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緯國:啪啪啪!三記耳光讓我看到了國人的暴民劣根_風聞
古籍-古籍官方账号-古籍善本研究收藏2020-07-27 08:05

民國二十一年,我在東吳唸書,住在蘇州。
一·二八事變發生時,該地很容易受到波及,所以我就暫時離開蘇州到湖州去,在湖州待了兩個多月,上海平定之後我就回到蘇州。
那時候的蘇州火車站亂糟糟的,我下火車時發現有很多士兵,有一個兵拿着步槍上了刺刀,走過來搜查旅客。我從火車上下來,帶了一個小鋪蓋,就是把一條被子疊好捲起來,再用繩子綁好,這個兵要我伸手進鋪蓋摸一摸有沒有東西,我心裏想:是你檢查還是我檢查?既然是你要檢查我,你反而要我把手伸進去摸一摸,即使有東西,我還會告訴你嗎?我問那個兵為什麼不自己摸呢?他就“啪”一個巴掌打過來,説:“讓你自己摸是給你面子!”所以我只好把手伸進鋪蓋去摸一摸,摸完後,他把手一揮説:“走了。”我也就走了。
之後,我看到很多旅客的行李都是被打開的,弄得亂七八糟。我體會到部隊裏的阿兵哥平時受夠委屈,當兵這個職業也不好玩,有那麼一個機會能夠在火車站檢查別人,當然會耀武揚威。另一方面這一次我所看到的軍隊,與我在廣東所看到國民革命軍完全不一樣,使我對軍隊的認識又增加了一層,同時對社會的認識也增加了一層。

民國三十一年,我坐隴海線的夜快車從潼關回新安,胡宗南將軍有事找我去研究。我喜歡睡在上鋪,因為臭蟲都在下鋪,不過他們分配下鋪給我,我也就坐在下鋪。
火車還沒開時,進來了一位少將,我就站起來向他敬禮,我敬完禮還沒坐下,他就説:“上去。”我心裏想:“我買在下鋪,你叫我上去,我還求之不得呢!”於是我就把上衣脱掉,掛在上鋪,這麼一掛,就露出我的配槍來———一把銀色的白朗寧,是我去部隊臨走時父親送給我的。
那位少將一看到我這把手槍便問我:“你這把手槍哪裏來的?”我説:“我老人家送給我的。”他又問:“他也是軍人嗎?”我説:“是。”他説:“我看一看行不行?”我説:“行。”便把手槍拿出來,退下子彈後交給他。
他看了以後很喜歡,説:“我跟你換一把怎麼樣?”他的手槍也是白朗寧,不過已經生鏽了,我就把退出的子彈再裝回彈夾,把彈夾也給他,並且説:“對不起,我只有這一個彈夾。
”他説:“好了。”意思好像是你還羅嗦什麼,然後他就把他的手槍放在我的槍套裏面。

第二天一早火車到了西安,胡宗南將軍派熊副官來接我,這位少將也認識熊副官,見了他便恭敬地問:“你來接誰?”
熊副官説:“我來接蔣上尉。”
説來好笑,這位少將跟我換槍時也沒問我的名字,他又問:“在哪一車?”熊副官説:“就在你後面。”
後來這位少將就走了,我也跟熊副官一起走。
等到將近中午的時候,有人來報告:“外面有一個少將跪在門口不肯走,要求見上尉。”我就趕快出去把他扶起來,他把槍還給我,我也把槍還給他,並且請他不要介意。
我跟他説:“這件事情沒有什麼,這把槍任憑誰見了都會喜歡,將軍如果喜歡的話就帶回去用好了,沒關係。”他説:“那不行,以後見了老太爺怎麼説。”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另外一次是我從西安回到潼關時發生的。
白天火車很擠,雖然是對號快車,但是過道上都坐滿了人,很多人帶了行李,往走道上一放就坐在行李上頭。
火車開車後,我看到一個上校自彼處擠過來往前走,沒多久又看到他從前方擠回來,第二次經過我的座位旁邊時,我就站起來問他:“上校,你是要找人還是要找位子?”他説:“找位子啊。”我就説:“請坐吧!”
他看了一看我,就“啪”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很生氣地問我:“剛才我過來時你看見了沒有?”我説:“我看見了。”
他説:“你剛才為什麼不讓?”
我説:“上校,剛才你是從我背後過來的,等到我看見你時你已經走過去了,我以為你在找人,及現在看你又擠回來了,所以我特別問一問。”
沒想到他又“啪”的一巴掌打過來,説:“你羅嗦什麼!”意思是你還不讓位。
其實我已經站在旁邊,我説:“你請坐。”説完就到廁所裏坐在馬桶上。

後來列車長來查票,車廂裏有認識我的人就跟列車長説:“那位上校剛才打了蔣緯國。”
列車長就問:“那蔣緯國呢?”
那個人説:“他現在坐在廁所裏,他的位子給了那個上校。”
列車長就跟那位上校説:“你坐在人家的位子上了。”
而且那位上校根本就沒有票,列車長一方面要他補票(那時候能叫軍人補票已經算是進步了),同時告訴他剛才那個上尉是蔣緯國。
他聽了以後,等補完票就跑到廁所門口“嘣”的一聲跪了下來,並且再三地道歉。
這一來反而把我嚇壞了,我捱揍時並沒有被嚇,反而覺得很正常,但是看見了一個上校跪在我一個上尉面前,我可受驚了,就趕快把他扶起來。

