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與清軍的一筆奇葩買賣,告訴你中國為什麼要拒絕毒品_風聞
朝文社-朝文社官方账号-关注我们爱历史(ailishi777),阅读更多2020-07-20 16:28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竹映月江
1862年,上海青浦。
沖天的槍炮聲轟鳴不息,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凜冽的寒風吹來,路旁尚未熄滅的戰火在風中左右搖曳,似乎向人們訴説着太平軍與華爾洋槍隊剛剛結束的那場激烈戰鬥。
華爾在戰鬥中身中五槍,副司令福瑞斯特被太平軍活捉,洋槍隊死傷三分之一,不得不狼狽敗退。
吃了虧的洋大人,回家後越想越覺得窩囊。洋槍隊首領華爾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氣呼呼地去找李鴻章鬧,誓要李鴻章給洋槍隊一個交代。

為了安撫洋槍隊,李鴻章一咬牙一跺腳,吩咐手下説:“贖人!花多少錢都要把被俘虜的洋大人們贖回來”。
中堂大人一句話,就此拉開了贖回戰俘的序幕。誰知,清軍將領奉命去找太平軍談贖金時,才發現太平軍的要價實在高得嚇人。
但洋大人終究要贖回的,李鴻章無奈之下,只得向太平軍交納了一百萬發彈藥、數百槍械以及十箱上好鴉片,這才換回了福瑞斯特。
説來奇怪,太平軍勒索贖金也就罷了,怎麼還找李鴻章要了鴉片呢?難道太平軍也都成了癮君子,個個吞雲吐霧,有了鴉片連“大黃魚”也不要了嗎?
一、另類貨幣
常年戰鬥的太平軍,當然不可能個個都是癮君子。他們之所以在贖金中索要鴉片,是因為在晚清的經濟體系中,鴉片就是具有一定貨幣功能的硬通貨。
第一次鴉片戰爭失敗後,大量鴉片湧入中國。一時間,民間颳起一陣“鴉片熱”的風潮。不論商賈富豪還是升斗小民,爭相搶購鴉片,中華大地瞬間陷入鴉片氾濫的汪洋大海中。

不過,人們搶購鴉片,並非僅僅是為了口腹之慾,而是因為鴉片的金融屬性,帶給人們無限便捷的支付體驗。
一些常年在外奔波的商旅不會忘記,鴉片到來前,他們往往要攜帶沉重的銀箱,行走在荒山野嶺之間。由於行李過於顯眼,這些商旅常常成為盜匪眼中的肥羊,落得個喪生荒野,屍骨不得還鄉的下場。
不過,隨着鴉片的到來,困擾商旅多年的支付問題迎刃而解。遠行的人們只需要攜帶少許鴉片,就能拿着鴉片當錢花,輕輕鬆鬆做買賣。
更重要的是,鴉片輕巧易攜帶,放在行李中一點都看不出來。這無形中避免了人們在旅途中因財富暴露被劫道的風險,堪稱遠行之人的絕佳選擇。
靠着這一優勢,鴉片迅速得到人們的青睞,以致於一些赴京趕考的讀書人,也用鴉片支付一路的食宿費。
無與倫比的便利體驗,讓臭名昭著的鴉片搖身一變,成為了人們離不開的另類貨幣。

清政府起先還試圖禁絕鴉片,後來發現鴉片越禁越多,乾脆裝死躺平,心裏盤算着堵不如疏。與其下大力氣禁煙,不如靠着鴉片收税,也好補貼下捉襟見肘的國庫。
二、財政支柱
説幹就幹。清政府很快打着“以徵代禁”的旗號,面向全國徵收鴉片税。
一開始,鴉片税主要是以貨物通關時收取“鴉片厘金”的形式存在,但隨着鴉片税帶給清王朝愈來愈多的財政收入,嚐到了甜頭的清政府幹脆批准鴉片銷售合法化,還將鴉片税的種類發展出了洋藥厘金、土藥厘金、土藥税、土膏統捐、 土藥統税、罌粟畝税、鴉片牌照捐、鴉片憑照捐、鴉片燈捐等等名目。
如此一來,鴉片帶給清王朝的税收瘋狂增長。等到光緒三十四年時,清政府全年財政中收入的 27992 萬兩銀子中,便有 3302 萬兩是洋土藥税釐貢獻的,所佔比重達到 11.8%。

