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與熱戰相距咫尺，中美關係“走向瘋狂”_風聞

數日來，中美外交關係接連發生大事。7月22日，中國外交部確認，美國政府7月21日突然要求中方72小時內關閉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同日，特朗普在白宮新聞發佈會上威脅，關閉更多中國駐美領事館“一直是可能的”。7月24日，中國外交部通知美方關閉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

中美建交以來衝突接二連三，温差起伏不斷，美國如此操作的確罕見，但也不必大驚小怪。以前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如1995年6月，發表“兩國論”的李登輝訪美，中國召回時任駐美大使李道豫，實質將中美關係從大使級降為代辦級。

中國國內較早爆料的《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稱美國此舉“喪心病狂”，未必這麼簡單；鄭永年教授5月19日在新加坡《聯合早報》評論稱，中美關係已“比自由落體還糟糕”，未必這麼悲觀。從不同角度多一分換位思考，對中美現狀和未來也就多一分清醒。

中美關係恍如墮入無底深淵，美國“封館”事件，北京本着“外交尊嚴對等”原則，關閉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作為反制，華府會否“收手”仍是未知之數。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發表演説，指控“共產中國威脅美國經濟及全球自由民主”，呼籲組織“國際聯盟”向北京施壓，細看演説內容，實際就是“新冷戰宣言”，將中國視作蘇聯。

麥卡錫主義在美國政界還魂，對華政策愈來愈歇斯底里，美國總統特朗普連任岌岌可危，變本加厲操作中國牌，令華府鷹派有機會傾力打壓中國。冷戰與熱戰有時只差一線，一個誤判足以引發巨禍，現在距離美國大選只有大約100天，特朗普為了挽救選情，不排除有更冒進更激烈的行動，未來3個月中美擦槍走火的風險不能低估。

特朗普：疫情失控，選情低迷

特朗普是商人出身，又是“政治素人”。他以“不確定性”著稱，侄女在7月14日出版的新書中，以臨牀心理學家身份解剖叔叔有自戀、學習障礙、反社會人格障礙、依賴型人格障礙等一堆心理問題，其實他有“確定性”一面。

他的四年總統任期，處理中美關係經歷三個階段，有明顯的風格轉變，但主基調不變，一直是實用主義、利己主義。

任期第1年，朝核危機爆發，他需要中國支持擺平，所以沒有刁難中國，反而多次稱讚中國領導人，吹噓兩人之間的私人關係。他反感的政敵奧巴馬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極度虛榮的他曾幻想通過快速解決朝核問題，獲此獎光耀家族。

任期第2-3年，他迷信膚淺的直覺，缺乏知識儲備和戰略遠見，只動用美國的1/4實力與中國過招。美國絕對優勢的軟實力幾乎沒有動用，自廢一半武功；熱衷於動用過時的三流武器“關税”，明擺着兩敗俱傷，更愚蠢的是還以關税反覆打擊威脅鄰國與盟友，沒有聯合眾多盟友合力形成包圍圈遏制中國，再廢1/4武功。否則中國更難過。

任期第4年，他明顯更狠更沒底線，疫情失控、選情落後是兩個主要誘因。今年3月以來美國新冠疫情大暴發持續不歇，把他原來十拿九穩的連任選情衝得七零八落，岌岌可危，所有民調都落後拜登7-15個百分點，平均10個點以上。包括2016年總統選舉以微弱優勢獲勝的四五個關鍵搖擺州，民調也明顯落後，遠高於統計誤差範圍。

在此情況下，特朗普急紅眼。一系列決策劍走偏鋒，對別人是“不確定性”，對他本人而言，完全“理性”和“確定性”。所以他要頂着疫情反彈壓力，開競選集會、撤換競選經理；不斷轉移矛盾，中國首當其衝，包括多次稱“中國病毒”；內政外交政策再無自信依賴自己直覺，被以蓬佩奧為代表的鷹派操控。

進一步換位思考，特朗普這些行為的動機就是自保。11月美國大選，民主黨大概率將獲得參議院多數、維持眾議院多數。他擔憂如果連任不了，民主黨一全面執政，是否馬上就對他及其家人秋後算賬。

從美國政治而言，大選年向來中美關係不好，兩黨候選人較着勁攻擊中國，指責對方對華軟弱，而下任總統就職後，反而有所緩和。共和黨總統里根參選時就強硬反華，他的兩個任期卻是難得的“中美蜜月”。