那位上校一定要我原諒他,説他家裏還有老孃在,好像我馬上就要把他拉出去槍斃似的。
我把他扶起來後請他回到座位上,我還是坐廁所裏,他堅持要我回到座位,説廁所裏臭,那時候的廁所當然是臭得不得了,但是坐久了也不覺得了。
從這些事情中我看清楚了中國的軍隊是怎麼樣的一批人組成的,要帶着這麼一批人去打仗,還要面對如此精鋭的日軍,還要打勝仗,實在是不容易。

我們的國家制度的確有很多地方值得批評,官員的辦事能力的確欠缺,辦事態度也的確不好,但是這不是中國國民黨的錯,也不是“中華民國”政府的錯,這是傳統養成的習慣,這種習慣存留在民間也存留在政府內,不論是誰,稍稍有權威後就開始耀武揚威了。
例如一個小小的二等兵,當他奉派去當橋頭盤查哨時,自認有了權威,執行任務時就對老百姓大聲呵斥,或者有其他不禮貌的行為;共產黨看準這一弱點,便對老百姓態度親切,老百姓自然傾向他們。
1955年,有一天我從台北到台中,路過銅鑼山,那時候的縱貫道上常常會有涵洞,涵洞上有小橋,公路上路肩雖然很寬,但是路面很窄,只有中間一段,兩輛車要會車時,外面的輪子就會落在路肩上,而過橋時則只能有一輛車通過。
我們的車到銅鑼山時,前面有一輛彈藥車,上面坐了一大羣軍眷,男女皆有,看他們很興奮的樣子,可能是到某處參加晚會後要回營房。
那天我還是坐我老丈人的大車子,説也奇怪,我在台灣從不戴槍出門的,那天臨走時,因為是晚上從台北回台中,所以我就跟駕駛説:“咱們今天把槍帶着吧。”於是我們各帶了一支卡賓槍和一把四五手槍,我身上帶着四五手槍,又在後座擺着一支卡賓槍。
當我們的車子要過橋之前,聽到彈藥車上的人嘻嘻哈哈的,後來他們開得愈來愈慢,也不讓我們過去。到了有涵洞的橋上頭,他們就停在那裏,我們就過不去了。
我們在距離他們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來,然後就看到前面跳下兩個大男人來,我聽到他們説:“肥的!”原來他們看到我們的車子很漂亮,想搶我們。
我就跟我的駕駛説:“開遠光燈照着他們。”
説完後,我就從後面右手門下來,他從前面左手門下來,他拿着槍,我也拿着槍。因為車子開遠光燈,所以對面的人看不見我們。
對方起先有兩個人跳下來,後來又跳下四個人,都是男的。我帶槍時一定先上子彈,但不是為了要警告對面的人,我就喊我駕駛的名字:“徐宏,上子彈!”他拿着卡賓槍,我拿着四五手槍“啪嗒”一聲上膛,犧牲了一顆子彈。

他們聽到我們拉槍後説:“小心,他們有槍。”
我們兩人就繞到遠光燈的前面,其實我們車子上已經沒有人了,我故意往後指揮,説:“你們在後面看着,我們朝前面走!”讓他們以為車上還有很多人。
説完我們兩人就前進,並對他們説:“不準動!”
因為我們的燈光照得很清楚,而且我的駕駛拿着卡賓槍,等於是一支小衝鋒槍,他們也不敢亂動,我就拿着四五手槍繞到那輛彈藥車的駕駛座旁邊,一伸手就把駕駛的識別符號摘下來,我説:“你回去後老老實實地向你自己的部隊長報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我不提出報告,這個識別符號我會還給你師長的,以後不可以這樣子。”
那位師長是週中峯,後來還當過軍團司令、國安局局長,可是他帶部隊實在不行,他的部隊的紀律由此可見一斑。
1956年,有一次在衡陽街,我自己開了一部民用的黑色吉普車,那天我穿便服,路上有一輛“國防部”的交通車把我的吉普車逼到人行道上,我聽到、也看到一箇中校階級的軍官對駕駛説:“揍他!揍他!”
他叫他的駕駛下來揍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結果駕駛就跳下來跑到我的吉普車旁邊,伸手進來,想要揍我。他把手伸進來後,我就把他的手按在我的胸口,往前一彎身,把他的手一疊,他就“砰”地一下跪在旁邊。
他一跪下去,我把手一伸,就把他的識別符號摘下來了。
我説:“我不會怪你的,是那個中校指示你的,你向總務處處長報告,我會把識別符號還給總務處處長。”那時候的總務處處長是王雨農。

這點點滴滴加起來,賬都算在“中國國民黨”身上,也難怪民進黨有那麼多機會指責國民黨,實在是有些人做得太過分了,予人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