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下的神童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0-07-27 07:34

作者|謝明宏
編輯" alt=“500” /> “十歲的神童,二十歲的才子。三十歲的常人,四十歲的老而不死。”宋明之際,由於人為的造勢吹捧,神童出了不少,但大多苗而不秀。故而這民諺也跟着毒辣起來,恨不得都是《傷仲永》的下場。
營銷反噬也好,名不符實也罷,“神童”的困境歷來如此。若長大寂寂無名,人們就會説:“果然是神童,大未必佳。”若長大功成名就,人們還是會説:“果然是神童,從小就行。”
這不,最近又有多位神童刷屏。一個是“研究癌症”,在全國青創賽獲獎的小學生陳靈石。一個是6歲開始寫自傳,目前僅12歲的大專生何宜德。除法我們都會,這自傳應該叫《我的前半生》吧?還有一個是日均作詩2000首,讓乾隆找代筆都打不過的少女岑怡諾。
**其實,不是神童變多了,而是鏡頭變多了。**新媒介的發達,在放大父母們的“教育焦慮”時,更降低了神童們的“准入門檻”。你永遠叫不醒做神童夢的父母,對於沉浸在成功學中的他們來説,智商嘲諷和道德譴責毫無威懾力。
去年的“量子波動速讀”聽過嗎?一羣教育機構的孩子們,有的書拿倒了,有的閉着眼睛盲翻,翻完就喜提“一目千行”的黑科技以及奧斯卡“自欺欺人”終身成就獎。
五分鐘速讀都慢了,不如直接連接腦波把知識5G傳輸吧。**製造神童的魔怔,絲毫不亞於老年人保健品市場,而且創意和玩法還更多。**70年代的“球籍焦慮”,被四十年後的父母們全盤接手,並在鏡頭助推下一發不可收。
1978年,中國首個少年班成立時,他們被稱為“知識荒原上的少年突擊隊”。如今,這些被父母製造的神童,是不是可以叫做“新型媒介下的表演工具人”?打開新聞、短視頻、社交媒體,一幅光怪陸離的《華夏神童圖》正呼嘯而來。
神童的驚天履歷,父母的“模擬人生”

早在漢代,就有“神童”生意。
蔡邕就寫過小童胡根的“軟廣”,《童幼胡根碑》裏夸人家:“聰明敏惠,好問早識。”為什麼這麼聰明?原來胡根的爸爸是陳留太守胡碩,祖父是太尉胡廣。
早夭的孩童哪裏知道,**他聰明與否不重要,能不能變成大人的社交工具更重要。**當轟轟烈烈的小學生結腸癌研究,最終以撤銷獎項,收回獎牌證書,孩子父親道歉結束。我們不禁要問,獎項能撤銷,給其他家長的陰影能撤嗎?
孩子的父親陳勇彬在道歉聲明裏寫:“孩子受家庭環境影響,自幼接觸相關科學知識,形成了濃厚的科研興趣。”這和古代神童彩虹屁的“幼承庭訓,角犀豐盈”是一個套路吧?
陳父更以“給孩子營造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為由,懇請寬容和諒解。但老實説,用虛假的科研榮譽加諸孩子身上,才是病態的成長環境吧?一個小孩為了獲獎,主動要求父親搞出系列騷操作,這樣的假設合理嗎?
無非虛榮上頭,又不小心被揭發翻車而已。不痛不癢的道歉,滿篇都寫着“沒辦法孩子太聰明瞭”。小偷盜竊被發現,把偷的錢放回去就不追究了。這樣歪的邏輯,這樣低的犯錯成本,其他家長分分鐘摩拳擦掌。
建議下次小陳寫一篇《我的研究員父母》,拿去參賽必是一等獎嘛。《夏洛特煩惱》裏的袁華同學那篇《我的區長父親》都得獎了,你這還有更深刻的社會意義呢!

通過《一站到底》再次闖入新聞的何宜德,也算是“老神童”了。早在2012年,只有4歲的何宜德就被爸爸何烈勝要求在雪地裏裸跑,新聞稱之為“裸跑弟”。一晃8年過去,他的人生經歷愈加豐富:
1歲徒步暴走(對標阿斗1歲:長坂坡七進七出)、4歲駕駛帆船出海、5歲開飛機繞北京野生動物園一圈、6歲寫自傳、7歲三次穿越羅布泊、8歲考入南京大學、11歲南京大學專科畢業、12歲準備碩博連讀。
你以為這是神童履歷,其實不過是有錢老爹拿兒子當“模擬人生”玩。
都説“詩霸”岑怡諾的詩打油和匠氣,其實這還不是最可嘆的。在最近一段視頻中,她哭訴想炸掉親戚家的房子,原因是自從家裏修房子借了親戚錢,親戚就對自己諸多白眼刁難。

邏輯混亂前言不搭後語,三觀不正還道德綁架。最可怕的是,她的恩師姬劍晶開班的單人收費18萬。少女心性全沒了,唯有傳銷大師魂穿她的小説情節才能合理解釋。
童星,不是真正的快樂?

