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留學生：花14萬元上“天價網課”，140萬人前路迷茫 | 顯微故事_風聞
显微故事-显微故事官方账号-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2020-07-17 10:52
海歸留學生的光環在今年逐漸褪去。
海外疫情持續蔓延、朝令夕改的留學新政，讓所有已經留學、正在申請留學的學生和家長陷入了迷茫。
7月14日，美國政府同意撤銷一週前發佈的留學生簽證新規，當時新規指出2020年秋季學期的留學生如果僅上網課，將無法取得赴美簽證或維持當前簽證。
在時代的洪流下，任何人都是渺小的。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羣留學相關人士：他們之中有滯留美國的留學生、被延期入學的應屆生、花了14萬依然無法讓孩子出國的家長、以及業務受到巨大沖擊的留學機構。
留學籌備的過程漫長、耗費財富和精力，但一場猝不及防的疫情，攪亂了他們的人生。在面對採訪時，我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做錯了什麼？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大波德
編輯 | 李思思
4萬元買不到回家的票
我被迫在美國“居家隔離”
王佳欣 | 22歲 | 女 | 留美學生
今年的留學生太慘。
我國目前尚在國外的留學生大約140萬人，其中美國約有41萬人，我就是這41萬人中的一員。
疫情爆發後，我的處境變得更加尷尬。留在國外前途迷茫，回國則受到羣嘲。
因為今年假期比較短，我沒選擇回家過年。疫情剛爆發時，我本打算回國陪爸媽，但我爸媽擔心我的安心，就讓我留在美國別動。
沒想到，緊接着美國就淪陷了，後來就換成爸媽催我回國。但回國哪有這麼容易？
3月份，回國的機票升到四萬元。再後來，再多錢也買不到一張票，爸媽急得不行，只能用國際快遞給我寄了四大箱口罩，讓我一定小心防護。
現在學校全部改成了在線授課，非必要情況我也很少出門。今年上半年，黑人運動、疫情各種事情相繼爆發，不少地區還出現了排華的情況。
我一有時間就刷刷回國機票，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回家，但看機票平台成為了想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
最糟糕的是7月6日，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宣佈，如果繼續在線授課，國際學生就不能獲得新簽證，目前在境內的學生也必須離境或轉學。
這個政策出來以後，整個留學生羣都炸了。大部分學校原計劃秋季都是線上授課，一旦政策落實，大批量學生要被遣返。
為了保證生源，我們學校答應會在秋季增加部分線下課程。但對我來説，依然是兩難：美國確診病例超300萬，線下上課相當於肉身和病毒互搏。
這半年過得豈止是魔幻。上課被感染，不上課被遣返。回國機票買不起，不回國我在這裏沒地方兼職賺生活費。
這種苦沒人能理解。國內的朋友覺得留學是我們的選擇，出問題就自己承擔，但説實話，今年這情況誰能想到呢？
搶雅思考位比搶春運火車票難
羨慕能上“天價網課”的人
張林 | 23歲 | 女 | 準留英學生
今年我人生規劃被徹底打亂，成了最糾結的那批人。
去年年底，我拿到了英國一所名牌大學的研究生Conditional Offer（有條件錄取通知書），只差雅思分和國內學校畢業證，就可以申請Unconditional Offer （無條件錄取通知書），然後到英國讀書了。
我本計劃上半年考完雅思，趕上今年9月入學。
沒想到，疫情爆發後，國內學校開學時間推遲，無法畢業答辯；另一方面，雅思、託福、GRE等考試取消，考試費交了退、退了交。
一直等到7月份，國內雅思、託福的考點才逐漸恢復。但由於上半年的考生擠壓過多，考位一開放，網站就崩了，再一刷新考位秒沒。春運搶火車票都沒這麼難。
躺在書櫃無用武之地的雅思教材
如果趕不上考試、無法及時提交雅思成績，之前好不容易拿到的Conditional Offer就要延期一年，我成功留學的勝算也很低。
美國留學新政也給我的前路蒙上了一層陰影。很多原本申請美國學校的學生改申英國，這讓我的留學之路競爭更加激烈。
我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玻璃罩，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但怎麼也抓不到。
