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張友文”：幸虧褲釦鬆了（小説）_風聞

     昨天夜裏備課太晚，加之又忘了上鬧鐘，所以第二天早上起牀遲了。醒來一看，離上課時間不遠了，趕緊麻利地套上衣服，臉都來不及抹洗，拿起上課的家當就往教室方向飛跑，因為還有幾十個學生等着我給他們上課呢。匆忙之中，褲子忘了繫上皮帶。當時管不了那麼多，把課上完了再説。如果遲到一分鐘就成了教學事故。據説新來的院長抓教學抓得特別嚴。

當我走上講台時，同學們異口同聲地説老師早！可愛的學生的舉動弄得我很難為情。我這個在學生心目中的神聖的大學老師居然連皮帶都沒有系，他們要是知道了事實真相不笑話我才怪呢。

好在我昨晚課備得很充分，好在我是“老江湖”，基本上不用看備課本就能將課拿下來。我給學生們講的是寫作課，主要講如何構思小説，同學們都聽得聚精會神。當我講得如醉如痴的時候，一個不爭氣的噴嚏宣瀉而出，全班鬨堂大笑。那一瞬間，我立即感到肚子膨脹了許多，褲子鬆動了不少，趕忙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腰際，靈活機動地説，對不起，同學們，我的腰椎病又犯了。我這麼説了以後，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學生們還真的相信了我的話，有的甚至還投來同情的目光。班長首先站了起來説，老師，我們送您去普愛醫院吧。我説不用了，你們專心自習，過一會兒我就沒事了，這是老毛病。然後，我依然用手捂着腰際故作痛苦狀慢慢地踱出教室，靠在室外的牆上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好險啦！一個噴嚏居然將為師的褲釦打松，褲子差點掉下來，幸虧被我眼疾手快給搶住了。如果不是我反應快，真要出盡洋相，以後叫我如何為人師表。彼刻才後悔昨晚沒有上鬧鐘，更後悔沒有繫上皮帶。

“雙十一張友文”與成龍喝酒

正在考慮下一步怎麼辦時，班長像及時雨一樣出現了。不過，當她剛剛飄到我面前時，我並不這樣認為。班長真美，據説是一致公認的班花。為敍述方便，我在以後的敍述中一律稱她為班花好了。剛開始，我壓根兒就沒有心思打量她，反倒認為她是在故意使我難堪。畢竟我是一個近視眼，當她亭亭玉立在我面前，確切地説離我只有520毫米時，我才看清楚她那龐大的搭配得恰到好處的臉盤子，還分明聞得到她的體香。班長不愧是美人坯子，豐滿成熟漂亮有氣質，潛藏着一股冰清玉潔。酥胸顫顫，胸前圍着一條十分性感的紗巾，紗巾上還有鴛鴦蝴蝶在嬉戲。

她一出來，好奇心強的學生也跟着把頭伸出了窗外或探出門外來看個究竟。我的心一下子又縮緊了，擔心學生私下議論我與班花有什麼特殊關係事小，更主要的是班花的出現令我無地自容，只差找條地縫鑽進去。不過，年長她幾歲的我畢竟比她多吃幾兩鹽，曉得如何鎮靜下來偽裝自己。我裝着一副嚴肅的樣子説，你出來幹什麼。她窘迫地説，老師，我看您病得這個樣子，有點擔心，所以……

我一本正經地説，沒你的事，你進去自習吧，過一會兒就好了，我這是老毛病。班花很委屈地轉身欲回教室。我説，請等一等，老師找你借一樣東西，你借不借？班花説，只要老師看得上，只要我有的，借什麼都可以。她這麼一説後，才知説得過頭了，臉剎時紅了。我説沒什麼，能否把你的紗巾借我用一下，明天還你。

班花聽了之後，毫不猶豫地麻利地解下紗巾，且爽快地遞與我。我接過紗巾趕緊走到男廁所裏飛快地繫上褲子之後，接着又去上課。那一堂課，我覺得講得最好，自我感覺就是這樣，後來學生也是這樣評價的。總而言之，那一堂課讓我刻骨銘心，因為我是繫着帶有班花體温和體香的紗巾上課。

下課後，來不及解下紗巾繫上皮帶就踏上了去南方上函授課的列車。我走出教室，教學秘書就對我説，張老師，送您到火車站的車都來了，快點上，免得誤車。

我在火車上不時地用粗糙的大手撫摸着那條温柔的紗巾，浮想聯翩，徹夜未眠。我是繫着那條紗巾在南方給學生上的函授課。上課時，注意力總是不集中，眼前老是出現班花借我紗巾時羞澀的樣子。我原計劃返校後就把紗巾還給班花，了卻一樁心願。可一下火車就接到參加優秀教師表彰大會的通知。

