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舉報約3500篇問題論文,她專挑中國“下手”?_風聞
剑啸易水寒-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2020-07-21 08:52
來源:微信公眾號“科學網”
作者 | 馮麗妃
曾供職於美國斯坦福大學的伊麗莎白•畢克(Elisabeth Bik),因多次揭露中國科研人員涉嫌“學術不端和造假”,而在國內聲名鵲起。
正因如此,有人質疑Bik特別針對中國學術界“挑刺”。
7月20日,Bik在接受《中國科學報》專訪時表示,“查的是有問題的論文,不論來自世界哪個地方,對某個特定國家沒有偏見”。
目前,Bik在同行評議網站PubPeer等報道了約3500篇涉嫌學術不端的論文。她告訴記者,曾因學術打假收到過“充滿仇恨的推文和電子郵件”,有人甚至把她家的地址貼到了網上。
對於如何維護學風,Bik認為:
需要更好的導師和教授,在實驗室裏創造良好的氛圍,允許實驗失敗,消極的結果也可被視作發現;
需要能調查不端行為的獨立組織,還需要在發現不端行為後產生適當的結果——例如禁止科學家獲得資助或發表文章;
需要政客們傾聽科學家的意見,而不是讓科學家受到政客的壓力;
……
“
學術打假“就像偵探工作”
《中國科學報》:是什麼契機讓你走上學術打假之路?
Bik:
2013年,我讀到一些關於科學不端的案例。受到吸引,就開始用谷歌學術查找存在文本抄襲的科學論文。
2014年前後,我開始在科學論文中尋找重複的照片和文本。
Bik發給《中國科學報》的個人信息:她在荷蘭獲得微生物學博士學位,此前曾在斯坦福大學和企業工作。2014年5月,她創建Microbiome Digest,幾乎每天都在彙編科學論文。她經常在Twitter或博客上討論不適當的複製或篡改圖片和剽竊文本,以及其他生物醫學出版物中的科學不端行為。
《中國科學報》:為什麼會選擇聚焦圖片造假?
Bik:
因為很容易發現圖片重複,或者部分重複。不過,要找出刻意篡改的圖表就要難得多。我主要通過查看數據發現被複制的圖片。
但我也只能查出簡單的重複。聰明的作者會使用精心PS過的圖片,確保圖片不會重疊,或者從其他出版物中竊取圖片,這樣就很難看出真假。
《中國科學報》:人工智能(AI)有助於甄別圖片問題嗎?
Bik:
軟件可以提供幫助,例如將一張圖片與所有發表過的圖片進行比較,或是找出較少的重複或被旋轉/拉伸的圖片,它們很容易被人眼忽略。
但人工智能也會幫人生成假的蛋白質印跡。就像我們在“蝌蚪論文工廠”中所看到的那樣。(注:被指造假的多篇論文中的Western blot條帶呈非常有規律的間隔,呈啞鈴狀或蝌蚪狀。)
《中國科學報》:一般你是如何發現造假線索的?
Bik:
每天的情況都會不同。有時,我會收到關於某一特定論文或作者的線索;有時,有人會提示我看某本期刊。根據得到的線索,我會查找某一作者或雜誌的更多論文。
我也會從以前發現的問題論文中找到上百條線索。這就像偵探工作,從各個不同的方向進行調查,偶爾會發現可疑的內容。
“對某個特定國家沒有偏見”
《中國科學報》:有人説你對中國科學界具有針對性。你怎麼看?
Bik:我查的是有問題的論文,無論它們來自哪裏,對某個特定國家沒有偏見。
Bik推特上自稱“直率而尖鋭”
《中國科學報》:今年,你檢舉過一些中國資深研究者圖片使用不當,在國際上是否有過類似案例?
Bik:
在全球範圍內,我舉報過不少高級別專家。例如,比利時魯汶幹細胞研究所所長Catharine Verfaillie、瑞士蘇黎世大學神經病理學研究所所長Adriano Aguzzi以及荷蘭前研究部長、現為癌症疫苗企業家的Ronald Plasterk等。在美國和南美也有幾個案例。
《中國科學報》:有人批評一些資深研究者走上管理崗之後,仍然在論文中署名。你如何看待這一現象?
Bik:
作者身份不是榮譽或禮物,而是要對文章內容和數據可信度承擔責任。
科學作者有嚴格的界定,頂尖科學家即便身處管理崗,但只要仍參與經費申請,每週與學生和實驗室的工作人員見面,幫助他們合作、產生新想法、修改論文,那麼參與論文署名就是可接受的。否則,就是違規。
《中國科學報》:到目前為止,你發現了多少篇造假文章?各國有一個比例嗎?