高額税收刺激下,清政府再也不願禁煙,反而琢磨着如何提高鴉片收入,以便維持政府財源。
原先,清政府雖然徵收鴉片税,但鴉片主要依靠進口,大頭都讓洋人賺去了。
不滿撈錢撈少了的清政府,靈機一動乾脆放開鴉片種植,準備自己當老闆,用“國產鴉片”搶走洋人的利潤。
説來鴉片自產自銷後,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時,鴉片進口幾乎每年維持在6萬擔以上,其中1879年更是高達83051擔。

但國產鴉片進入市場後,立刻憑藉低價的優勢瘋狂蠶食市場份額,短短數年間銷量便增長十倍,直接導致進口鴉片數量鋭減,為清政府節約下不少銀兩,以致留下了“土藥”打敗“洋藥”的傳説。
三、煙毒氾濫
國產鴉片異軍突起,落在生產上便是清末驚人的鴉片種植規模。僅僅四川一省,在1901年到1906年的短短五年間,鴉片產量就從15萬擔增長到23.8萬擔,呈現出一片“繁英碩果,累然千里”的滲人景象。
但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由於鴉片利潤豐厚,川中百姓紛紛將耕地改種鴉片。待到1906年, 鴉片種植面積高達756.9萬畝,約佔全省耕地面積的16.4%

此後,鴉片種植規模進一步擴大。全川“百四十餘州縣,除邊廳數處,幾無一地不植鴉片者”。其中涪陵縣更是“山上田中,荒山僻野,幾為鴉片所蔽”。
鴉片侵佔川中良田之際,國內其他省市也盡數跪倒在鴉片的鉅額利潤下。山西、江蘇、甘肅、雲南紛紛步四川之後,成為鴉片的重要產區。有些省市鴉片的種植面積,更是高達耕地面積半數之巨。
鴉片種植大行其道,人們吸食鴉片的規模也是與日俱增。在四川,城市居民中吸食鴉片的男女比例分別為50%和20%,農村男女吸食鴉片者在人羣中的比率則為15%和5%。

如此大規模的吸食者,放在四川一隅,便是“男女相率吸食 ”,以至於川東一帶的集市裏除了桐油外,遍地都是鴉片攤。而放眼全國來看,就是中國人在鴉片的禍害下,個個瘦骨嶙峋,幾乎成了“東亞病夫”的代名詞。
瘋狂的鴉片貿易,就這麼一邊侵佔着大量耕田,一邊摧殘着人們的精神和肉體,甚至讓許多人完全失去勞動力,終於催生出了席捲天下的丁戊奇荒。

整整一千萬人在這場災難中失去生命,受災人口更是高達兩億之巨。之所以饑荒如此嚴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人們將良田遍植鴉片,以致農作物產量大幅下降。
比如此次饑荒中受災嚴重的山西,種植鴉片規模就有60萬畝,而且用的全是土膏肥美的好田,而山西全省的耕地,也不過530萬畝而已。
鴉片種植面積幾乎佔了全省耕地的九分之一,難怪山西巡撫曾國荃曾痛心地説:“此次晉省荒歉,雖曰天災,實由人事。自境內廣種罌粟以來,民間蓄積漸耗,幾無半歲之種,猝遇凶荒,遂至可無措乎。”
紅紅火火的鴉片生意,用一顆顆裹着財税糖衣的炮彈,將晚清社會摧殘的千瘡百孔,也讓清王朝在完全病態的環境中,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盡頭。小小的鴉片,一點一滴惡化着整個國家的生態,帶來的則是近代中國在落後捱打裏苦苦掙扎的血淚史。
正因如此,新中國成立後,黨和政府才會以空前的力度禁絕鴉片。時至今日,中國依然保持對毒品犯罪零容忍,有毒必肅,種毒必究。只因那個時代用創痛告訴人們,任何對毒品的縱容,都是對國家民族的犯罪。禁毒,是中華民族以近代血淚,換來的痛徹心扉的教訓,亦將是永遠不變的底線。
參考資料:莫子剛《略論清末四川的鴉片煙禍》、李陽《淺析晚清時期鴉片在中國蔓延的原因》、曾耀輝《晚清鴉片税及其對民生社會的影響》、陳曉霞《晚清沿海的新貨幣及其影響》、白雲濤《新中國初期的禁毒禁煙運動(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