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深陷地緣政治衝突，被賣掉已成唯一出路？_風聞

作者 | Echo     編輯 | 範志輝

近日，TikTok在美國的形勢急轉直下，不誇張地説，距離它被封禁只有"一步之遙"。

7月22日，美國參議院國土安全和政府事務委員會一致投票通過了 “禁止在聯邦政府設備上使用TikTok"的法案。兩天前，眾議院通過一項內容相同的修正案。這意味着，如果該法案在接下來的參議院全院表決中通過，美國將正式從法律層面封禁TikTok。

法案通過第二天，科技媒體The Information報道稱，以泛大西洋投資和紅杉資本為首的字節跳動的部分美國投資者，正在商討聯合收購 TikTok 多數股權的可能性。字節跳動對此的回應是"不予置評”。

對於封禁TikTok，美國的官方解釋是一些"專家"斷定TikTok會獲取用户信息，將"威脅美國國家安全"。對於這類指控，TikTok其實已經做出了禁止國內員工訪問海外產品代碼庫、設獨立的管理委員會、組建本土化運營團隊等應對措施，但很明顯，都無濟於事。

可見，所謂"數據安全"更多是美國用以打壓中國企業的一個幌子，地緣政治才是影響其決策的關鍵因素。隨着中美關係的日益緊張，字節跳動如何面臨這場海外危機，或許將成為中國互聯網巨頭出海的關鍵一戰。

屢遭封禁，TikTok成為全球"公敵"

在美國有所動作之前，印度政府已在六月底對 TikTok 等中國應用下了"封殺"令，封禁了包括 TikTok 和微信在內的 59 款中國應用，理由是這些應用從事的活動有損印度主權、國防、國家安全和公共秩序。在這之前，TikTok 在印度已經歷了全民抵制運動、“一鍵刪除中國App"等抵制風波。

印度是 TikTok最大的一個海外市場，這次"封殺"給字節跳動帶來的損失預計將超過 60 億美元。根據Sensor Tower的數據，在抖音及TikTok的20億次下載中，截至4月底，印度累計貢獻了6.11億次下載，佔全球總下載量的30.3%。而美國則是TikTok最重要的市場，它開啓了字節跳動進軍歐美市場的重要一步，截至4月底，美國市場累計貢獻了1.65億次下載，佔總下載量的8.2%。

換句話説，已經失去了第一大市場的TikTok，若是繼而在美國遭到禁用，其損失和麪臨的挑戰都將是巨大的。不過，這並不會是"懷璧其罪"的TikTok碰到的最後一顆釘子。

繼印度、美國表態後，澳大利亞、韓國等國家對 TikTok 的態度也變得"強硬"了起來。上週，多名澳大利亞官員表示，擔心 TikTok 把收集到的用户數據儲存到中國的服務器上用來跟蹤和識別用户，因此正在推動禁用 TikTok。7 月 15 日，韓國通信委員會宣佈已對 TikTok 罰款 1.86 億韓元（約 15.5 萬美元），原因是 TikTok 非法收集了 6000 條 14 歲以下用户的數據，並在未通知的情況下將數據轉移到了美國和新加坡的服務器上。

一時間，TikTok似乎成為"全球公敵”，而從它在多國碰壁的原因來看，引發印度、美國等各國政府對 TikTok 採取監管措施的"導火索"主要是TikTok對用户數據的收集。

但"隱私悖論"本就是社交媒體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用户數據的收集，對於實現高級的人工智能功能和強大的推薦算法是必不可少的，這一功能也是TikTok能夠迅速席捲海外市場的關鍵因素。數據隱私安全問題也絕不孤立存在於單個APP上，美國社交應用 Facebook、Twitter、WhatsApp 等都存在數據隱私、數據泄露問題，2018 年，Facebook 更是因"稜鏡門"而聲譽大損。

