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消失的178天:影院經理在超市殺魚,編劇轉行賣保險_風聞
VCPE参考-2020-07-20 13:59
今天,關閉178天的電影院開始有序恢復開放營業。
從初冬到盛夏,對於中國電影人來説,這份備受煎熬的等待,就好比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四天前,影院復工的消息傳來,網上一片歡呼聲加速沸騰。
電影《我不是藥神》的導演文牧野説:“飯都更香了。”
過去的幾個月裏,關於影院復工的消息層出不窮,人們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看着期望落空。
茶飯不思,是對他們生活狀態的最真實寫照。
對於中國電影來説,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漫長冰凍期,即使在當年的“非典”時期,也不曾有過。
所幸,如今電影人已經看到了前方的曙光。
“VCPE參考”特別專訪多位一線影視從業者,傾聽他們的失業生活,一起談談復工後的電影未來。
疫情風暴下:倉皇的電影人
“突然全都撤檔了,有點懵。”
方軍是春節檔影片《奪冠》(原名《中國女排》)的營銷策劃,接到撤檔消息的那天,方軍還在回河南老家的火車上。
“當時手機還在不斷安排工作,本來七天假期都沒打算休息。”方軍説。
觀眾最多、質量最優、票房最高的春節檔,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電影檔期。
2019年的春節檔產出票房58億元,而全年票房為642.66億。短短七天的春節檔,票房佔比接近全年的10%。
遭遇影片集體撤檔後,2020年的春節檔變得無比冷清。電影院早早關了門,各片方的宣發團隊暫停活動,方軍原本一直活躍的工作項目羣,也變得鴉雀無聲。
沒有了工作,也不能訪親的方軍被困在了家中,度過了一個孤獨又漫長的春節。
“在生命健康面前,電影肯定就沒有那麼重要了,我們也都很理解配合,今年就多休息一段時間。”疫情剛爆發時,方軍展現出了樂觀的一面。
但隨着一個又一個的14天隔離期過去,方軍漸漸有點坐不住了:
“剛開始感覺還好,以為疫情很快就會過去。雖然沒什麼工作量,公司的工資也還是照發,但後來就開始有點焦慮了,公司撐不住也開始降薪了。”
受疫情波及,很多電影不能上映,公司前期做了宣傳,但是項目回款卻遲遲不能到賬。到了4月份,公司就直接把重心放在網劇和綜藝的營銷項目,“我已經做好了今年都沒有電影的準備了”。
比起可以轉型做網劇和綜藝的方軍,在電影院工作的徐志祥,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沒有新片,我們就只能耗着。”
從電影院停業的第二個月開始,徐志祥負責的十五家北京影城,就陸續開始了裁員的工作。
“每個影院只保留的兩個重要骨幹,其他的基層服務人員在商定補償之後,全部裁掉”,徐志祥的語氣中帶有些許無奈。
當初都是一個個招來的,現在又要一個個的辭退,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即使留下的人,每個月也只發一千多塊錢的基本工資,在北京生活的人都知道,這點錢根本生活不下去。
徐志祥説:“我們鼓勵員工們都出去做兼職,出去賺錢養活自己,有的人去了超市,有的人去了飯店,還有的人去開滴滴。”
北京亞運村的盒馬超市招水產師傅,做水產養殖和宰殺銷售,一個月3000塊錢,徐志祥的同事就去應聘殺魚了,“他説每次看着在砧板上不斷跳動的魚,就像在生活中掙扎的自己,心裏就覺得很難受。”
崔文傑是入行六年的一名電影編劇,從2018年開始,他離開了原來簽約的影視公司,開始做獨立編劇。
“自由職業者沒有公司依靠,沒有團隊支持,疫情之後突然沒活了,真的感覺很無助,那段時間我幾乎夜夜失眠,”崔文傑説。
沒過多久,朋友們就發現崔文傑的朋友圈開始頻繁更新:崔文傑開始賣保險了。
“我已經結了婚,有了家庭,就必須想辦法掙錢,全家還都指望着我。至於賣保險,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也就顧不上了。”從三月份賣保險開始,幾個月時間崔文傑已經開了幾單,掙到了三萬多塊錢。
説起今年的目標和計劃,崔文傑説今年計劃做編劇可以掙十五萬,賣保險可以掙五萬,一年二十萬全家也就夠花了。
“那去年呢?掙了多少?”“VCPE參考”追問道。
崔文傑略做遲疑,彷彿在回憶一個很遙遠的年代了:“去年……去年的話,總共掙了五十萬吧。”
後疫情時代:謹慎前行
“接到復工消息時的心情?其實很平淡。”徐志祥的回答讓我有些意外。
徐志祥今年37歲,這是他進入影院工作的第十個年頭,經歷了太多起起落落的他,似乎已經習慣對所有的事情辯證思考。
在影院復工的消息正式發佈之前,網上幾乎定期都會有假消息傳來。“狼來了”的故事聽了無數遍,當狼真的來了的時候,徐志祥也已經有點麻木了。
“我們肯定不會20號就開業的,其實很多同行都是在觀望,現在如果直接開業,開一天賠一天”,徐志祥如是説。
排片量減半,以及不超過30%上座率的硬性限制,就是影院復工後難以邁過的一道坎。整個2019年,中國電影院平均上座率只有11%,為何30%上座率的限制會如此致命呢?
