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為社畜前，一定要想明白的事_風聞

關於社畜這個詞，想到個挺超前的電影段落。

二十幾年前的電影《甲方乙方》裏，傅彪扮的某位，覺得自己老婆千依百順，琢磨受氣是件特過癮的事兒，決心要找氣受。

於是他就去當長工體驗生活，讓葛優扮的地主、劉蓓扮的地主婆使喚。

劉蓓就吩咐何冰扮的管家：

家裏的那些大牲口，就都歇着吧。

於是何冰給傅彪套上磨，指揮他轉圈拉磨。

還得給當上馬石。

——大概是“社畜”二字，最寫實的表現？

還是這段，出過句名言，特別體現上司的意志。

何冰説傅彪家實在沒法交租了，葛優版地主拉着嗓子説：

“得按合同辦哪——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地主家沒有餘糧，老闆手裏沒現錢，是有可能的——但跟窮百姓揭不開鍋不同，地主的餘糧、老闆的現錢，多半是放出去生利呢——投資嘛，擴大再生產嘛。

卓別林不朽的《摩登時代》開頭，有另一段直白的演出：

先是一羣羊，羊頭湧動、擁擠着上班。

然後幻化成人：從地鐵站裏熙熙攘攘出來，忙着通勤，上流水線。

扎心，但是寫實。

之前不止一次提到過:

工作這事，本身是違揹人本性的。

上班工作這事，也不是從來就有的。

古代，農業社會在鄉務農，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沒事騷擾務農者。手工業者在家生產。

士農工商，士管理，農工生產，商流通。

是到了機器工業時代，為了高效率便於管理，高效率生產商品（和服務），才要求大家必須每天離開家，跑到一個地方集中，在監督之下，噼裏啪啦地工作。

那再追問一句，為啥非得工作呢？

人生在世，需要滿足一些飲食男女的物質慾望，再就是些聲色愉悦的精神需求。

古代你得自己種或獵或漁，才能活下去。所以許多老一輩人，被生活磨練得會了許多東西。

像我故去的外婆就是這麼個手藝人：她會編籃子、會編藤椅，做飯做得一流，懂得養雞、修花圃、醃魚。得會了這些，生活才有好質量。

現代文明的好處是：在一個龐大的社會體系下，只要你付出時間與勞動力來交換，是可以換得物質資料滿足飲食男女的需求，需要精神食糧來讓自己愉悦。

本質上，工作就是雙向交換：

付出時間與勞動，換取物質資料與精神愉悦。

法國以前有個愛畫牛的畫家，叫做特瓦永。

年少時在自家器皿作坊裏工作，攢夠了錢，出門旅遊，追着牛畫。沒錢了，就找個作坊再去打打短工。

如此自然很瀟灑，我覺得也很理想。

但老闆們估計得皺眉頭：

因為要追求高效率，就得把人當牲口和機器使喚。

你瀟灑地來來去去？地主就沒那麼多餘糧了。

怎麼能把你固定在一個工位上呢？

那就想法子讓你有所需求，有所顧忌，不敢辭職，這樣就，只好蹲工位上不走了唄！

怎麼讓你有所需求和顧忌呢？

如果你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也沒啥特別燒錢的愛好，那就太瀟灑了。

如果你有個特別燒錢的愛好？最好——但大多數普通人是量入為出的，小百姓也不會燒包，去沾讓自己傾家蕩產的愛好。

那麼就，給你製造些需要燒一輩子錢的需求吧？

於是，許多名目應運而生了。

當然，為了緩解不滿，也會時不時告誡你：

工作其實特別有意義，能給你特別的成就感……你擁有了別人沒有的，你就是牛；你工作比別人穩定，你就很棒；你得到了老闆的寵愛，那更是不得了……

但這些意義是真實的嗎？是自己一開始就想要的，還是別人灌輸給你的，還是不得不説服自己接受的呢？

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裏，我很愛説的一個細節：

一對廚子，飯館打烊後，他們在後廚，自己給自己炒了盤菜，找點小酒，很愜意的飲食一番，舒服那一兩個時辰。

古龍寫：

他們還活着，就是因為一天還有那麼一兩個時辰。

許多普通人，也就是這樣：找到了一個工作，調整好了自己的身心處境，能讓自己心情和順的那麼每天一兩個時辰，就滿足了。

我們是為了每天有些快樂的時光而在工作，並非是為了工作本身而活着。

我有位朋友，經歷過許多人都經歷過的事：

他離開故鄉去某大城市，初心是為了多點收入，好回故鄉過點舒坦日子。

發現在大城市要留下來，要求特別多——於是一邊工作一邊背了好些債，總之就想安安靜靜掙份錢，好留下來。

好久之後，債還得差不多了，自己身體也累垮了，錢沒存下來多少，仔細一看，好像也沒法回老家了：利益瓜葛都在大城市綁定了，動不了了。

所謂青春年華都在這兒，掙的錢一分帶不回老家去。

不是他忘了自己目標在哪兒，只是太多花裏胡哨的門類，太容易讓人分散注意了——不知不覺，就套上了。

那，大概我想説的，就是這個：

工作，就是工作。

有一些是自己真心熱愛的事，是不拿錢也樂意乾的事，那叫做事業。

但凡是不拿錢就不樂意乾的工作，説白了，就是被自己的各色需求強迫着進行、出賣時間與勞力的事。

這時就可以經常想想，自己出賣那麼多以求完成的需求，真的是自己想要的，還是被人忽悠着想要的？

英語裏也有個類似於社畜的詞，叫做wage slave。薪奴。

一定得記住：哪怕再做牛做馬，最後為的是薪水，而不是做慈善。

大概老闆們總會希望年輕人覺得，自己做的事特別有意義，所以少拿點薪水也沒關係——這樣他們才好有更多餘裕去生利，或者多僱幾個？

但作為普通人，得經常記住這一點：

我們是為了滿足自己想要的需求、以便每天有些快樂的時光而在工作。

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未必想要的需求與工作本身而迷迷瞪瞪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