Bik:
到目前為止,我一共舉報了約3500篇論文。這些論文來自世界各地,而且問題論文的數量似乎與發表論文的數量呈正相關。中美作者發表的論文最多,因此兩國論文中存在的圖像複製現象也更多。
去年11月,我對自己在Pubpeer上舉報的約1300篇論文報道做了統計,其中775篇是半年內發佈的。這中間大多數(200/775)來自美國研究機構,中國的論文排名第二(106/775)。其他論文來自30個不同的國家。
這在我意料之中,因為大多數科學論文都是由美國或中國相關機構發表的。所以我希望這不會被大家認為存在偏見。
《中國科學報》:請談談發現來自於同一個“工廠”的400篇文章的背景和個人看法。(注:2020年2月,Bik發推文直指超過400篇來自不同作者和機構的文章,似乎都是由同一個“工廠”產生的,而這些文章的作者主要來自中國的醫院。)
Bik:
這似乎與中國醫院的一個非常具體的要求有關,即讓年輕醫生髮表科學論文,但卻沒有給他們真正做研究的時間和資源。所以這些醫生處於絕望的境地,他們希望通過晉升來養家餬口,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從論文工廠買一篇論文。
我對這些醫生表示同情。如果能取消這個“不可能的要求”會是好事。要麼,給那些想成為研究人員的醫生時間和實驗室,讓他們去搞研究;要麼,對那些只想幫助病人的醫生,取消發表論文的要求。
需要説明的是,“論文工廠”是由筆名為Morty和Smut Clyde的兩位作者的工作開始的。我只是幫着找了幾篇這樣的論文。
要讓不端行為“產生後果”
《中國科學報》:從2016年起,你辭掉斯坦福大學醫學院微生物學和免疫學系的工作,專職調查各類論文圖像異常問題。現在,你如何養活自己?是否有工作團隊?你如何定位自己現在的身份?
Bik:
我把自己描述成一個偶爾的科學顧問。我有一些積蓄,偶爾也做些諮詢工作。我幾乎100%的時間都花在了發現和報道科學論文中的不端行為或錯誤上。
我(現為加州森尼韋爾市圖片分析顧問)主要向涉嫌學術不端的高校或出版商建議如何篩選有問題的論文。我自己沒有團隊,但會和另外約10個人互相幫助,一起做學術“偵查”工作。
我的大部分可見工作,比如在我的博客和推特上舉報造假等,都是無報酬的。我想盡我所能地回報科學。
2016 年,Elisabeth Bik 對 2 萬多篇生物醫學論文進行了人工分析。結果表明,多達 4%的圖像可能包含重複、抄襲等問題。
《中國科學報》:是否曾因檢舉一些造假情況而受到過威脅?
Bik:
我收到過充滿仇恨的推文和電子郵件,人們用不友好的名字稱呼我。還有人把我的住址貼到了網上。
我為這些事感到難過,但我知道,我做這些工作不是為了交朋友。
《中國科學報》:你如何看待個人在學術打假中的角色?
Bik:
維護學術誠信很困難。大多數科學家需要定期發表論文,以保住他們的工作、獲得晉升,或者得到下一份工作。我們都感到做實驗或呆在實驗室的壓力,甚至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
對於如何預防學術不端,我沒有明確的答案。欺詐無處不在,各行各業都有,或許人們永遠無法完全阻止它。
《中國科學報》:對於維護學風,你有何建議?
Bik:
我們需要更好地獎勵同行審稿人,讓他們和編輯更好地篩選稿件;
需要更好的導師和教授,在實驗室裏創造良好的氛圍,允許實驗失敗,消極的結果也可被視作發現;
需要少強調在某些具有特定影響因子的期刊上發表論文,讓期刊能夠接收失敗的結果;
需要能夠調查不端行為的獨立組織,還需要在發現不端行為後產生適當的結果——例如禁止科學家獲得資助或發表文章;
我們需要政客們傾聽科學家的意見,而不是讓科學家受到政客的壓力。要改變這一點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和時間。
參考資料:
蝌蚪論文加工廠相關鏈接:
https://scienceintegritydigest.com/2020/02/21/the-tadpole-paper-mill/
兩萬篇論文相關鏈接:
https://mbio.asm.org/content/7/3/e00809-16
Catharine Verfaillie相關舉報:
https://the-scientist.com/news-opinion/ku-leuven-investigates-whether-stem-cell-scientist-falsified-data-66835
Adriano Aguzzi相關舉報:
https://forbetterscience.com/2019/12/12/aguzzi-and-the-lowlifes/
荷蘭Ronald Plasterk實驗室的相關舉報:
https://forbetterscience.com/2020/07/07/science-misconduct/
PubPeer上來自32個不同的國家的相關論文:
https://scienceintegritydigest.com/2019/11/23/targeting-problematic-papers-not-count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