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七雄相繼亡國，弱小的衞國為何熬到了最後_風聞

公元前209年，衞國最後一任國君子南角被秦廢為庶人，衞國正式亡國。誰也不曾料到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發出過自己聲音的國家，竟然比楚、齊、燕等大國還能熬，成為最後一個亡國的諸侯，頑強生存了九百餘年。衞國是憑什麼堅持到最後的呢？

衞國的祖上也曾闊過

衞國承自周武王的弟弟康叔，和召公的燕國、周公的魯國、姜尚的齊國地位相若，都是周室最信得過的諸侯。衞國的轄地位於殷商京畿舊地，最開始的國都正是商紂王的朝歌，治下盡是殷商遺民。這裏人口眾多、疆域遼闊、經濟發達，衞國國力穩居前期諸侯前列。衞國早期國君皆稱方伯，地位類似於後來的春秋五霸，地位超出一般的諸侯，甚至可以統領中央的軍隊出征。

商紂王的驕傲成了衞國的國都

衞國有着這麼厚的家底，自然比其他中小諸侯更禁造。經過數百年的發展，衞國雖然沒有取得多大發展，但在西周末年仍處於諸侯中第一集團的位置。周幽王喪命丟國後，衞武公出兵幫助周平王抵抗犬戎，並助其東遷，以功升國格為最高級別的公國。這會兒的公國還不像後來那般爛大街，含金量十足，衞國的國運迎來一個小高潮。

衞國以一等強國的姿態邁入春秋時代，它的有關史料也開始豐富。坐享祖上的豐厚遺產，歷代衞君是有爭霸理想的，頭號競爭對手即是日益強盛的鄭國。鄭國是新興諸侯，出自周厲王之子鄭桓公，作為當代周室關係最近的諸侯，自然最得周室信任，獲得了不少政策紅利，周幽王之時鄭桓公將封地設在了雒邑以東，盡得地利人和，極力向四周擴張，乃成小霸之勢。衞國作為老牌諸侯，自然瞧不上這個不安生的後輩，兩國又是鄰國，自此齷齪不斷。

鄭衞戰爭拉開了春秋爭霸的序幕，老大的衞國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價，在與鄭莊公的多次較量敗下陣來。對外戰爭的失敗激化了衞國的內部矛盾，此後近百年，衞國政變頻仍，幾乎沒有一次權力交接是正常進行的，衞國由此迅速衰落。

愛鶴甚過愛自己的衞懿公

在衞國衰落的同時，北方的狄人部落迅猛崛起，襲擾衞、邢等北疆諸侯。衞國抵擋不住竟被狄人攻破了國都，國君衞懿公本人也死在亂軍之中。衞國這就算亡國了，然而衞人是為華夏諸侯擋槍才亡了國，和姬姓諸侯的自相殘殺完全不同，因此深為中原諸侯同情。彼時齊桓公正尋求霸主之位，尋機提高齊國聲望，便趁此機會聯合諸侯趕走狄人，並幫助衞人復了國。

亡在異族手中的周室諸侯國數不勝數，為何單單衞國得以復國，除了運氣好碰上了齊桓公，還是靠本身的深厚底藴。數百年的驕傲和榮耀令衞人向心力極為強大，復國後的衞文公儘管只有五千餘人和一座城池，仍能很快招攬大部遺民迴歸，並迅速恢復國力。衞人的這種當世並不多見的愛國情愫，令衞國韌性極強，後來衞國又遭遇過多次重大挫折，這才始終能保住國家不亡。