科技行業評論員陳慧琳（Connie Chan）認為，與使用"AI作為工具而不是實際產品"的Instagram，甚至Spotify或YouTube相比，TikTok的崛起標誌着AI消費者應用程序的新時代。隨着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數據隱私問題是所有的互聯網產品都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但將其作為"封禁"某項人工智能型產品的理由顯然是不公平、也不符合長遠利益的。何況，有外國研究表明，TikTok並沒有比Facebook擁有更多用户信息。

而針對數據隱私安全這類指控，字節跳動在很早之前就做了各種內容的審查與隱私權限的獲取的規避，比如公開內容審核的流程；在美國、英國等國建設存儲本地用户的數據中心；對涉及不同國家地區本地用户數據的代碼進行訪問隔離等。在印度禁令出台後，TikTok 首席執行官 Kevin Mayer 也曾向印度政府保證：“我可以確認中國政府從未向我們索要印度用户的 TikTok 數據。如果將來確實收到這樣的請求，我們將不會遵守。”

Kevin Mayer是 TikTok 史上首位外籍 CEO，於今年6月上任，他也是前迪士尼流媒體服務負責人。此外，字節跳動還引入了前微軟首席知識產權顧問、美國空軍和國防部網絡安全專家等安全領域核心高管以擴充海外本土化運營力量。

為了應對監管壓力，字節跳動一直在最大程度地將TikTok “本土化”，同時還禁止國內員工訪問海外產品代碼庫，以打消美國當局對TikTok的監管顧慮。但從當下的時局來看，效果並不能讓人滿意。

深陷地緣政治衝突 進退維谷的TikTok

種種舉措，在中美關係急遽惡化的國際形勢下，顯得特別無力。何況美國大選在即，攻擊中國似乎已經成為特朗普連任的最佳戰略和工具。所謂的安全顧慮更多是一個幌子，如何遏制TikTok的發展，是美國科技巨頭與其政府的共識，其根源在於利益的爭奪，也就是我們常説的地緣政治衝突。

Sensor Tower數據顯示，今年4月，抖音及海外版TikTok的全球下載量已突破20億次，tiktok在今年一季度下載量就達到了3.15億次，遠超Facebook、Instagram和YouTube等社交巨頭的同期下載量。在收入層面，2020年5月，TikTok拿下全球移動應用(非遊戲)收入榜冠軍。據報道，字節跳動是除蘋果外，唯一一家在中國和西方的用户數都超過1億的科技公司。

面對如此來勢洶洶的中國企業，美國的政界和商界的反應都顯得咄咄逼人。從7月7日開始，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總統特朗普、白宮辦公廳主任梅多斯均先後表示，美國政府內部正在討論封禁 TikTok。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則早在去年10月的一次演講中就明確表示"中國互聯網企業的崛起對美國構成了巨大威脅"。但如今，收購談判雖在進行中，進退維谷的張一鳴仍沒有明確透露出會將TikTok賣掉的想法。

因為這一退，除去被止步的全球化戰略之外，TikTok的下架還有可能引發一場新的危機——2018年10月，投資人接受張一鳴開出的750億美元的投前估值，賭的就是能孵化出抖音之外的另一個爆款產品——換言之，TikTok肩負着尚不為外界所知資本市場的估值重任。當時披露的對賭協議就有這麼一條：“三年內實現70%到80%的增長，若6年內未IPO，將按8%複利回購。”

對於正在謀求上市的字節跳動來説，TikTok是其千億美元估值的重要支撐，TikTok的受挫勢必會對字節跳動在資本市場的估值、品牌形象造成負面影響。TikTok在印度被封殺的影響主要在於巨大的經濟損失，但美國市場更具戰略價值，若是此時放棄，此後再對歐美市場進軍則難上加難。而且，TikTok已經深植於字節跳動的整體發展戰略，很難脱離其媒體矩陣單獨發展，賣給別人做的結果可能是南橘北枳。

