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抑鬱症外婆下載遊戲,無數老人在數字社會碰壁_風聞
码头青年-码头青年官方账号-2020-07-22 21:04
15歲的上海小姑娘Catherine,有一個超酷的外婆。
82歲的老人iPad玩得很溜,會用微信跟外孫女聊天,會用APP看新聞,會追劇,會玩遊戲。
為防止外婆沉迷於電子產品,Catherine對外婆甚至做出了“一天上網只能6小時”的規定。
誰能想到,外婆曾是一個深陷抑鬱症泥沼的老人呢。外婆曾是一個女強人,退休後在家無事可做,子女又不常在身邊,逐漸情緒低落,整日沉默。
為了讓外婆開心,Catherine給她下載了打牌App,讓她參與一些互動遊戲,與外界接觸;蒐集網絡搞笑視頻,和妹妹模仿後表演給外婆看,轉移注意力。
外婆在互聯網上發現了一片新世界。“我們陪着外婆度過抑鬱的時期,她的笑容逐漸變多了。是互聯網給了外婆一個機會,讓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在家裏面也能接觸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也是互聯網給了我和妹妹一個機會,讓我們能夠篩選優質的內容,保障外婆的數字平等權益。”
Catherine笑着説:“以前我們一回來,外婆都是上來問東問西。現在捧着平板,見我們回來,抬起頭問兩句意思意思,就繼續看劇打牌了。”
7月12日,在聯合國駐華機構和騰訊共同主辦的“中國青年對話未來”活動中,Catherine是全場參與發言的中國青年嘉賓中年齡最小的一位,而她在對話活動上的演講,分享的正是自己幫助外婆走出抑鬱症困境的故事。
▲Catherine正在“中國青年對話未來”活動上做分享,圖為騰訊會議實時畫面
然而,不是每個老人都有這樣貼心的外孫女。更多的老人被困於數字迷宮中,無人幫助,束手無策。
一位安徽老人打算去浙江温州投奔親戚打工,但因為沒有手機,一路上無法出示健康碼,多次想要乘車被拒,無奈之下從毫州徒步走到浙江,走了半個多月……
相信很多人對這個新聞還有印象。後來有媒體報道説,老人並不是一路走到浙江的,其實他中途坐過三次火車,輾轉從老家到了紹興,後來身上沒什麼錢了,確實也沒有手機,他只好步行前往温州。半路遇到好心的貨車司機,搭順風車到了黃岩。這段經歷,就是網上熱傳的那段視頻。
▲沒有手機的安徽老人
沒有手機,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
雖然事實有出入,但話題依然迅速發酵,很多人感慨,老人沒有手機,是不是就該被社會拋棄?這個新聞,之所以引起輿論的極大關注和感慨,原因就是,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個因為不會用手機而四處碰壁的老人。
我也想起了我媽。
二十多年前,我在南京讀書,有一次她從老家來看我。那時家裏還沒裝電話,平時寫信也少,所以我並不知道她臨時決定搭了順風車來南京看我。晚上在宿舍見到媽媽,才知道她中午就到了,因為不熟,問了很多人才走到學校。是的,因為不捨得坐公交車,她一路走過來的。那時的南京城雖然遠沒今天大,但從下車地點走到學校,也是很長的路程。找到我宿舍時,已是晚上。我心酸不已,趕緊帶她去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逛了南京最繁華的新街口。在著名的金陵飯店旁邊,看着南京璀璨的夜景,媽媽説了一句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話。她説,大城市真大啊。
大城市之大,和網絡世界之大,令人之迷失,異曲同工。
不會用智能手機的老人,和當年從小縣城來南京的我媽,雖然場景不同,但困境卻相同。新鮮未知的陌生環境,停留在紙質時代的思維,給他們構建了一個困難無所不在的生活迷宮。
11年前,我媽走了,還不到60歲。去世前,她已經老花,看書讀報或做針線活都要戴眼鏡。
我常想,如果她今天還健在,她要怎樣跟着我在大城市“智能化”生活。
她的視力會更差,即使會用智能手機,也看不清手機上的字,可能也搞不懂健康碼怎麼生成,不曉得怎麼用微信掛號看病,更不放心捆綁銀行卡進行移動支付。
她可能不想麻煩我,記性又差,只能把聊天記錄抄下來,貼在牆上,對照着摸索學習一些基本操作。
她可能也會像菜市場的老人們一樣,買菜時掏出各種面值的紙幣,然後把找回的零錢數上一遍又一遍。
雖然她是一名老師,但她可能也分不清各種謠言,會經常給我轉發各種來路不明的文章,讓我這個小心那個注意。
她很愛學習,但可能也輕易不敢去逛圖書館聽講座,因為到處都是掃碼、登錄、下載、實名認證……
數字社會發展太過迅猛,已經將我們的老人遠遠拋開。甚至我這種用了十幾年智能手機的年輕人,對很多操作和玩法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疫情之下,健康碼確實讓我們暢通無阻。但越來越多的遭遇卻提醒我們,還有一些人沒有手機,或是不會使用智能手機,他們的出行怎麼辦?
