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委內瑞拉，哪些羣體會選擇相信陰謀論？_風聞

　　摘要

　　【作者簡介】

　　約翰·米歇爾·凱里，在達特茅斯學院教授社會科學，已獲約翰·温特沃斯教授名譽。

　　Abstract

　　陰謀論，被定義為地下團體（非官方組織），為實現自身訴求，甚至不惜犧牲公共利益，炮製並傳播陰謀秘聞。這一定義適用於不同的政治語境。

　　縱覽拉丁美洲，委內瑞拉可以説是陰謀論的主場。本文引用了拉丁美洲民意調查項目2016—2017年委內瑞拉的新調查數據，衡量該國選擇相信政治陰謀論的公民佔比，進一步的，根據調查對象的個體特徵數據，來研究個體特徵如何影響其選擇是否相信政治陰謀論。結果詮釋了政治精英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推動陰謀論進入主流輿論，並且表明受訪者的政治傾向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着他們是否會選擇相信陰謀論。

　　委內瑞拉陰謀論

　　在委內瑞拉，烏戈·查韋斯和尼古拉斯·馬杜羅政府除了宣揚以經濟不平等為核心的階級言論外，還一貫支持並炮製陰謀論，將其作為敗壞或妖魔化對手、在其支持者中建立心理防線的武器。根據委內瑞拉社會學家佩雷斯·赫內伊茲的相關研究資料，在委內瑞拉，最近一些得到政府支持的陰謀論列舉如下:

　　·2016年5月:新聞網站Aporrea刊登了一個在委內瑞拉存在已久的陰謀論——烏戈·查韋斯是被美國特工殺害的。稱美國特工利用一種“納米武器”，向查韋斯體內注射致癌劑，加速了查韋斯的死亡。

　　·2016年7月:民眾在基本消費品嚴重短缺的情況下洗劫超市。事後，迪奧斯達多·卡韋略稱，這場搶劫是由反對黨－人民意願黨的領導人策劃的，他們收買了劫掠者。

　　·2016年7月：委內瑞拉政府各機構在推特上同時發佈聲明，宣稱美國特種部隊與委內瑞拉國內叛徒、跨國公司聯手對委內瑞拉政府發動非常規戰爭。

　　·2016年10月:委統社黨（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副總統卡韋略宣稱，委內瑞拉政府已經揭露了一場由反對黨－人民意願黨領導策劃的政變陰謀。

　　·2016年12月:馬杜羅總統宣稱發現了由美國財政部和國內叛徒共同策劃的陰謀，意圖通過沖擊破壞當下日漸升值的委內瑞拉貨幣來抑制委內瑞拉經濟發展。

　　·2017年3月:在一次高級內閣官員會議上，馬杜羅總統宣稱，其政府統治的最大威脅並非來自委內瑞拉的極右派，而是來自那些放棄玻利瓦爾項目的前政府官員。

　　·2017年5月:委內瑞拉南方電視台發佈了美國五角大樓如何捏造和傳播委內瑞拉負面假新聞的流程圖。

　　·2017年6月:馬杜羅總統呼籲召開新的制憲會議，制定新憲法，以取代1999年查韋斯頒佈的憲法。事後，其發出警告，反對派團體正在密謀破壞新制憲會議的選舉。馬杜羅總統呼籲各界團結一致來挫敗陰謀。

　　許多政府的陰謀論看起來滑稽可笑，但其實影響深遠。政府比反對派更傾向於支持陰謀論，也更有資源支持陰謀論。但仍值得商榷的是，陰謀論在委內瑞拉是如何傳播的，委內瑞拉人民選擇相信的陰謀論，與其自身的政治傾向是否具有一致性（查韋斯主義、反對黨以及其他獨立派別）。

　　調查涉及陰謀論及受訪者特徵

　　拉丁美洲民意調查項目（2016）在2016年10月至2017年1月在委內瑞拉進行調查的，筆者在調查中加入了一個問題，用以區分受訪者對三種政治陰謀論的相信程度。回答選項為七點李克特量表，從“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不等。為了確保受訪者能與這些陰謀論產生共鳴，筆者特地編寫了與目前流傳的説法相一致的內容。其中兩個是為了契合當前政府支持者，另一個是為了契合當前政府反對者:

　　查韋斯主義者

　　·經濟戰:“反對黨領袖與外國勢力相勾結，企圖引發經濟戰，迫使馬杜羅總統下台。”