緊跟霸主的腳步

衞國亡國後，齊桓公幫助衞人南遷躲避狄人鋒芒，甚至還給衞人營建了新都，衞國得以復國。衞人很自然地得出一個結論，關鍵時刻還是抱大腿好使。

衞國復國後，迅速向齊國靠攏，支持齊桓公爭霸，成為齊桓公九合諸侯中的固定嘉賓，積極幫助齊國擴大影響力，齊桓公的霸業裏面也有衞國的軍功章。

齊桓公也很重視齊衞關係，為此先後娶了兩位衞女，事實上他本身就是衞女之後，齊衞之間的聯姻可謂歷史悠久。亡國的衞懿公還把自己的兒子開方弄到了齊國給齊桓公當臣子，成為桓公後期三大寵臣之一。齊桓公娶的兩位衞女分別誕下兩個公子，即公子無虧和公子元，桓公死後，兩人先後登上了公位。齊國內亂時，公子元一度跑到衞國避難，齊衞之間的聯繫可謂緊密異常。傍上了齊國，衞國就算有了立身之基。衞國追隨齊國討伐蠢蠢欲動的楚國，攻打不服霸權的蔡鄭，成就齊國霸業。齊國也投桃報李，派兵協助衞人擴張領土，衞人趁機吞併了比自身還要古老的邢國，反擊狄人，恢復舊日領土。

然而好景不長，齊桓公死後，齊國的霸業迅速衰落，同期晉文公治下的晉國卻迅猛崛起，成為北方新的強權，南方的楚國失去了齊國的壓制後，也恢復了昔日的榮光，勢力重新擴展到黃河一線。面對兩大強國，衞成公決定聯楚，而衞國大多臣子親晉，衞國在晉楚之間徘徊不定。城濮之戰後，晉國的大勝讓衞國國內的爭吵告一段落，衞成公最終屈服，成為晉國的跟班。

當時大部分的諸侯都被捲入了這場戰爭，堪稱華夏世界的世界大戰

衞晉同盟甚至比昔日的衞齊同盟還要緊密，在城濮之戰後近百年，晉國先後組織了24次會盟，衞國全部參加。除了會盟，晉國在對秦、宋、楚的戰爭中，衞國也多有參與。可以説衞國是晉國組織的聯盟中最鐵桿的粉絲。即使是晉國稱霸遇挫，被楚莊王奪了風頭後，衞國也沒有反水，繼續奉行親晉政策。衞國的付出是有回報的，至春秋末期，衞國周遭的蔡、陳、曹、徐等中小諸侯相繼滅亡，衞國則在晉國的庇佑下免遭此難。衞國長期穩定的外交政策，令諸強國對衞也很是放心，即使是想敲打教訓下也是點到即止。

到了春秋後期，衞國雖然沒有亡國，但同晉齊宋魯等國一樣，面臨卿權膨脹乃至壓過君權的局面。衞國的對外政策出現動盪，時而附晉，時而親齊，每次搖擺倒黴的都是自己，進入戰國時代後，衞國已經衰弱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國。

衞國被魏國包圍

三家分晉後，韓魏繼承了晉國在南方的利益，衞國投向了實力更強的魏國。後來為表誠意，衞成侯自貶為侯，畢竟衞國事實上的宗主國魏國也僅是侯國，衞國沒理由爵位比魏國還高。再後來，魏惠王和齊威王稱王后，衞成侯的孫子衞嗣君緊接着又降了一格，號為君，並獻出了濮陽之外的所有城池。衞國在戰國前期最出名的人才當屬吳起和商鞅，都輸送到了魏國，可惜在魏國都沒有得到善終。衞國以犧牲面子和裏子換取了魏國的庇護，事實證明這些犧牲是值得的，鄭國、宋國和魯國就是因為沒有穩固的靠山而相繼亡國，而最弱的衞國活到了最後。

再後來秦國東擴，勢力範圍達到黃河下游，奪得魏國的東郡，鄰近的濮陽也在秦兵的威脅下投降。衞國幸運地沒有被秦人直接滅國，而是整體遷移到離秦更近的野王城，直到二十一年後，衞君角被秦二世所廢，衞國這才算正式亡國。

秦人在佔領東郡後，沒有趁勢直接滅亡衞國，而是不辭辛苦地將他們搬到野王。各史料中並沒有記載秦人這麼做的原因，除了顧慮國際輿論壓力，估計是和秦國當時的相邦仲父呂不韋有關，因為衞國是他的母國。