得知被評為優秀教師的好消息，高興得無法形容，差點手舞足蹈。當一名優秀教師是我夢寐以求的願望，是我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為此一直苦苦等了三年。現在終於等到了，教我怎能不激動。那天晚上備課很晚，以至於第二天來不及繫上皮帶，就是想把課準備充分一點，把課講得好一點，爭取給學生一個好印象，爭取年終考核時，評個優秀先進什麼的。優秀教師好處多多，可以優先考慮寒暑假去度假，可以優先考慮出國學習深造等。我能被評為優秀教師，説明我過去的努力沒有白費，再次印證了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俗語。

領導將優秀教師證書遞給我時，私下提醒我以後注意身體。我説謝謝，心裏在説多好的領導啊。領導又説，校長在校報上看到你帶病堅持上課的消息後，作出了專門批示，我們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黨支部當即決定把你定為優秀。我一個勁地説謝謝，謝謝領導關心，謝謝組織關心。

我撫摸着燙金的優秀教師證書，覺得手頭有點燙。回味領導的教誨，內心忐忑不安，決定到校報編輯部去一趟。我一口氣跑到校報編輯部，找到了那張刊有我帶病堅持上課的消息。消息上説，“雙十一張友文”老師給我們上課時，腰椎病犯了，他沒有立即去普愛醫院，而是僅僅休息了幾分鐘，又強打起精神給我們繼續上課，直到把課上完為止。張老師那堂課講得真好，妙語連珠，聲情並茂，我們全班都被張老師愛崗敬業的精神深深地感動着，我們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辜負老師的厚望。如果我們學校多幾個像張老師這樣的老師，學校前途一定輝煌無比……

看着看着，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無地自容，與褲釦鬆了感覺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更甚一籌。褲釦松後，我及時按住了腰際，褲子才沒掉下來，而消息上所説的不亞於當眾剝光了我的衣服。這則消息一點都不真實，真實應該是消息的生命，校報編輯在刊發這篇稿件時，怎麼不找我核實一下呢。那天是因為我起牀遲了，來不及系皮帶，匆匆地趕到教室。講課講得投入之時，一個不爭氣的噴嚏把褲釦給打鬆了，我就隨機應變地對學生們説我的腰椎病又犯了，結果天真的學生還真的相信我的慌言，最後鬧出了這麼大一個笑話。

我真想馬上找領導澄清事實真相，還要對領導拍着胸部説，我用人格做擔保，完全不是這回事，校報上的消息有很大的出入，我一個堂堂的大學老師不能沽名釣譽。轉念一想，找領導也不是個辦法，領導成天多忙啊！萬一領導知道真相，不會説我是在欺騙學生嗎？正當我左右為難之時，手機響了，裏面傳來甜甜的聲音，哦！正是班花打過來的。班花説老師，馬上要放寒假了，我要將紗巾帶回家，那是老爸送我的；回了家，老爸見不到他送我的紗巾，他會傷心的；本想將那條紗巾送給老師，學生送老師禮物理所當然，考慮到那條紗巾的特殊意義，故送不得，還望老師見諒。

我心直口快地説，幸虧你提醒我，不然，我就是在索賄了。電話那頭就是銀鈴般的笑聲，她還不忘給我帶高帽帽：老師，您真幽默！我説我馬上給你送過去。她説不好意思，怎麼能麻煩老師親自跑一趟呢？還是我自己來拿吧。

我考慮了一會兒説也好。人在惶恐無助時，是需要有人幫忙出點子的，不管點子好壞。我迅速地徑直回到陋室略略打扮美化一番，刮鬍子，噴發膠什麼的，然後焦急地等待班花的光臨。我撫摸着帶有香味的紗巾再次浮想聯翩。紗巾真柔真美，跟其主人一樣，只有這位主人才配得上擁有，如果我用它來上吊自殺也不後悔。當時我確實是這麼想的。班花的聲音真好聽，如果她能與我走到一起真是太好了……。

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路。班花像一隻小鳥一樣輕快地飛進我的陋室。她一進門就説老師家裏真暖和。我説有暖氣，你把外套脱了吧。脱掉外套的班花只穿着件羊毛衫，線條分明，輪廓清楚，我只看了一眼就調轉視線，因為那時已經有了一種犯罪的衝動。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好人；百善孝當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我當時有一股邪念，説的是真話。否則就是説假話，或不像一個男人。

班花進了門，不是急於索要紗巾，而是讚揚我的陋室，然後在我的房間裏東瞧瞧西看看，口裏嘖嘖出聲説老師就是不一樣，品味真高，不像我們寢室盡貼些明星的畫。她看到我手頭正在寫的《幸虧褲釦鬆了》的小説後，更是讚不絕口。她説老師，您還創作啊！真不簡單，上進心蠻強哦！您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我説我是教寫作課的，不寫點東西，不發表一些豆腐塊，就不配給你們上課。我們談正經事吧，你知道我用你的紗巾幹什麼用嗎？