TikTok無論建立海外總部或分拆美國公司，都是在中國市場之外再建一套獨立運轉的管理體系。相比多數跨國公司採用的主流模式——“傘形結構”，這種"雙總部"模式更多是一種利用國內和海外兩種身份用以規避風險的權宜之計。如果TikTok因為美國公司的身份躲掉了封殺，那麼這種"非中國公司"的屬性就會進一步強化，其是否還會受到國內相關政策的監管、中國商務部是否同意一家中國公司最終與中國失去關係，都會被打上大大的問號。

TikTok折戟之後 互聯網企業出海大夢該醒了？

近年來，伴隨着中美在5G移動網絡、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競爭越發激烈，美國對中國科技公司的打壓從未中斷。去年，華為被列入了實體清單；現在，TikTok被"圍剿"成為新話題。而TikTok一旦被加入"黑名單"，意味着字節跳動將成為"BATJTMD"互聯網大廠陣營中，第一家被列入黑名單的公司。可見，泛政治化的濁流正在衝擊全球市場，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出海之路將受到普遍威脅。

在現有的美國法律中，計算機代碼屬於一種"言論"，受到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保護。如果美國完全封殺TikTok，其合憲性是存疑的，也是違背互聯網精神的。現今美國當局對TikTok的強硬態度，已經超出了選舉年作秀的常規操作，而是不惜犧牲其國際形象，冒着違背憲法和互聯網精神的雙重風險的激進行為，其制約重點在於限制中國企業在互聯網市場中的業務成長空間。對此，英特爾前中國董事總經理黃節認為有一種趨勢將越發明顯，即地緣政治把一切和互聯網技術相關的"一個世界"硬撕裂成"兩個系統"。

美國政府雖然看上去無比強勢，實際上隱患重重。這不僅表暴露了其"達則自由市場，窮則國家安全"的雙標，更揭露了其長久以來所鼓吹的全球化潮流的目的，不過是方便美國從全球攫取巨大利益，而當經濟全球化的受益人成為其他國家時，美國便帶頭掀起去全球化的浪潮。

新美國高級網絡安全政策研究員薩姆·薩克斯在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作證時警告説，如果美國政府禁止TikTok，這將成為美國政府控制民眾使用互聯網的一個危險先例。

而且，此次TikTok的出海之路受到如此強硬的打壓，除了政治經濟等外部因素，不能忽略的還有其內在的產品屬性。作為一款音樂創意短視頻社交軟件，TikTok是帶有社交媒體性質的內容消費類產品，與工具型產品不同，內容消費類產品中存在大量的信息流通，涉及文化上的碰撞與融合，具有強大的宣傳功能，當它發展為跨國軟件，必然會面臨嚴苛的政治審查。相較於工具型產品，內容消費類產品的出海之路也更容易受到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

與早期出海企業大都以工具型產品為主不同，互聯網時代中，內容消費類產品必將成為出海企業中的主流。立足於更長遠的時代趨勢去看待中國互聯網企業的出海問題，雖然此時TikTok的出海之路一波三折，甚至很可能折戟於美國，但巨頭們必定不會放棄出海的嘗試，而是會在前赴後繼中持續積累出海經驗，努力打開由互聯網企業主導的新局面。

任何經濟活動最終要按照市場邏輯行事，經濟全球化是世界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面對此刻嚴峻的外部環境，中國互聯網企業需要做的是在技術進步、經營模式創新等"內功"上多花工夫。國際形勢瞬息萬變，提高對地緣政治的靈活應對，可能也是今後出海企業需要長期培養的綜合性能力。

參考文獻：

1. https://www.vox.com/authors/rebecca-jennings

2.https://thehill.com/opinion/technology/508038-tiktok-will-be-a-victim-of-a-political-and-culture-war

3. 黃河.雙總部模式難解TikTok海外身份問題.[C].FT中文網

4. 劉燕.全球"公敵"TikTok.[C] InfoQ

排版 | 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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