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球場代替清真寺,行嗎?_風聞
后厂村体工队-后厂村体工队官方账号-公众号:sports_1632020-07-20 12:54
在接近土耳其和保加利亞邊界的某個地方,職業板球手阿卜杜勒-沙科奧爾迷路了,這個來自巴基斯坦的小夥子第二次在這個地方體驗到死亡的接近。因為跟蛇頭溝通出現問題,沙科奧爾被邊境巡邏的保加利亞警方發覺,被後者追在屁股後面開槍,子彈擦着他的身體飛過,沙科奧爾一路狂奔才僥倖撿回一條命。
撿回性命的沙科奧爾回到土耳其,他們找到一個比較友善的士兵,暫時在難民營住了下來,並在士兵的幫助下安全過關。可好不容易入境,他又迷了路,在三天後吃完了所有的乾糧,之後一直靠着吃野果、喝河水度日。
冒着生命風險偷渡,是沙科奧爾無奈下的選擇,板球發源於英國,是英國最受歡迎的運動,逃離家園的沙科奧爾覺得只有在那,自己才有機會過上體面的生活。7天后,沙科奧爾終於結束了在保加利亞的噩夢到達奧地利。但就在這時,他接到朋友的短信,得知自己的目的地英國正在清除難民,生存將面臨巨大的挑戰。
一番掙扎後,他決定轉向去德國,德國這個國家沒有任何板球的基礎和氛圍,但去那裏他不用冒海上偷渡的風險,而且那裏有着更好的難民政策。而事實正如沙科奧爾預料的,除了每週10-15歐元的津貼外,他還被安排去學德語,以便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只是,他的板球夢必須告一段落。
歐洲國家中,類似沙科奧爾這種外來移民不在少數,尤其是2011年敍利亞戰爭爆發後,大量來自中東、非洲和南亞的難民經地中海或巴爾幹半島進入歐盟國家尋求避難,激增的難民人數和偷渡過程中的發生的大量死亡事故,讓各界開始用“歐洲難民危機”來形容這一連串的事件。
相較於英國,法國和德國這兩個歐洲最大的國家成為許多難民的主要申請國家,倒不是因為他們更喜歡這兩個國家,而是因為這中間隔了一條英吉利海峽,畢竟陸上偷渡已經非常艱難和冒險,海上偷渡的難度和危險係數則更高出一個檔次。
但在接納難民的過程中,兩個國家的民眾卻開始對這些遠道而來的人們產生嫌隙,一方面難民擠壓了這些國家的公共資源,另一方面有很多“偽”難民混跡其中,再加上很多難民本身素質不高,引起了許多社會問題。
2015年11月13日晚,巴黎連續發生恐怖襲擊事件,共造成127人當場死亡,3人送醫後不幸身亡,還有300多人受傷,引發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經過調查,發現至少有一名襲擊者是在同一年以難民身份來到法國,這讓當地民眾對難民和穆斯林人口心生恐懼。
2015-2016的跨年夜,德國科隆及其他多個城市發生集體性侵事件,根據之後的調查,31名疑犯中有18人是來自伊斯蘭國家的尋求庇護者,德國政府一度想要隱瞞案件,結果事情被披露後,更多的德國民眾開始厭惡穆斯林人口的湧入,質疑國家的難民接收政策,呼籲政府嚴格審查難民入境。
這些對於本本分分的移民人口和難民來説,以上種種事件無疑加深了社會對他們的偏見,讓本就生活在恐懼中的他們過得更加不自在。
法國極右翼反移民黨領袖瑪麗娜-勒龐曾表示,這個國家已經深受“大規模移民”的傷害,並在襲擊事件中提到了位於法國北部的加萊叢林,當時聚集了大量難民和非法移民,他們渴望從這裏偷渡去英國。
法國政府在2016年10月正式清理了加萊叢林,之後仍然有許多警察頻繁地對移民聚居地進行突襲檢查,那些沒能成功穿越英吉利海峽的難民決定留在加來叢林以南30公里的聖奧梅爾,在這裏學習和工作。根據相關數據統計,這座小鎮自2015年來收容了5600多個難民,而他們之前的總人口不過才16000人。
而板球,意外成為了這些人融入社會的關鍵。
板球運動主要流行於英聯邦國家,隨着英國的殖民,印度、巴基斯坦在一個世紀前成為了世界上兩個人口最多的流行板球大國。接着,遷徙的穆斯林又把這項運動帶到了阿富汗和中亞的其他地方。
法國只有1800名註冊的板球運動員,與之相對的,是220萬足球運動員。然而隨着大量難民的湧入,法國北部的板球隊從2支增加到了9支。
很多來自阿富汗的年輕人來這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哪裏可以打板球,希望這項運動能夠幫助他們在這座小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Soccs板球俱樂部坐落於聖奧梅爾郊區的一個牧場旁邊,是隊長艾哈邁德扎伊和他的阿富汗同胞在2016年創立的,該地區還有另外一支板球隊,他們讓聖奧梅爾這座小鎮成為了法國板球運動的中心,也讓難民們找到了歸屬感。但2005年從阿富汗移民的艾哈邁德扎伊直言,直到13年後俱樂部代表這座城市奪得冠軍時,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融入了這個國家。
“最大的勝利來自於賽場外,”現年34歲的艾哈邁德扎伊説道,“當我們在當地的學校教孩子打板球時,他們不會再趕我們走,而是告訴父母:‘媽媽你看,移民過來的也不全是壞人。’”
對艾哈邁德扎伊和他的隊友們來説,板球運動在這裏的流行意味着很多,至少他們這些移居法國的外來人口來説,這項運動讓他們更好地融入當地的社區文化,自此很少有人再把他們視為外國人。