徐志祥説:“大部分觀眾都集中在週末和節假日,周內影院其實根本沒什麼人看電影。11%只是一個平均上座率,並不能代表影院真實的上座情況,平時週末的上座率遠超30%。”
除此之外,影院另一大收入來源就是賣食品。但很遺憾,電影局的防疫指南中明文規定,原則上禁止售賣飲料零食,禁止影廳內食用食品。
有機構預測,在20號就能夠復工的電影院不會超過10%,徐志祥的影院就是不會立即開業的那一批:
“沒有大片吸引客源,也沒有員工,場所還沒做消殺,也沒有地方主管部門的許可,我們只能等20號去了影城之後,才開始做一些準備工作。要徹底恢復,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關於復工,崔文傑卻有着不一樣的心情:“很開心啊,我之前每週都要去一次電影院,所以又能去看電影了。”
對於熱愛電影的影迷來説,坐在電影院裏所帶來的情緒氛圍,永遠是手機和電腦不能替代的。
這幾天,崔文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兩天時間,他出去開了三場策劃會。
“保險?保險我還會賣的,也是一項經濟來源,但是編劇的工作我會長期堅持去做”,崔文傑説。
翻開崔文傑的朋友圈,在眾多推銷保險的動態中,裏面夾雜着些許關於電影的消息。
有人説,微信朋友圈的樣子,其實就代表着這個人生活的樣子。那麼崔文傑的人生,就像是一半為了生存而努力,一半為了理想而堅持。
做營銷工作的方軍,最近也逐漸忙碌了起來:“公司昨天開會,一開就開到了夜裏十二點。”
中午接到我們的電話採訪時,他的語氣中還夾雜着疲倦的睡意:“復工了好啊,復工了就有希望了”。
“其實回過頭來看,疫情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徐志祥説,“很多小零散的影院在疫情期間倒閉,相當於清理了行業內的不良資產,加速了整個行業走向整合的過程。”
在徐志祥看來,中國電影院未來的發展趨勢就會是幾大巨頭的壟斷,比起一些私人小影院,大集團更有實力提升行業標準,也能提供更加優質的影院服務。
“今年寫一些小的劇本,其實小劇本也能體現大的才華,最重要的是你要不斷打磨出好的作品,這段時間正好也能給自己充充電。”崔文傑對疫情衝擊也抱有自己的看法。
前些熱播的網劇《隱秘的角落》,這部劇的編劇潘依然就是崔文傑的同班同學。
崔文傑説:“其實幹編劇一開始都很苦的,但是隻要好好努力,不知道哪天機遇就會降臨在你頭上。”
搶救中國電影進行時
“以後還會做電影嗎?”
這是我們在每個採訪的最後,都會特意問到的一個問題。
無論是做影院的徐志祥,還是做營銷的方軍,亦或是做編劇的崔文傑,他們給我的答案都是出奇的一致:“當然會啊。”
“之前離開的人,其實都是不重要的人,真正熱愛這行業的人,都會一直堅守下來。”徐志祥説。
2020年已經過去了二分之一,全國電影票房數字依然停留在22.38億元,那其實就是一月份的總票房。
上半年,全國共註銷了影院企業多達321家, 倒閉的影視類公司近1.2萬家,影視娛樂在以我們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步消亡。
但進入7月份,越來越多的影視企業開始積極謀求生存,在國內上市的北京文化、唐德影視、華誼兄弟、鹿港文化4家影視公司都獲得了國有資本的“援救”。
7月3日,華誼兄弟發佈定增預案(修訂稿)稱,擬向阿里影業、騰訊計算機、象山大成天下、山東經達等企業發行股票,募資總額不超過22.9億元。其中,山東經達是濟寧市高新區管委會直屬的全資國有企業,實際控制人為濟寧高新區國資辦公室。
7月6日,北京文化發佈公稱,青島西海岸控股發展有限公司通過公拍網司法拍賣平台,分兩批以共計3.82億元競得北京文化逾5447萬股無限售流通股。青島西海岸控股發展有限公司是青島西海岸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的全資子公司,而青島西海岸發展集團是青島市委、市政府批准成立的市直大型國有企業。
7月13日,鹿港文化簽署收購報告書,浙江文投將擁有鹿港文化166,423,126股股份(占上市公司總股本的18.64%)對應的表決權,上市公司控股股東將變更為浙江文投,實際控制人將變更為浙江省財政廳。
早在6月,唐德影視就簽署了收購報告書。收購的易通公司是浙江廣播電視傳媒集團有限公司的全資子公司,而浙江廣播電視傳媒集團有限公司由浙江廣播電視集團100%控股。
在電影院復工開門的同時,第二十三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也將於7月25日舉辦,屬於電影業的春天終於要來了。
從今天開始,觀眾也將迎來一批新片上映,《第一次的離別》《蕎麥瘋長》《妙先生》《我在時間盡頭等你》等。還有許多經典佳片復映,如《當幸福來敲門》《戰狼2》《復仇者聯盟》《尋夢環遊記》《瘋狂動物城》等。
電影院復工,是全國經濟秩序即將恢復正常的重要信號彈。
隨着各類大型文化娛樂事業的陸續舉辦,加之旅遊業的逐漸復甦,我們距離那個熟悉的時代已經不遠了。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有活力,才會有創新。有創新,才能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