而從美國精英尤其極右翼的角度看，他們終於覺醒，終於較真，形成了牢固的反華跨黨派共識。戰略轉折的標誌是2017年12月發佈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戰略穩定的標誌是2020年5月發佈的《美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戰略方針》。

美國想建立"反華聯盟"

近期，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歐洲進行訪問，7月21日，蓬佩奧在倫敦的一次新聞發佈會表示，希望建立一個國際聯盟來對抗中國。

在對華政策上，美國給英國施加了不小的壓力。最終，英國的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宣佈，英國將在華為排除在英國5G之外，在2027年之前，停止與華為的一切合作。有了英國的例子，顯然，美國認為歐洲是最有可能被拉攏的。

然而，美國在歐洲屢屢碰壁，前有法國和德國公然和美國唱反調，這次丹麥的記者更是直接回懟，美國想找反華盟友，為什麼一定要把丹麥拖下水？

 

      哈佛大學研究員羅斯表示，只有對中國的崛起有危機感，同時又對美國言聽計從的國家，才願意和美國合作，像這種國家在世界上並不多，只有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亞、韓國，在未來，這些國家將是美國外交和防務政策的重點。

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福爾克補充説，像大多數北約成員國的態度就比較令人玩味了，他們的態度可能是不支持也不反對。

蓬佩奧在歐洲遇冷，一方面，美國想要遏制中國在東亞的崛起，但中國與歐洲國家在東亞的安全發展中幾乎沒有關係。另一方面，歐洲國家更希望通過與中國的合作，利用出口來拉動經濟。

專家表示，蘇聯和美國之間的冷戰本質上是意識形態不同，某種意義上，是美國主動挑起的。但是中國不同，中美之間關係非常緊密，相互競爭又相互依存。所以中美之間的對抗可能比美蘇之間的冷戰更為危險。

雙方各有千秋，美國在軍事、貨幣、外交上更有優勢，而中國在軟實力，經濟和技術上更有優勢。特朗普政府希望建立反華聯盟，但實際上這根本做不到，因為美國根本沒辦法和中國脱鈎，就算美國下定決心和中國切斷聯繫，其他國家也不會跟隨特朗普政府的。

封館反制北京不卑亢 美新冷戰宣言倡對抗

國與國交往，尊嚴對等是重要外交核心原則，面對挑釁不能不還手，關鍵在於反制力度分寸拿捏。昨天中國要求美國關閉成都總領館，大體而言是一次不卑不亢的對等回應。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指控，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是間諜中心；昨天外交部要求關閉美國駐成都總領館，亦提到該館“從事與身分不符的活動”，有關外交辭令背後的意思，其實就是從事間諜活動。成都總領館與休斯敦總領館規模相若，北京“封館”決定反映了對等原則，相比之下，美國駐武漢總領館很多人員因疫情撤走未歸，關閉該館是便宜了美方；若是向美國駐香港總領館或駐上海總領館出手，則有可能令事態進一步升級。中國選擇向成都總領館出手，除了表明立場，同時亦向美方傳遞了北京致力管控中美分歧的信號。日前特朗普表示可能關閉更多中國總領館，如果華府執意再出手，北京勢必再反制。

中美關係螺旋向下，互封總領館是最新一章，然而至少北京仍呼籲美方為“推動兩國關係重回正常創造條件”，反觀特朗普政府卻選擇不斷將對抗升級。蓬佩奧週四在尼克遜總統圖書館，以“共產中國與自由世界未來”為題發表演説，實際就是“新冷戰宣言”，標誌由尼克遜揭開的半世紀中美交往合作告一段落。演説再三提到香港，反映未來美方一定會加強操作“香港牌”制華。

蓬佩奧指控“中國威脅美國經濟以及全球自由民主”，呼籲盟友施壓，他有信心美國可以“成功迫使北京改變行為”。然而就連美國前東亞事務助理國務卿拉素爾（Daniel Russel）亦指出，蓬佩奧的口誅筆伐，反而有可能促使內地民眾更支持中國政府。對內地大眾而言，民族復興就是百年宿願，蓬佩奧那一套論述，在內地難有市場；即使在國際層面，美國以離間分化手段對付北京，也並非如想像般容易。

