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站，一個把《刑法》當致富經的創業鬼才_風聞

你有幻想過，假如有一天自己老闆被批捕，公司涼涼嗎？

　　你會震驚？會害怕嗎？

　　而嘀哩嘀哩的微博運營小編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在聽説自己老闆被抓之後，高興地笑出了聲。

　　他公號私用，發了這樣一條微博：

　　被抓真是活該了（乾的漂亮），真不知道他在公司有多噁心人。經常拖欠工資不説。竟整些噁心人的事。真該被抓，就可惜了還有工資沒要回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嘀哩嘀哩小編的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

　　嘀哩嘀哩官博已經半年沒更新了，根據小編的描述，他們一票人已經是被解僱很久了……也就是説，驚聞前公司老闆被抓，他們是特意快馬加鞭跑來點讚的。

　　他還抖出了更多的瓜：“老闆莫名裁員、拖欠工資、讓自己老媽疲勞駕駛差點讓全公司車禍……”

　　到底是什麼公司，讓自己員工都巴不得它早點涼涼？

　　它叫嘀哩嘀哩，簡稱D站，和我們熟悉的嗶哩嗶哩（B站）只有一字之差。

　　前幾天，D站創始人被批捕，罪名是播放盜版動漫。根據案情通報，D站播放侵權動漫作品200餘部（3000餘集），其中包含多部熱門日本動漫作品。

　　聽起來，似乎D站本事也不大——盜版網站嘛，大家都是過來人，見得多了。再牛逼的盜版網站，能有快播牛？

　　但是，D站在盜版網站中，真的算是獨具一格的奇葩。

　　相信我，貧乏的言語無法描繪D站創始人奇偉瑰怪的想象力。

　　他們這些年裏幹過的事蹟包括但不限於：播放各種盜版動漫（還是刪節+馬賽克版）、打博彩廣告、拖欠員工工資、非法集資詐騙（搞區塊鏈）……這幾樣，普通人沾一樣就夠蹲局子了。

　　但是頑強的嘀哩嘀哩，樣樣爭先，百花齊放。

　　在D站創始人的描繪中，他們是3500萬二次元年輕人的代表，幣圈的流量王者，用兩萬個比特幣換服務器的鐵憨憨凱子，把馬雲踩在腳下的新一代互聯網領袖。

　　用區區“盜版網站”來形容D站，簡直是對他人格的侮辱。

　　圖：D站區塊鏈白皮書

　　讓我們把時針撥回2015年。

　　那時，動漫網站還是A站（Acfun）和B站（Bilibili）的天下。光速膨脹的B站，2013年到2015年間融資四輪，吸收5.27億人民幣。A站吸金能力更強，光是優酷土豆就投了5000萬美金。

　　A站B站能崛起，離不開盜版資源漫天飛的環境。但是A站B站家產越來越大，盯上他們的版權官司也越來越多：2014年底優酷土豆起訴A站；同年，B站也收到第一起版權官司；2016年全年，B站遭遇50多起訴訟案件，分別來自愛奇藝、樂視、迅雷、PPTV和中影等十多家版權方。

　　為了正規化，A站B站忍痛下架了大量盜版資源，連神番《進擊的巨人》《刀劍神域》都慘遭屠刀。

　　老土匪下山受招安了，自然有新的土匪冒出來攔路剪徑。

　　2015年，一家名叫“無名小站”的動漫網站把被A站B站下架的大量番劇資源撿了過來，什麼有碼無碼，什麼禁片裏番，通通照單全收。

　　不僅如此，它還大張旗鼓改名“嘀哩嘀哩”，相似的字體，相似的粉紅色——明人不裝暗逼，我D站不僅模仿你的臉，還要模仿你的面。

　　D站的盜版之路相當囂張，從優酷土豆到騰訊愛奇藝，其他家的公開視頻連水印都不去，直接就拿來用。

　　而B站為了還債，這些年開始瘋狂買版權，成了著名的“嗶哩嗶哩礦業無限公司”，即便每年嚴重虧損也要竭力擴張版權資源。

　　一來二去，兩家就槓上了。

　　——我辛辛苦苦買回來的版權，怎麼就被你白嫖了？

　　——搬運，搬運的事，能算白嫖嗎？

　　於是，B站D站就展開了漫長的訴訟大戰。

　　除了和B站打官司，D站還要忙着撈錢。

　　視頻網站變現途徑，無非是廣告、電商、會員費。這些年B站逐步走向商業化，開通大會員，推動小廣告……而五年過去了，D站，竟然還是老樣子。

　　它收不了會員費，因為盜版用户無所謂忠誠度，你家看不了我就跑去別家看。

　　電商更不靠譜了……連會員費都收不上來，更別提賣貨了。

　　於是，D站走了一條盜版網站的宿命之路——賣貼片廣告。

　　不管《Fate》打鬥有多燃，不管《秒速五釐米》有多戳中你淚點，你都必須剋制雙眼不去看屏幕上方那一行小字：“澳門首家線上賭場開業了……”