衞國真的是人傑地靈

呂不韋是濮陽人，標準的衞人。他算得上戰國後期最出色的商人之一，投資秦國王子異人，繼而在秦國為官，後來又擁立嬴政繼位，成為秦國相邦。呂不韋在秦國可謂權傾朝野，秦人的對外政策要給這位大人物些面子，比如保留他的母國衞國。

衞國向秦國輸送的人才中還有一位名頭不小的，那就是商鞅。商鞅是衞國公室後裔，先是在宗主國魏國求職，卻是懷才不遇，這才跑到了秦國。在秦孝公的支持下，商鞅在秦國大行變法，使秦國一躍成為第一強國，可謂居功甚偉。

商鞅和呂不韋的人生履歷很能代表衞國人的處境和性格特點，過於狹小的國內環境逼得他們不得不向外求存。商鞅屬於公族，從小生活環境優渥，呂不韋則是底層平民，需要靠經商維持生計，兩人階層各不相同，但都關心時事、愛好學問。商鞅除了在政治上極有見解，還著作了《商君》《公孫鞅》等書。呂不韋的個人文化修養也是過關的，當政後立即組織文人編寫《呂氏春秋》，還導演了一字千金的雅事。

衞人是有求學傳統的，這也很好理解，衞國的上層貴族傳自周室姬姓，在周禮的繼承上僅次於魯。而衞國的底層民眾多是殷商京畿之地的遺民後裔，不但有經商傳統，文化素養也是頗高。孔子的得意門生子貢、子夏都是衞國人，他在外遊歷14年，有10年是在衞國度過的，他對這裏評價頗高，視為第二故鄉，他的很多學説都是在衞國時期形成的。

鬼谷子是另一位在衞國開宗立派的大師，教導出了一大批影響戰國走勢的風雲人物，孫臏、龐涓、蘇秦、張儀，不一而足。衞國治學氛圍濃厚，地理位置又是四通八達，在整個春秋時代衞國都是華夏的文化之都，不曾被其他諸侯輕視。

衞國的優渥治學環境培養出了層不不窮的人才，吳國大家季札訪問北方諸國時，對衞國就曾評價“衞多君子，其國無患”。其實衞國不止盛產人才，衞女亦頗受各國歡迎。

南子與孔子

不只是齊國曆任國君有娶衞女的傳統，衞國與楚晉聯盟，同樣是採用了聯姻的形式。除了這些大國，宋國、許國等中小國家也都有衞姬的記載。這些遍佈各國的衞女多多少少會影響到所在國的國政，從而在必要時刻為衞爭取斡旋空間。《國風·鄘風·載馳》就相傳為許穆夫人所作，她是衞文公之妹，嫁到了許國，聽聞衞國被狄人佔領，心急如焚，吟唱出了這一千古名篇。

載馳載驅，歸唁衞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遠。

既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採其蝱。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眾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麥。控於大邦，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

衞國能在各國扶持下復國，絕不是偶然，除了衞人向心力強，那些嫁出去的女兒們也發揮了自己的作用。

孔子的學生中有眾多衞人

衞國向外輸送了如此多的人才，國內當然也從來不缺睿智之士。衞成公堅持附楚時，國內眾多有志之士力薦親晉，後來的事實證明，晉國要比楚國更可靠。《論語·公冶長》中“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的甯武子，季札親自認證的君子蘧伯玉、史魚，以及讓國不受的公子姬郢。衞國曆代的賢臣護佑衞國這艘破爛的舊船一直航行在正確的航線上。

結語

衞國遺址

衞國的深厚家底，令衞國從西周元年延續到了春秋的開端。衞人的遠見卓識讓他們在數次關鍵時刻都能站對隊，從齊國到晉國，從魏國到秦國，他們緊跟霸主卻又從不張揚，遊離在諸侯爭霸之外。卓越的人才培養體系和教育傳統又為衞國培養了層出不窮的人才，保證他們不會偏離正確道路太遠，最後再加上一點兒運氣，衞國這才創造了延續九百餘年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