班花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略帶羞澀地説，只有老師自己知道。

我詭秘地説難以啓齒，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喲。

班花輕聲説老師放心，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可以。

我哭喪着臉，十分沉重地説我要用你這條美麗的紗巾上吊自殺，死而無憾。

班花睜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説的話，眼睛還分明噙滿淚水。她用接近哀求的聲音説老師，萬萬使不得，國家培養您這個大學老師不容易。你們大學老師就像國寶大熊貓，千萬使不得。我悔不該把紗巾借與您，真是對不起。我借您紗巾也要承擔責任，小時就聽人説，遞刀有罪，我借與您紗巾就相當於借刀與您了，請您千萬想開些。您不是在課堂上教導我們：冷也好，熱也好，活着就好！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人最不着急就是去死；於我們普通人而言，活着就是最大的政治……

我又在我的謊言裏增添了一些令她信服的成份，説我剛剛失戀，戀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她使用的紗巾也跟你的一樣，還是我花了一個月的工資給她買的。

班花聽我這麼一説，已是淚花滿面，看來她已經完全相信了“雙十一張友文”的真實慌言。看她那可愛又可憐的樣子，我不得不撕破師道尊嚴，忍不住放聲大笑。

我説把你嚇壞了吧，説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接着，我就把借紗巾的真實意圖説與她聽。

她聽着聽着，竟然破涕為笑，還説老師真逗，又指着放在書桌上的優秀教師證書説，哎呀！“雙十一張友文”老師，您獲獎了，恭喜，您的課講得真好，我最喜歡聽您的課，您若不獲獎天地不允。

我説恰恰相反，不值得恭喜，我不配獲獎，這個優秀教師證書是我用欺騙的手段得到的，良心總覺得不安。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我不配做你們的老師……

班花聽了我獲獎的來龍去脈，笑得很放開，甚至説很放肆。我注意到她笑起來時，酥胸顫顫。她説這真是個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經典。老師，您不是有意地去欺騙學生，而是為了掩蓋當時的尬尷局面，不得已撒的一個善意的謊，這沒什麼；與那些欺世盜名之輩相比，您真是高尚得無與倫比，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聽您這麼一解釋，我更加崇拜、敬重您。為了不讓全校師生譁然，只有委屈老師永遠保存這段鮮為人知的秘密。請問老師，我們寫作試卷改出來沒有？

我説，哦！寫作試卷還沒有改，幸虧你提醒我，我現在就改。班花識趣地告辭，我並沒起身送她。雖然表面上沒有動作，但心卻動了。分手時，我説我沒時間送你了，一路走好，春節愉快，代我向你父母問好。

我逐字逐句地批改學生們的試卷，也就是細讀我給他們佈置的命題作文——《我的老師》，看得我頭昏腦脹，加上旅途的勞頓，試卷沒改幾份就上牀休息了。第二天起牀後，我發現門縫裏有一張紙條，上面是班花娟秀的字跡，比她人還漂亮。她説老師，現在我已經在回家的列車上了，請您多多保重，明年我爭取早點來給您拜年；順便問一下，我的寫作課得了多少分。班花的那張紙條倒提醒了我，她的寫作試卷還沒有改呢。我顧不得吃早餐，立即從百來份試卷中找到了班花的，分明還能聞到其試卷的香味。改着她的試卷，我不再有飢餓感，倒是有滿滿的幸福感。她在作文中將她那天借我紗巾後的思想活動來了一個實錄，寫得纏綿悱惻，入情入理，那是一個渴望愛的表達，真摯而濃烈；那是一個少女青春盪漾的心靈坦露，赤裸而大膽；那是一個學生對老師的真誠告白，學生對老師的仰慕之情溢於言表，以至於我讀得耳熱心跳，胸悶氣短。俗話説，男人追女人隔着一重山，女人追男人隔着一層紙。冥冥中，我知道我們的故事已經有了點眉目。

話不在多在於精，寫小説同樣如此。不用説班花真的與我走到了一起，並一直為我保守着如何獲優秀教師的秘密。今天寫出來，與大家分享的同時，心裏才好受一點，説明我勇於解剖自己的靈魂。如果不寫出來，我在學生面前就有率先説假話之嫌，真的不配當老師，真的不配為人師表。

還有一個秘密到了文末可以攤牌了，這還是班花親口對我説的。她説那天給我打手機討要紗巾是假，試探我對她的感覺是真。她初次到我陋室來時，我還不明白她的真實意圖，單純地認為她僅僅是為紗巾而來，根本就沒想到去擁有她。我以為這朵名花早已有主，仍然與她開玩笑，沒想到老道的她早有預謀，在考試試卷作文題為《我的老師》上變相地給我寫了一封情書。哦，我明白了，現在的學生早熟着呢，看來“雙十一張友文”還是太單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