冷戰與熱戰相距咫尺 中美擦槍走火風險增

中美新冷戰，貿易、金融、科技、外交、地緣政治全成鬥爭戰場。華府認定過去數十年的交往“只有”中國得益，不僅在多方面要跟中國脱鈎，同時亦要盟友與華脱鈎，然而新冷戰與舊冷戰的分別，就是當年東西方壁壘分明，雙方經貿交往有限，反之現在中國跟美國以至西方各國，多方面都有緊密關係。中國與西方陣營由價值觀到現實利益都有很多分歧，很多西方國家對中國有懷疑，可不等於拒絕與華對話合作。美蘇冷戰，西方國家跟隨美國，一大原因是蘇軍威脅就在眼前，相比之下，沒有多少西方國家認為自己正面臨中國軍事威脅。美國對華發動新冷戰，除了高舉意識形態旗幟，就只能以各種威迫利誘手段，要盟友站邊，封殺華為是一例子。要以脅迫手段逼盟友制華，本身便反映了新冷戰下美方一大弱點，蓬佩奧批評有北約成員國未有向華説不，其實是自暴其短。

短短數年間，特朗普政府將中美由既競爭亦合作的關係，推到全面對抗軌道，蓬佩奧的演説，更將中美矛盾提升到數十年所未見的高度，美國政界普遍附和，未見多少政策辯論，遑論提出異議聲音，只有小撮學者諸如奈伊（Joseph Nye）等認為美國對華政策應該更加聰明，避免受歇斯底里氛圍影響。當下美國看待中國，頗有1950年代麥卡錫主義“反*/G壓倒一切”的味道，疫下特朗普連任岌岌可危，操作中國牌成為僅餘爭勝武器。特朗普選情愈嚴峻，愈有可能不顧一切加大力度操作中國牌，華府鷹派亦樂意利用這一機會，挾民情傾力壓制中國崛起。

冷戰與熱戰，相距有時只有一步之遙，1960年代古巴導彈危機，美蘇劍拔弩張，冷戰後史料陸續曝光，各方始知當年爆發核戰的風險，遠比之前想像為高。昨天中國外交部抨擊蓬佩奧想在一個全球化的世界，對中國發動新的“十字軍東征”，中美互相尊重合作之路幾近斷絕，對全球和平是禍非福。每逢美國大選，常有“十月驚奇”之説，意即大選前發生衝擊選情的突發重大事件，觀乎目前中美關係之劣，未來數月兩國擦槍走火可能性不能低估。

緊咬中國：最後機會，兩敗俱傷

一個高明的對手或敵人，遠甚於一百個平庸的朋友。美國已將實力坐穩世界老二的中國，視為最強大的戰略競爭對手，非常擔憂自己霸主地位不保。一般的國家對美國不構成重大威脅，更不配美國動用如此巨量資源反覆打壓。

美國曾經的死對頭蘇聯已解體，繼承其主要衣缽的俄羅斯元氣大傷，被美國精準定位為“殘存的強權”。金正恩強行擁核，權術、手腕極為高超，特朗普一時衝動，草率舉行三次峯會，給了金正恩三次高光露臉機會。可惜朝鮮國力太弱，玩不轉中美兩國，還是原地踏步，打回原形，《朝鮮和平協議》依然是金正恩的鏡中花、水中月。

與如今咄咄逼人、刀刀見血的“極限施壓”戰略不同，美國與中國建交後長期實施温和漸進的“接觸演變”戰略。它有機會打壓更早、更狠，但沒有這麼做，現在後悔縱容中國強大。特朗普多次公開抱怨，認為中國佔了美國太多便宜，但不責怪中國，而是責怪前幾任美國總統。

7月23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加州尼克松總統圖書館發表演講稱，“我們一直採取的接觸方式，並沒有在中國內部帶來尼克松總統所期望的變化”，他呼籲“熱愛自由”的國家以更有創意和自信果斷的方式，“誘使中國做出改變”，否則中國“一定會改變我們”。

其實中國國運已經不錯了，加入WTO後綜合國力加速飆升，可稱為“黃金二十年”。如果美國2001年不許中國加入WTO，同時這麼狠勁折騰，中國幾乎沒有招架之力。9•11事件後，美國錯誤地將恐怖主義視為首要敵人，留下一地雞毛。據美國布朗大學2018年研究報告，截至2019財年，美國戰爭經費5.93萬億美元。

中國目前羽翼未豐，守成霸主現在發力遏制新興大國不算晚，能攔住，已經吃力了，而且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中美惡斗的結局肯定是殺敵一千、自殺八百，中方受傷重些，但韌勁更足，承壓更好。