　　圖：D站動漫前的小廣告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D站的內心，一定是不甘寂寞的。線上賭場的廣告，只是權宜之計，他胸中還醖釀着一個更宏大的計劃。

　　2019年6月，比特幣價格重回一萬美元大關，相比半年前翻了將近三倍。各路人馬開始騷動，摩拳擦掌準備殺入幣圈割韭菜。

　　趁現在！

　　6月，D站正式發佈了自己的區塊鏈白皮書《D社：開放式流量交互引擎——構建區塊鏈新一代流量入口》。如果你從來沒有接觸過二次元，沒有接觸過區塊鏈，光是看這份白皮書，也許會以為是微信支付寶級別的國民級APP要發幣了。

　　因為它的口氣，真的很大：

　　目前基於區塊鏈的去中心化應用大部分鮮有人問津，日活2000的DApp已經算的上明星產品了，這個數字在傳統互聯網產品面前顯得相形見絀，但對於日活百萬的D社而言，解決這一問題就顯得遊刃有餘。

　　流量的缺失，嚴重遏制了區塊鏈的發展，也極大磨滅着市場參與者的信心，整個區塊鏈市場都在等待一個超級“流量英雄”。

　　？？？

　　不就是個盜版網站嗎？你流量很大嗎？真有流量還來幣圈討飯？

　　接下來就是這段讓我尷尬得腳指頭摳出兩室一廳的宣言……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的中學二年級男主淡定地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鏡片反射出犀利的白光，接着男主掏出袖子裏自帶的錄音機，在拯救世界的專屬BGM陪伴下，發表一番用愛與和平喚醒反派內心人性的長篇嘴炮演講……

　　D站發行的區塊鏈代幣叫做“DILI”，白皮書把DILI的應用前景吹得特別魔性：看視頻用DILI，推薦它上首頁；玩遊戲用DILI，充值不用人民幣；買東西用DILI，在D站當優惠券使……

　　你可以把它理解為B站那個硬幣，只不過是屬於嘀哩嘀哩的船新版本。

　　這個幣其實完全不用區塊鏈，沒有應用前景。B站硬幣那樣就夠用了，幹嘛去上個區塊鏈多此一舉？

　　但是在割韭菜成風的幣圈，也沒幾個項目是奔着應用落地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D站呢，也非常誠實地在白皮書結尾的免責聲明裏強調：

　　「DILI」是 D 社使用的加密代幣。在寫這段文字時，「DILI」不能用來購買相關物品或者服務；DILI 並沒有太多實際的用處。

　　DILI 不是一種投資。我們無法保證「DILI」將會增值，但其也有在某種情況下出現價值下降的可能，那些沒有正確地使用「DILI」的人有可能失去使用「DILI」的權利，甚至會有可能失去他們的「DILI」。

