泥塗殿上也”的“赤墀”,長樂宮六號地下建築有上層建築塌下的地板,地板上還鋪有地面磚。台階既有木質樓梯,也有空心磚踏步。關於以上等級差別問題,尚需今後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