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門戰爭的辛酸過客：蘇丹僱傭兵的背景與命運_風聞
来自大马士革的钢-来自大马士革的钢官方账号-公众号“来自大马士革的钢”：关注中东军情2020-07-28 20:54
原作者：David D. Kirkpatrick，2018年12月18日發表於NYT。
譯者：東方軍事觀察EL
本文通過實地採訪的方式揭示了沙特聯軍在也門戰爭中使用蘇丹僱傭兵的真實狀況，希望本文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瞭解也門戰爭的狀況。
蘇丹達爾富爾地區持續不斷的的內戰奪走了當地居民哈格爾·舒莫·艾哈邁德(HagerShomo Ahmed)幾乎所有的希望。武裝分子偷走了他家的牛，十幾年的戰亂讓他的父母一貧如洗。
大約在2016年底，沙特阿拉伯向他提供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果哈格爾願意前往千里之外的也門參戰，沙特將向他支付1萬美元。當時年僅14歲的哈格爾在地圖上找不到也門，這讓他的母親嚇壞了。他們一家在達爾富爾可怕的內戰中倖存下來——他的父母怎麼能再把他送進另一場內戰呢?但是，家裏的其它人並不這樣認為。
上週在首都喀土穆接受採訪時，哈格爾説：“當時家人都知道，唯一能改變他們生活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的兒子參加戰爭，給他們帶回金錢。”
聯合國稱也門戰爭是世界上最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據援助組織稱，沙特領導的多國聯盟對也門實施的間歇性封鎖已將1200萬人推到了飢餓的邊緣，造成約8.5萬名兒童死亡。沙特表示，他們正在努力將也門從伊朗支持的胡塞手中“解救”出來。為了做到這一點，沙特人用他們巨大的石油財富來外包戰爭，主要是通過僱傭蘇丹士兵前往也門參戰，而這些蘇丹士兵大多數是來自達爾富爾內戰中絕望的倖存者，其中很多是孩子。
據幾名已經回國的蘇丹武裝分子和試圖追蹤此事的蘇丹議員説，2016年以來，也門境內始終保持有多達1.4萬名蘇丹軍人在為沙特戰鬥。至少有數百人死在那裏。（實際數字大約為4200人）
幾乎所有的蘇丹士兵似乎都來自戰火紛飛、貧困不堪的達爾富爾地區。為了爭奪日益減少的可耕地和其他稀缺資源，當地的部落進行了長達12年的武裝衝突。這些衝突造成了約30萬人喪生，120萬人流離失所。
大部分在也門參戰的蘇丹人隸屬於準軍事組“織快速支援部隊”。這實際上是一個達爾富爾地區的部落民兵組織，以前被稱為“Janjaweed”。這一臭名昭著的民兵組織在達爾富爾戰爭期間曾經犯下過大量的戰爭罪行，而這些曾經的罪犯現在正領導着當地的年輕人來到也門參戰。
一些蘇丹的窮人家庭非常想得到這筆錢，以至於賄賂了民兵組織的指揮官，讓他們的兒子去也門打仗。他們中許多人的年齡在14到17歲之間。在採訪中，五名已經從也門返回的蘇丹軍人和另一名即將離開也門的蘇丹軍人表示，他們的部隊中至少有20%是兒童。另外兩名受訪者則表示，他們中超過40%的人是兒童。
這些蘇丹軍人説，為了與前線保持安全距離，沙特或阿聯酋軍官幾乎完全通過遠程通訊指揮蘇丹士兵。他們向蘇丹士兵配發無線電耳機，並向負責各個部隊行動的蘇丹軍官提供GPS設備，以此指揮他們發動進攻或撤退。