　　絕了，要是再加一句**“其實我並不懂區塊鏈，以上都是我瞎編的”**就更好了。

　　在幣圈混，三分看實力，七分看運氣，剩下九十分全靠吹牛逼。D站雖然是半路出家，但是非常神速地領悟到了幣圈的精髓。

　　在幣圈版問答網站“幣乎”，D站入駐之後講了一個神話故事，中心思想我把它概括為**《關於我的土豪凱子老闆是如何錯失兩萬枚比特幣豪富的那些事》**。

　　那是2011年，嘀哩嘀哩的前身公司羈絆網絡剛剛創建。由於公司早期沒能實現正向現金流，公司的開支一天比一天緊張。

　　好的創業者一定會解決這種局面，我們的老闆也不例外……

　　我們的老闆利用當時裁撤掉的美術部的顯卡，外加淘到的顯卡，看着網上的教程，搞起了挖礦工作，前前後後，公司大約挖到了兩萬個比特幣。

　　當時老闆神采飛揚的説，你們看，我們把拖欠的服務器費用都漂亮的結乾淨了，工資也漂亮的發了~

　　（嗯，真的……很漂亮……）

　　兩萬個比特幣是什麼概念呢？去年比特幣價格最高的時候，九萬人民幣一枚。

　　有幣圈首富之稱的李笑來、吳忌寒等人，最富有的時候也不過持有六位數的比特幣，五位數的比特幣足夠在幣圈橫着走了。

　　**如果D站老闆真的曾經在2011年下注兩萬個比特幣，這段經歷絕對值得走到哪兒吹到哪兒，混個“幣圈教父”的名頭也不為過。**畢竟，2011年在知乎勸大學生投資比特幣的科幻作家長鋏，現在已經是幣圈第一代教父了。

　　但除了在幣乎的這篇文章，我在其他渠道都沒有看到D站“兩萬個比特幣”這話。入行的心路歷程、挖礦的經過、買賣交易紀錄等等實錘，更是一點兒都沒有。

　　可能是吹牛吹忘了吧。

　　光是講故事肯定不夠，D站還開始了種種騷操作。

　　2019年8月，接受耳朵財經採訪時，D社創始人苟方韜表示，以後會開啓一個**“二次元小姐姐帶你炒幣”**的計劃。

　　例如D社的社羣有一個千名D娘入社羣的計劃，一千位小姐姐會在不同的羣與大家互動。當用户鎖倉D社的Token後，可獲得與小姐姐互動的機會。首期活動預計將在一些熱門城市展開，而後逐漸擴展到全國100個城市，讓大家能有一個線下交流的機會。

　　真不愧是老二刺螈了啊……女僕互動這種軟色情元素信手拈來。

​　　D站還拉來了各種投資基金站台：科銀資本、鏈興資本、創世資本、高維空間、比升資本……

　　當然了，這種套路大家都熟悉，“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資本為某個項目站台，看重的不是項目質量，而是能割多少韭菜。

　　分成的手段，自然就是上市。

　　2019年8月28日，D站代幣DILI正式上架交易。

　　自從2017年“9·4”，國家嚴厲打擊區塊鏈代幣融資**（ICO，首次代幣發行，和股市的上市IPO對應）**之後，ICO在中國就完全轉入地下交易了。他們甚至開發了一套黑話，用“1”來代替ICO裏的字母“I”，用“思慕”來代替“私募”。

　　DILI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合法的項目，在白皮書裏，它還特意強調：你看，我們不賣幣給中國公民哦。

　　本項目採取自願參加、風險自擔、責任自負、費用自理的原則，參與者應為年滿 18 週歲**（除中****國、美國公民）**、具有法律規定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自然人，並自願接受和遵守活動發佈內容中的規則和事項。一切因參與者直接或間接引起的法律責任由參與者自行承擔。 

　　項目參與者已確認自己有充分的身體、心理和物質上的準備而參加，對項目中的一切風險及導致的種後果均可自我承擔，並承諾在項目中發生的一切有關自己人身、財產和精神的損失均不會向項目組織者、主辦方或協會追究法律上的責任。

　　那為啥，你的白皮書要用中文寫？

　　D社，就是這樣一個理直氣壯割韭菜的項目，上線之後直奔主題，迅速破發。

　　DILI私募價格是六分錢一個，上線當天價格是兩分，然後高台跳水直奔一分（現在已經超鬼了）。

　　參與私募的散户都哭了：“以為能跟着大户參加私募，一起割二級市場的韭菜，沒想到自己成了韭菜。”

　　DILI上線後第三天，幣圈媒體“鏈向區塊鏈”做了一次評測，委婉地提到了兩點：

　　D 社的項目規劃總體來看相對比較合理，但由於項目代碼並未在 GitHub 上開源，項目落地難度大，後續項目開發進度還有待考察。

　　微博的粉絲關注數達到 29540，內容更新也很頻繁，均與動漫、二次元主題密切相關，但是用户點贊以及評論人數極少，用户互動頻率極低，這與項目團隊號稱的 3700 萬月活用户的差距着實有點大。

　　你説你有宏偉的藍圖，但是你的GitHub連一行代碼都沒有。

　　你説你有3700萬用户，但是你的微博連一個點贊都沒有。

　　你甚至不能説他在欺騙感情，因為從一開始，D站就告訴你：我白皮書裏吹過的牛，連我自己都不敢信。

　　同學們，講真，我寫奇葩騙子公司已經寫得審美疲勞了，但是D站讓我找到了久違的新鮮感。

　　有黑點的互聯網公司不少，但是像D站這樣渾身黑歷史、找不到一個白點的公司，真的不多。

　　也許D站創始人創業的時候，真的是把《刑法》當成致富經在看吧。

　　D站的故事，對普通人來説就是看個樂子，但是如果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你，是一個創業者，那你應該品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別把法律當兒戲，社會主義鐵拳的滋味不好受……

　　別把消費者投資者當傻子，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要對員工好一點，這樣萬一你被抓了，他們還能幫你説兩句好話，而不是落井下石……

　　反正，D站做了什麼，你就反着來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