每當看到留學生在網上抱怨學校的課程成了“天價網課”，我心裏就想，能上“網課”已經很讓人羨慕了。像我這種，留學的錢都付了，但卻遲遲無法留學的人，到哪裏訴苦？
這讓我想到了周杰倫唱的《困獸之鬥》，實在太符合我現在的心情，“在狂風之中，嘶吼，做困獸之鬥。”
花14萬換來“天價網課”
一邊心顫、一邊簽證
楊阿姨 | 48歲 | 女 | 留英學生家長
為了讓孩子留學，我們已經花了14萬元，結果只換來“天價網課”。
2018年開始，我們申請了5所學校，一共要付中介費37000元。此外，報英語學習班和雅思考試共4萬元、英國學校的學費預付2000英鎊。還沒出國，這十幾萬就已經飛出去了。
我兒子上的語言班網課
按計劃，今年5月我兒子應該在英國上語言班了。結果疫情後，他無法出境，這些課程都變成了在國內上的“在線網課”。
剛開始我們沒放在心上，覺得只要疫情穩定後，孩子還能順利求學就行。
今年五月，學校通知未正式入學的學生推遲開學、或者把第一學期的課程改成線上授課，結果很多留學生要求學校退還部分學費。
為了讓孩子留學，我倆小半輩子的積蓄都拿出來了，結果換來“天價網課”，這確實很難接受。
但也有一些家長贊成在線授課。在英國的生活費每個月兩千英鎊，一年就要花18萬。在線授課免去了國外的生活費，能省不少錢。
不過7月份開始，英國簽證逐步恢復，我們開始給孩子辦出國簽證手續。
但作為父母，我們內心也擔心海外疫情的情況。如果英國疫情得不到控制，就相當於把孩子暴露在危險中。
此外，由於限航政策，國際航班機票不僅貴，還特別不好買。但那些轉機次數多的航班，又更加危險，也是矛盾。
現在我們只能被動地一邊辦手續，一邊觀望。無論是孩子的前途、還是這些手續，都挺人迷茫的。
迎來留學最“忙”淡季
忙着安撫家長和退款手續
樂樂 | 32歲 | 男 | 留學機構諮詢老師
2020年，留學機構業務基本停滯，但我卻比以往都忙，忙着安撫客户、退款、還在考慮轉行。
往年，每個2月都是留學行業淡季。大部分國外學校該發的offer都已經發出去，一般不會有人來諮詢新的留學方案。
公司通知2月線上復工，但我從大年三十開始手機就沒停過。有offer的家長擔心孩子無法入境，沒有offer的家長擔心疫情影響國外學校對中國學生的錄取、甚至直接打消了留學的念頭。
無論哪一類家長的問題我都無法回答，事關國家政策和國際形勢，不是我能説了算的。我只能不停刷新聞，有新消息就在羣裏同步。
家長們擔心的事陸續發生：國內暫停了出入境業務的辦理、上半年出國標化考試全部取消、國外疫情形勢越來越嚴峻、大批留學生放棄畢業典禮直接回國。
很多原本在觀望的家長開始退羣。交了預付款的家長也向我提出終止申請、辦理退費。跟往年相比，我損失了50%的客户。
7月初，美國留學新政一出，沉寂許久的家長羣一下子炸鍋，已經申請到美國學校的家長手足無措，還有些家長想轉申請英國，更多的又要求退費。
我又開始新一輪的焦灼：安撫家長、指導他們做英、美兩手準備，再給執意退費的家長辦手續。感覺這半年，魔幻得像掉進一個死循環。
我所在的留學生諮詢羣
我主攻的業務就是英美國家的留學業務，現在有一般業務都需要調整、中止。更糟糕的是，在經歷了一個不平靜的上半年之後，現在又要開始一個更糟心的下半年。
美國學校不會放過賺錢機會
疫情是挑戰、也是機遇
馬敬 | 35歲 | 男 | 留學機構市場運營
凡事都有兩面性，但是在我看來，疫情也有可能是留學的機遇。
國外的學校也怕流失生源，既然想要生源，那對疫情都有相應措施。
比如，美國高校今年的錄取率不降反升。威廉姆斯大學今年錄取了1250人、比以往多了100人左右。
他們判斷疫情會讓入學率有下降，為了提前應對這種情況，就會多錄取一些學生。
再比如，各種標化考試取消，很多英國學校開放接受PTE考試、Duolingo考試成績，並降低相應的分數線；減免部分語言課學費；甚至明確提出擴招中國學生。
前幾天，美國政府頒佈的留學政策，看起來像是給行業帶來不小衝擊。
然而，美國各大高校緊接着聲明要根據課程進行調整，保證留學生的權益。哈佛甚至聯合了另外幾所名校，要起訴ICE。
我最近也接到了很多美國校方的表態，他們承諾一定會保護已經在學校就讀的中國留學生，也不希望影響跟我們機構的後續合作。
歸根結底，國外的學校很喜歡跟中國的留學機構合作，因為中國留學機構能為這些學校保證足夠多的生源。
現在阻擋中國留學生腳步的，大概就是大家對安全的擔心、和對留學這件事的理性思考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