除法國外,德國的板球運動也因為難民潮得到蓬勃發展,根據德國板球聯合會首席執行官布萊恩-曼特爾透露,他們曾花了15年才組建起第一支板球隊,但在2015年後,他所在的埃森鎮一下多了100多名球員,每週光是來試訓的新面孔就有5-6個。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來自外國的移民,他們都試圖通過板球融入新的國家,並贏得原住民的尊重。用曼特爾的話來説:“原來沒有人把移民當一回事,現在這羣球員們改變了這個狀況。”2017年,該俱樂部獲得了歐洲公民獎,這是歐洲議會每年頒發給那些“促進跨界合作和理解”的公民和組織的。
來自阿富汗的17歲小將阿卜杜勒瓦利-阿庫爾希爾是球隊的一員,他為自己球員的身份感到驕傲:“我覺得自己在這裏獲得了成長,我新認識了很多人,我希望能把冠軍作為獻給聖奧梅爾的禮物。”
斯特拉斯堡大學社會學教授威廉-加斯帕里尼對體育運動和難民融合進行了相關研究,他指出團隊活動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協調人際關係的工具,因為它可以讓隊員們獲得更多場外資源:“俱樂部的經理通常是當地商人,或者是在該地區有着良好人脈的人,所以他能給球員們提供一些有用的社會資本。”
SOCCS的副總經理尼古拉斯-羅查斯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被隊員們稱為“老大哥”,因為除了處理球隊相關事務外,他還會幫球員們開拓其他工作的渠道,比如讓他們去參加卡車運輸和製造業的相關培訓。此外,羅查斯還幫助一位掌握五種語言的球員爭取到了去法國議會實習的機會。
“板球讓球員們獲得了寶貴的自信心,消除了在這個國家的孤獨感。”羅查斯説道,“我們不僅僅是一傢俱樂部,而像一個大家庭。”
接納了許多難民的德國存在着類似的情況,他們在過去5年大概接收了100萬難民,其中也有不少人來自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這羣熱愛板球的人來到了一片毫無板球運動氛圍的土壤,並在這裏逐漸生根發芽。
文章開頭提到的沙科奧爾就是其中一員,來到德國後的第二個月,他還是耐不住想打板球,於是問自己的德語老師哪裏有板球俱樂部,恰好老師的男朋友是同樣喜歡打板球的印度人,之後他便被送到魏登,一個與捷克接壤的小城市。
在之後的一年半中,沙科奧爾的德語迅速提高,並且獲得了建築方面的文憑,可以離開難民營獨自居住,他獲得了更多打板球的機會,也是板球讓他在這個語言、文化、歷史都非常陌生的國家,找到了存在感。
“在一個新的國家重新生活是非常困難的,你什麼都不懂,最開始要學習語言,還要了解當地的人和文化。”沙科奧爾説道,“但如果可以打板球,那麼其他事情也會變得更加有趣和令人愉悦,這讓我感覺非常好。”
板球是一項夏季舉行的運動,當沙科奧爾找到俱樂部時,整個賽季已經快結束了。因此他直到冬天才得到試訓,並且成功和俱樂部簽約。憑藉着修來的文憑,沙科奧爾找到了一份建築工地的工作,而到了週末,他就會跟球隊一起訓練。
正是因為沙科奧爾這類移民的加入,德國板球隊的實力逐年增強,並有希望去參加板球世界盃。在最近一次代表德國參加的比賽中,沙科奧爾得到生涯最高的59分,他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夠代表德國參賽更高級別的國際賽事,對此他心存感激:
“我很高興他們能給外國人這麼好的機會,來這裏後,他們給了我一切。”
對於這些移民的運動員來説,想要一下子完全贏得當地人的信任是不可能的。一開始,soccs俱樂部奪冠後曾在聖奧梅爾鎮的街道上游行慶祝,但只有球員們揮舞着法國國旗自嗨,大多數當地羣眾都只是看着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人在慶祝什麼。
在2017年,SOCCS俱樂部還差點被敏感的當地人視為“種族入侵”的組織,因為市政府批給了他們一塊未開發的土地做板球場,網上馬上有謠言説這塊場地會被用來建造一座清真寺,直到市長親自闢謠才結束這場鬧劇。
“我們必須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釋年輕人來自哪裏,是幹什麼的。”中間派議員德斯特斯特説道,“融合會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
不管法國還是德國都缺乏板球聯賽發展的土壤,比賽也沒有什麼贊助商,觀眾大都來自於隊員、教練、經理和他們的熟人。這項運動需要吸引更多的本地人蔘與其中,而在SOCCS俱樂部的30名成員中,只有1位球員出生於法國本土。
但這終歸是一個積極的信號,至少對於像沙科奧爾這類外來移民人口來説,他們找到了自身存在的價值。
體育運動的確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外界對難民的成見,正如國際移民組織總幹事斯温所言:
“在真正全球化的社會里,體育能夠創造讓移民脱穎而出的舞台,這是其他行業所難以實現的。一個球員的國籍、語言和宗教信仰並不影響他為任何一支球隊披掛上場,只要有實力,就能在隊中獲得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