**如果“神童”是父母焦慮的間接投射,那麼“童星”就是成人慾望的直接載體。**三浦春馬的離世,讓童星的心理健康再度被翻出。
年僅5歲,他就被送到童星培訓學校,7歲時參演電視劇《亞久裏》出道。後來三浦春馬在節目裏説,做藝人多年的收入都用來替家裏還貸款,並沒有人真正關心他是否如外在般“風光”。
日劇《Legal high》裏的古美門説:“童星,要麼是像玩偶一樣被操控、被鞭子追打的可悲的賺錢機器。要麼就是懂得察言觀色、頤指氣使的早熟毛孩。”三浦春馬是前者,林妙可則是後者。
林妙可人生的高光時刻,至今沒有超越那場對口型。在2008年的那個時刻,她噗紅的臉蛋和欣悦的表情,是富強土壤孕育花朵的真切擬人。奧運之後,商業邀約如雪花般飛向林妙可,迅速消耗她的靈氣。13歲就為不孕不育醫院做宣傳,和三十歲男演員配感情戲。
繁華落幕,她走不出表演人格。參加藝考,搖頭晃腦的表情引發海量吐槽。其實那根本算不上造作,只是林妙可還保持過去的認知——只要我嗲聲嗲氣大家就會喜歡。她的身體成長了,可是她的心理年齡還停留在9歲。
而那個當年給林妙可配音的原唱楊沛宜呢?她的父母拒絕了明星之路,還給孩子一個普通的童年。2013年楊沛宜考上了北京人大附中,2017年參加了USAD China 美國學術十項全能中國賽並晉級,如今出國留學繼續堅持着音樂。
楊沛宜的父親對記者説過:“我當然認為我女兒未來有無數種可能,但現在她需要過的是她15歲的暑假。”而太多童星過早的享受了成年人的名利,從而失去了每個階段應有的樂趣。
李庚希上《吐槽大會》的時候,卡姆説:“錄完節目肯定問,還有煙嗎?”包括曾經的王源抽煙事件,似乎童星已經到了可以“又煙又酒”的年紀,大眾印象依舊是“你可是個孩子啊!”
童星,早慧也易於早受傷。看王源寫的那些歌,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霧都孤兒”的創作。他寫《世上沒有真的感同身受》:“每天都笑着暖得像太陽,可是否是真的快樂呢?”
會創作的還能變成歌充KPI,不會寫歌的只能自己憋着。張子楓習慣悶在心裏不表達,在《嚮往的生活》裏被吐槽沒有綜藝感不活潑。她成名雖早,也有一些前輩護着,可以規避部分污糟,但並不代表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的成長。
同時,因為演技起步好,寄託她身上的期望比一般童星要高。她的轉型也註定比別人難,稍有不慎就有傷仲永的評價。今年高考,她的北電藝考第三似乎可以暫時躲進安全輿論區了。
兒童網紅,摸着石頭過河

《家有兒女》裏,劉星媽埋怨:“小時候給你報藝術班,想讓你學,你自己不學啊!”結果劉星倒打一耙:“我不願意學,你就不讓學啦!那時候我還小,還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
這是現代版“伯俞泣杖”的故事。人們對童星父母的微詞不少,但當父母的該出手時不出手,也很可能遭到劉星式抱怨:你當初怎麼不狠狠管我?
兒童網紅鐘美美正在這個十字路口:一方面,他的模仿天賦令人忍俊不禁,直接扼殺恐傷其靈;另一方面,13歲的孩子能動心忍性掌控好全網的幾百萬粉絲嗎?(抖音367萬,快手231萬)
在新京報的採訪中,鍾美美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被問熱度過了怎麼辦?他説:“因為不可能一直在熱度,就像一個流量,不可能一直在大眾視野裏。”事實證明他的估計是準確的,驟雨之後鍾美美跟普通網紅無二。
曾有公司拋出百萬邀約,鍾美美動過心但被他媽罵了一頓。鍾母的做法很冷靜,沒有讓美美變成搖錢樹。但鍾美美模仿帶來的負面輿論,也需要他和家人來消化。
他的模仿,呈現出一種中國教師的集體無意識。那些特徵很難説獨屬於某個老師,但可以視為教師羣像的一個維度。抹黑靈魂的工程師算不上,但確實get到了羣體症候。
鍾美美善於觀察,所以他演的穿貂老師堪稱一絕。但他演酒店前台大姐就不可愛而且可疑:“趣味”和“去味”只有一字之差,釋放美美天性的邊界究竟在哪裏?當他不再對模仿感興趣了,他能從表演的前台全身而退嗎?
抖音上有男孩嬌媚地跳過驚鴻舞,有網友説:“結婚的時候大屏投這段,讓他知道社會的險惡。”這當然是玩笑,沒有人會用童年的奇葩行為“打臉”我們,除了父母。但有些幼稚言行,的確是成年人想極力抹去的。童星和兒童網紅,顯然被剝奪了這種資格。

孩子每個想法的背後,都是一種特定時期的特定價值觀。成年人的力量應去保駕護航,而非用成年人的思維橫加阻擋。這是摸着石頭過河,恰如陶行知所言:“教育孩子的全部秘密,在於相信孩子和解放孩子。”
諶容有部小説《減去十歲》,上級指示所有人在檔案裏一律減去十年,好找回被浪費的時間。這種“時間焦慮”正是兒童揹負太多寄望的根源:如果我們在童年就優秀,那麼成年只會更加圓滿。
**讓聰明孩子流於普通是種摧殘,讓普通孩子假裝聰明是種癔症。**鏡頭下的兒童包裝得如此精美,不過是粗淺的智商崇拜與成功崇拜。當我們從“開除球籍”的懸崖走到世界舞台的中央,還要撿起製造神童的劣根嗎?大人不必,小孩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