　　·暗殺查韋斯:“美國特工參與迫害烏戈·查韋斯，向其體內注射致癌物質，使其喪生。”

　　反對者

　　統社黨陰謀:“統社黨領袖與委內瑞拉軍方高級指揮官正在密謀推翻馬杜羅總統，以維護自己的權力。”

　　我們預期查韋斯黨派會比反對派更願意接受經濟戰和暗殺查韋斯的説法，同時反對統社黨的陰謀論，而無黨派人士將會處於兩者之間。在拉丁美洲民意調查中，筆者通過兩個問題來驗證這一預期：首先詢問受訪者是否具有明確的政治傾向，其次詢問其認同那個政黨派別的主張。然後，筆者將那些認同與政府結盟的政黨的受訪者分類為查韋斯黨派，並相應地將認同與反對黨結盟的政黨的受訪者分類為反對派。

　　·查韋斯黨派：委內瑞拉社會主義統一黨、委內瑞拉共產黨、大愛國極點等

　　·無黨派：中立立場

　　·反對派:梅薩民主聯盟、一個新時代黨、正義第一黨、基督教社會主義黨、人民意願黨、大家的祖國黨、變革聯盟等

　　在拉丁美洲民意調查中，受訪者的黨派認同分佈情況如表1所示。絕大多數受訪者被劃分為無黨派人士。筆者試圖探究三種非政治傾向:摩尼教世界觀，對無形之力的信仰觀，以及宿命論。筆者在拉丁美洲民意調查中設計了三個問題，旨在判別受訪者是否具有這三種傾向:

　　·摩尼教世界觀：“政治最終是善與惡的鬥爭。”

　　·無形之力信仰觀：“2010年，解放者西蒙·玻利瓦爾被掘出墳墓，引發了一場詛咒，與此有關的政界人士和顯要人物要麼因突發疾病，要麼因意外事故而喪生。”

　　·宿命論：“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簡而言之，拉丁美洲民意調查項目（2016）－委內瑞拉調查問卷包含了三個問題，涉及判別人們是否信仰摩尼教，無形之力或者宿命論。筆者對此提出的命題是：民眾的這些信仰傾向，對於人們是否會相信陰謀論的影響機制，明顯不同於政治驅動的推理和其他個人特質的影響機制。

　　對陰謀論的相信程度

　　回到政治陰謀論本身，可以發現其本身具有的兩個特徵。首先，在委內瑞拉，人們選擇相信政治陰謀論的現象很普遍。其次，人們選擇相信的政治陰謀論與其黨派忠誠屬性相一致，都受到政治因素驅動。圖1展示了以黨派劃分的各陰謀論的平均支持率。

　　表2給出了每個陰謀論支持度的OLS迴歸分析。模型以無黨派人士為基準劃分的查韋斯主義者和反對派作為虛擬變量，其他變量還包括教育水平、年齡、性別和收入，還包括三個誘發變量，用來衡量對無形之力量、摩尼教和宿命論的信仰。

　　信仰摩尼教、無形之力和宿命論的影響是不均衡的。這些影響的大小和方向如圖2、3、4所示，每一幅圖都有五個板塊，分別根據政治傾向、受教育年限、摩尼教、對無形之力的信仰和宿命論的變化來擬合因變量的值（因變量：受訪者對問卷涉及的某一陰謀論的相信程度）。

　　討論

　　調查數據中所傳遞出的觀點，以及受訪者的個體特徵和其對陰謀論的相信程度之間的關係，顯示了委內瑞拉政界的一些重要信息。

　　首先，人們普遍相信陰謀論。由此，政客們企圖通過宣揚政治陰謀論贏得支持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次，穩定經濟和減少暴力犯罪可以減少民眾對於宿命論的信仰。在拉丁美洲民意調查中，衡量宿命論的因子是受訪者認為自己無法控制人生大事的程度。

　　最後，通過政治手段解決委內瑞拉查韋斯主義者和反查韋斯主義者之間持續加劇的兩極分化，至少可以通過兩種途徑來削弱陰謀論的影響，它們分別是：減少因政治驅動的事件推理，減弱摩尼教的共情影響力。

　　文章末尾，筆者提到，並非所有的陰謀論都是錯誤的。當前消息來源渠道的多樣性表明，不僅僅是委內瑞拉人民，在政治領域，我們所有人都正在進入後事實時代。但政治若想存在於世，前提恰恰是我們盡一切可能努力來抵制其向着真假混淆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