28歲的穆罕默德·蘇萊曼·法迪爾(Mohamed Suleiman al-Fadil)是蘇丹巴尼·侯賽因(Bani Hussein)部落的成員，去年年底從也門戰場回返回蘇丹。他説：“沙特人從來沒有和我們並肩作戰，他們會給我們打個電話，然後就離開前線。”另一名25歲的士兵艾哈邁德同意這一説法。他是阿瓦德·扎伊德(Awlad Zeid)部落的一員，今年曾在也門海岸城市荷台達附近作戰。他説：“沙特人把我們蘇丹人當作炮灰。”
幾千名阿聯酋士兵駐紮在亞丁港周圍。但是，除了阿聯酋之外，沙特聯軍的其它國家幾乎都是依靠沙特與阿聯酋的財政援助而團結起來的。
儘管議會已經否決了出兵也門的建議，但是巴基斯坦軍方已悄悄派遣了1000名士兵前往沙特境內駐防，以緩解沙特的兵員壓力。約旦已經在沙特前線部署了戰機和軍事顧問。這兩個國家都嚴重依賴沙特、阿聯酋等海灣君主國的援助。此外，聯合國一份報告顯示，厄立特里亞可能也向也門派遣了大約400名士兵。
但在蘇丹，沙特的資金似乎直接流向了這些部落民兵——也就是外界常説的僱傭軍手中。它對蘇丹的經濟只有間接的影響。
前銀行家、經濟顧問哈菲茲·伊斯梅爾·穆罕默德(Hafiz IsmailMohamed)説：“蘇丹僱傭兵是絕望的。他們在也門戰鬥，因為他們知道，留在蘇丹，他們將沒有未來。蘇丹士兵被“出口”去打仗，就像一般的外貿商品一樣，這只是蘇丹獲得外匯的工具。”
沙特領導的多國聯軍的一名發言人馬利基在一份聲明中説，他們正在為恢復得到國際承認的也門政府而戰鬥。聯軍將恪守所有的國際人道主義和人權法律，包括“禁止招募兒童”。他説：“有關蘇丹軍隊中有兒童兵的指控是捏造的，毫無根據的。”
然而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毫無疑問，蘇丹的地面部隊使沙特和阿聯酋更容易延長這場戰爭。蘇丹使沙特和阿聯酋免受承擔人員的傷亡。
蘇丹僱傭兵有時負責保護聯軍的側翼，有時則被最為先頭部隊。但蘇丹士兵堅稱，他們也是對抗胡塞武裝的主力部隊。
蘇丹士兵法迪爾説：“如果沒有我們，胡塞武裝將佔領整個沙特阿拉伯，包括麥加，”
蘇丹外交部發言人埃拉明(Babikir Elsiddig Elamin)拒絕就駐紮在也門的蘇丹軍隊數量、傷亡人數或薪水發表評論。他説，蘇丹的戰鬥是“為了地區和平與穩定”。“除此之外，”他補充説，“我們在也門沒有任何國家利益。”
蘇丹國防部長去年5月威脅要退出也門戰爭，並明確宣佈蘇丹正在根據其“穩定和利益”重新評估參與戰爭的參與。外交官稱該聲明是在含蓄地向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索要更多的財政援助。但是他們並沒有這樣做，這使得蘇丹的經濟搖搖欲墜。蘇丹方面最終做出了讓步，蘇丹人前往也門參戰的活動仍在繼續。
時任蘇丹總統奧馬爾·巴希爾(Omar al-Bashir)通過也門戰爭獲得了寶貴的盟友（沙特
阿聯酋），緩解了蘇丹多年來被國際社會孤立的局面。二十多年來，美國一直將蘇丹列為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國際刑事法庭也曾對巴希爾發出逮捕令，指控他在達爾富爾地區犯下戰爭罪。然而，也門的戰爭讓巴希爾至少贏得了海灣國家的外交支持，他感謝沙特和阿聯酋敦促美國改善與蘇丹的關係。