中美衝突，最受益的將是俄羅斯、日本，德國、印度也有機會崛起。老大、老二火併，對世界必然是大災難，新冠疫情將奪走更多人命，氣候變化將加劇全球環境惡化，核擴散將威脅國際和平與安全。

中方應對：平緩理性，靜觀大選

中美關係每次急轉直下，中國應對都是被動的、防禦的、理性的。但願這波考驗也不例外。

從中方而言，戰略核心利益是一定要民族復興，一切行動服從和服務於此目標。中國沒有實力和野心做世界老大，這是個苦差和大坑，美國做了70年都扛不住，如今經常“退羣”、撂挑子、甩包袱。因此，還不如美國繼續做“世界警察”，中國作為老二，充其量做“世界輔警”，不挑戰現有、核心的國際秩序，分工和定位省心省力。

中國外交部7月22日已聲明，美方如不立即撤銷有關錯誤決定，“中方必將作出正當和必要反應”。表面暗示報復，內在其實是活話，中方的應策有三個選項：不報復、緩報復、弱報復。

可以不報復。退一步海闊天空，面子小事，裏子重要。普京KGB出身，向來展示硬漢形象。近百年來，蘇聯、俄羅斯對硬實力的運用爐火純青。但普京不是莽夫，足夠理性，沒有睚眥必報。2016年12月30日，離任總統奧巴馬放大招，以俄干預美大選為由，關閉俄駐馬里蘭、紐約的領事館，驅逐35名俄外交官。普京當天回應不報復，而且祝賀美國人民和候任總統特朗普新年快樂。特朗普當天在推特上迅速發帖稱讚，“我一直知道（普京）很聰明！”

可以緩報復。外交對等，要報復很正常，不必馬上執行。美國驅趕中國駐休斯敦外交官的最後時限，是北京時間7月25日凌晨4時。如果本週內中國就發佈報復消息，筆者有些失望，説明外交火候還有欠缺，只求一時痛快，不能更好地維護中國長遠利益和根本利益。即使要報復，不妨推遲一週，更低調平和。

可以弱報復。鄧小平以巨大的政治勇氣，徹底否定了文革，並找到改革開放的新路，中共、中國因此在絕境中獲得新生。開放主要是向發達的西方開放，中國外交向來最重視中美關係，不希望中美關係崩盤。美國下手沒有找中國駐紐約的大館，而是相對邊遠的小館，與美國駐武漢領事館是姐妹館。假如中國報復，應排除美國駐香港、上海、廣州領事館，那力度過猛，損失太大；也不必如美國一般苛刻限令三天內關閉，不妨大度放寬至七天或十天關閉。

7月24日上午，中方通知美方關閉駐成都總領事館，中國外交部公告措辭留有迴旋餘地。沒有公佈關閉期限，只説“對該總領事館停止一切業務和活動提出具體要求”，同時強調對等報復“符合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符合外交慣例”，“中美之間出現目前的局面，是中方不願看到的，責任完全在美方。”這清晰表明中方仍保持理性剋制。

中美已陷入修昔底德陷阱，處於“冷戰”邊緣。這是中國和平崛起的必然代價，也是必要考驗。扛不住就沒有希望崛起和復興，坦率説，自己不配，別人也不服。

鑑於美國11月大選是個大變量，中美關係必然繼續動盪。未來三個月美國疫情繼續失控，經濟繼續疲軟，特朗普更煎熬和焦慮，還會到處主動找茬，轉移焦點。如以違反安理會核制裁為由，突然導彈襲擊伊朗軍艦等，筆者毫不意外。

今年下半年，中國務必沉住氣，多忍一忍，靜觀其變，不要撞槍口，避免多生是非、惡性循環。這既不利中美人民友好交流、民間交流，還給美國極右翼繼續出大招的藉口，特朗普的迴旋餘地也更小。

俄羅斯提議安理會“五常”召開元首峯會，紀念聯合國成立75週年，是個好主意。人是情感動物，總要相互聯繫和走動，老死不相往來怎麼親近？視頻會議比不接觸好，面談又比視頻好，哪怕有分歧衝突，坐下來吵架也比背後放冷槍好。中美領導人9月下旬或10月上旬如有機會在聯合國總部單獨會談，不奢望關係好轉，至少有望止損。

從關閉中國領館到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本週的“鐵幕演説”，既展現出特朗普為扭轉選戰不利局勢而要轉移矛盾的迫切心態，也説明他本就有發動“新冷戰”意願。中國對此基本採取對等力度的還擊，這場外交戰估計要打到美國大選結束。（時事文摘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