我生活在廣州。有一次坐地鐵,在安檢機前,一名外地口音的老人,拿着手機焦急地和子女通話。我湊近聽,原來老人不知道怎麼生成健康碼。安檢人員很忙,應該也顧不上教他操作,老人只好求助子女。但電話裏哪裏説得清楚?我跟他説可以幫忙,老人千恩萬謝。不到一分鐘就能搞定的事,但對他來説,就是怎麼也邁不過去的坎。
在數字化生活中,長者面臨的這樣的坎,是一道又一道。
中國已經進入老齡社會。2016年,多部門曾聯合印發文件提出,到2025年,要實現老年人融入社會、參與社會的障礙不斷消除,老年人信息交流、尊重與包容、自我價值實現的有利環境逐漸形成。
不過,要實現這一目標並不容易。
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有5%的老年人經常上網,在城市這一比例為9.2%,而農村老年人上網的比例僅為0.5%。5年後,情況有所好轉。據國家統計局今年7月公佈的數據,中國60歲以上老人會上網的比例上升至23%。雖然數字增長了一倍多,但絕大多數老人還是被遺忘在隱秘的角落。尤其在廣大農村地區,能上網會上網的老人,依然是鳳毛麟角。
政府機構有沒有幫助老人上網?北上廣深四個城市中,從媒體報道來看,北京和深圳有個別街道社區會專門組織教老人學習使用智能手機;廣州有一些老年大學開設了網絡課;上海在十幾年前成立了“扶老上網工程辦公室”,但相關新聞停留在十幾年前,這個辦公室今天不知還存不存在。
這是中國最發達的四個城市,其他地區狀況可想而知。
有人説,科技發展這麼快,老年人也應該與時俱進,活到老學到老。我並不完全認同。跑步前進狼性競爭,要求年輕人可以,但拿來要求老人就未免殘忍了。何況,不是每個人都熱愛學習善於學習,有的人就對新事物缺乏興趣。能夠與時俱進的老人,應該為他們點贊叫好,但辛苦了一輩子,晚年想慢下來,這種想法也並不過分。
沒有一個文明社會,會讓白髮蒼蒼的老人氣喘吁吁地追趕時代列車。
可以説,有多少無助的老人,就有多少不負責任的年輕人,包括各種原因不能陪在老人身邊的子女,以及不考慮老人需求的各種政策制定者、網站設計者。
在各種辦事窗口給老人開闢一條無需預約的人工服務的綠色通道,有多難?
銀行給存款的老人一本一目瞭然的存摺而不是一張銀行卡,有多難?
所有服務都保留線上和線下兩種,有多難?
讓先進和習慣並存,有多難?
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和它對弱者的態度息息相關。科技的進步,不能只服務於年輕人,不能只服務於強者。每個人都生活在上一代人創造的社會財富里,讓上一代人安享晚年,是年輕人的責任和義務,也是中國人的文化傳統。
我們都會變老,如果不關心長者在數字化社會的生存問題,將來遲早每個人也會被科技發展裹挾着趔趄前行。
所幸,老年人的困境正在被越來越多人看見。
我在一篇文章後面,看到一位85歲的讀者留言,提到他去廣州東山區公安分局(其實廣州撤銷東山區已有十多年)換髮護照的事。雖然沒有預約,但是工作人員看到他在排隊,很遠就招手叫他過來,耐心幫他辦理好每道手續後,又貼心叮囑何時取如何取。
在廣州珠江新城一家醫院,我看到志願者主動幫助老人重新在線掛號預約,並告訴他們如何網絡支付。
在一些機場,也有詳細的指引,告訴乘機的老人如何生成健康碼。
而人性化的技術設計,則在加速度、規模化地解決老年人的難題。
在降低老年人的App使用門檻方面,國內最大的安卓應用商店騰訊應用寶上有長輩關懷功能。這一功能以遠程協助的形式,讓子女可以直接看到父母手機的界面來進行指導,規避了遠距離溝通產生的指導障礙。
微信還有其他一些專為長者而設的功能,比如字體變大、闢謠小程序等。

支付寶也專為老年用户上線了“關懷版”小程序,老人可以看到更大的字體和更大的圖標。
酷狗音樂還專門為老人打造了“酷狗音樂大字版”APP,在界面設計上針對老年用户的使用痛點,將字體和圖標進行放大,看得清楚,操作簡單。
讓老人晚年過得舒心開心,顯然不全是政府和互聯網公司的事。
我們捫心自問,當長輩鬱鬱寡歡時,當他們拿着手機茫然不知所措時,當他們對社會的種種新生事物惶恐焦慮時,我們年輕人在哪?
其實老人們的要求不高,而青年的使命還有很多。
7月11日以來,聯合國駐華系統攜手騰訊共同舉辦了總計11場“中國青年對話未來”活動。早在5月4日,騰訊青年行就開放了預約報名,歡迎15-24歲的中國青年和聯合國官員、專家教授直接對話。Catherine正是通過報名渠道,獲得了聯合國和騰訊的共同邀請。
Catherine參加的是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駐華代表處和騰訊舉辦的以“洞見未來,我為數字權益代言”為主題的對話活動。按照會議主持人的介紹,短短兩週時間,騰訊青年行小程序就收到了757份提案,涉及中國青年對數字時代權益保護的多樣化關注和思考。
▲中國青年代表與嘉賓自由對話,圖為騰訊會議實時畫面
在Catherine的演講中,她在最後階段給出的解決建議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互聯網教育。譬如,一家老中青三代,下班後或週末,圍坐在餐桌前沙發上,言笑晏晏中,順帶就把困擾長輩的一些上網問題解決了。
這樣的場景看起來令人嚮往,但對於很多中國家庭來説,卻很難實現。不過,不管怎麼説,一羣中國青年在聯合國的舞台上提出了自己的質疑、思考和建議,這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每個人都會老,希望每個人在老去的路上,當年輕人行動起來,老人就能夠更從容不迫。反之,當老人在數字社會四處碰壁,年輕一代應該感到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