沙特提供的軍餉對蘇丹來説已經變得越來越重要。蘇丹的通貨膨脹率已經達到70%，甚至連首都的居民也在排隊領取麪包、燃料，並在銀行提款。
根據聯合國一個專門小組的調查結果和其他一些報告另一批來自蘇丹達爾富爾的部落民兵已經在利比亞為哈夫塔爾將軍(Gen. Khalifa Hifter)領導的“利比亞國民軍“作戰。但更多的蘇丹人仍在也門作戰。
從也門返回的五名蘇丹士兵和在那裏陣亡的兩名士兵兄弟都給出了類似的描述：蘇丹的飛機從喀土穆或尼亞拉、達爾富爾起飛，每次運送2000到3000名蘇丹士兵前往沙特阿拉伯。他們被送到沙特境內的軍營，一些人説他們看到多達8000名蘇丹人聚集在那裏。接着，沙特向他們發放制服和武器，蘇丹人正式這些都是美國製造的。然後，沙特人給他們提供了二到四周的訓練，主要內容是組裝和清洗他們的槍支。最後，他們被分成了500至750人的小組。他們穿越邊境來到也門，加入到米迪沙漠、塔伊茲、亞丁和荷台達周圍的戰鬥。
所有人都説他們只是為了錢而戰。他們可以直接獲得沙特里亞爾作為工資。14歲的蘇丹新兵每月可以獲得480美元，而一個有經驗的蘇丹老兵或基層軍官每月可以獲得530美元。如果當月參加了較多或者較為激烈的戰鬥，他們還將獲得185到285美元的額外收入。在6個月的服役結束時，每名士兵還獲得了至少70萬蘇丹鎊的一次性付款，按目前的官方匯率大約是1萬美元。這樣算來，前往也門參戰的蘇丹士兵可以在半年的“工作“期內獲得12880~14890美元，約合人民幣十萬元左右。
經濟顧問穆罕默德説，相比之下，蘇丹國內收入最高的職業之一醫生，一個月的收入大約為500美元，不足前往也門參戰的僱傭兵收入的四分之一。
32歲的阿卜杜勒·拉希姆(AbdulRaheem) 是雷澤加特(Rezeigat)部落的成員。他説，去年他的家人向一名當地民兵領導人支付了1,360美元的“好處費“，讓他的一個哥哥阿卜杜勒·拉赫曼(Abdul Rahman)前往也門當軍官。不幸的是，他的哥哥在2018年2月在戰鬥中喪生。“生活就是這樣。”阿卜杜勒·拉希姆面無表情地説。阿卜杜勒·拉赫曼(Abdul Rahman)的妻子和三個孩子總共受到了來自沙特的3.5萬美元的匯款，包括他生前的薪資、獎金和陣亡撫卹金。但是，由於蘇丹經濟的動盪，他們根本無法從銀行中取出這些錢。
來自阿瓦拉德·澤伊德（Awlad Zeid）部落的艾哈邁德回憶説，一些蘇丹軍官曾明確告訴士兵們：“我們的目的是賺錢，打仗不要過度賣力。”
所有的蘇丹士兵都抱怨胡塞武裝的神出鬼沒的火箭彈和地雷。這些蘇丹士兵敍述了他們部隊的傷亡人數：法迪爾的部隊是135人，艾哈邁德的部隊則是200人。當他們回到的時候，他們買了牲畜，一輛韓國製造的小卡車或者一個小雜貨店，成為了當地人羨慕的“成功者“。
哈格爾14歲的時候去了也門，2017年11月時返回。在喀土穆接受採訪時，他穿着同樣的卡其色襯衫和褲子。他的臉頰很乾淨。他的鬍子剛剛長出來。他平靜地敍述了他的部隊在也門的經歷：在前往亞丁附近營途中遭遇伏擊，損失了20人；在第一次戰鬥中損失了22人，第二次戰鬥又損失了35人；六個月後損失了180人。他説，他每天都很害怕，一談到戰鬥，他就會弓着身子坐在座位上。但他的上司允許他不時給父母打電話，這讓他稍感欣慰。現在他的家人都很高興。他回家後，用在戰爭中賺來的錢給家裏蓋了一座新房子，還給家裏買了10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