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步在家：從0個月寶寶做起的早教生意，真的靠譜？_風聞
铲屎官Lily-在吗？这里有关于宠物的一切。2020-07-29 20:02
撰文/ 黎炫岐
編輯/ 陳鄧新
青籽研究院的測算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在線早教規模有望超過300億元。這塊誘人蛋糕，已讓眾多在線早教機構垂涎已久。
為了嚐到更多的甜頭，有在線早教機構將目光投向了小月齡——小步在家早教近日宣佈經過半年多的研發，專為2~6月齡研發的親子運動課程“小寶寶STAR悦動課”已上線。
事實上，現階段中國的早教市場大部分都針對6月齡以上的幼兒，且近年來多次被曝亂象。對於2~6月齡階段的嬰兒而言，線上早教顯然仍處於發展初期。
那麼，小步在家在此時入局小月齡早教市場，真的做好了準備，幫家長們為孩子“搶佔起跑線”，還是僅僅想收割一波家長們的“智商税”呢？
“斯坦福”光環背後：教學者無資質、課程內容難規範
從公開的資料來看，小步在家早教確實有着足夠光鮮的一面。
這個成立於2017年的早教APP，由北京小步大成科技有限公司開發，主要“為0~6歲兒童的家長提供系統的、非碎片化的線上早教課程和服務”。根據其官方介紹，用户數超千萬，目前已獲4輪融資，投資方有昆仲資本、BAI貝塔斯曼亞洲投資基金、金沙江創投、GGV紀源資本等。
在眾多的光環中，創始人兼CEO彭琳琳似乎是小步在家早教最大的“招牌”。根據小步在家早教的官方介紹，彭琳琳畢業於清華大學和斯坦福大學，曾任職於世界頂級諮詢公司BCG，且是聯合國可持續發展教育中國學習基地特聘顧問。
打開小步在家的APP，彭琳琳以“斯坦福媽媽”和“雲寶媽媽”的形象出現在首頁，為用户推薦“0-3歲必修的，來自清華、斯坦福家庭的DEEP家庭早教課，從6月齡開始學習。”下方則是日前上線的“2-6月必修的STAR悦動課”。
目前，悦動課共包括18個“計劃”，主要內容為被動操、花式觸摸、趴卧時光和綜合訓練計劃等等。鋅刻度試聽了一節2月齡的”全面成長·綜合訓練計劃|入門”課程後發現，該課程主要由該平台的真人錄播課程。課程時長在8分鐘左右。
不過，鋅刻度通過多個媒體平台進行搜索，發現網上已有許多與上述課程相似的嬰兒觸摸課程等，且可以免費觀看。
當問及這些視頻課程與網上的各種早教視頻效果有何差異時，鋅刻度在加入小步早教的官方學習體驗營微信羣后，該羣的專屬班主任晉晉媽媽表示，“如果想要全面發展，還是需要系統化的科學指導才可以。”
“小步的老師分為研發老師和督學老師，研發老師就是研發在家早教課程的老師，督學老師就是督促各位家長學習進行在家早教實踐和幫助進行教學引導的老師。400名員工中，內容老師和督學老師佔比1比1。”晉晉媽媽表示，她有一20月齡男寶，在2019年5月加入小步，“小步是最早做線上早教課程的平台，擁有最多早教遊戲的平台……你們算來對地方了。”
然而，鋅刻度在諮詢小步在家客服時，對方表示該平台課程視頻均由真人示範，“示範人員是演員”但“並沒有教師資格證”或其他任何資格證，僅是“經過了嚴格的專業培訓”。
當鋅刻度問及“孩子才2個月，課程內容是否規範，會不會存在操作風險”時，客服表示，“請您放心，課程都是經過專家、教授等專人精選的。”
不過，這也引起了一些家長的質疑，“其實買DEEP課程主要是雲寶媽媽吸引我們，可是整個課程都看不到她，況且我們也一直沒有看見雲寶媽媽斯坦福學歷的資質證明。事實上這種網課在網上一般都不會很貴，感覺性價比並不高。”一位在體驗學習營裏的媽媽告訴鋅刻度，她可能理性觀望之後並不會繼續購課，“畢竟孩子也才2個月。”
至於6個月齡以下的早教是否有必要，晉晉媽媽一再強調，“多早學習都是有用的，很多寶寶在孕期就已經完成25%大腦發育了。”
對此，一婦幼保健院的醫生任小彤則告訴鋅刻度，“胎兒大腦皮層和心智發育的關鍵期，的確大概在第三個月至第五個月期間，家長有早教的意識，增加和孩子的互動和陪伴，學習用科學的方法幫助孩子趴卧之類的無可厚非。但是前提是保證孩子的安全。”
“線上課程主要是由家長根據視頻學習，然後與孩子自行互動。由於視頻教學的場景、用具等，與家長所處的情況或多或少有所不同，期間的確有可能因為家長經驗不足，孩子配合度不同等原因，造成一定的風險。”任小彤表示，“這也是為什麼，雖然提倡家長們從幼兒出生就關注早教，但是大多還是在孩子6個月後再帶孩子進入早教課堂。”
”畢竟現在的家長大部分都非常重視遊戲、學習材料和玩具對孩子發展的促進作用，但實際上缺少的是實際有效的育兒經驗。”任小彤稱。
問題頻出：教具有安全隱患、退費困難
事實上，鋅刻度觀察發現，剛剛上線的小月齡悦動課目前的瀏覽量並不算高。其中，針對2月齡到4月齡的計劃中，觀看量幾乎都沒有過千。
一個重要的原因是，18個計劃中，有14個計劃都是DEEP核心課程專享。
“在購買0-3歲的DEEP家庭早教課後，平台會贈送前6個月的全部小月齡課程。如果單獨購買小月齡悦動課則需要花費698元。”晉晉媽媽告訴鋅刻度，小步核心仍是其針對6月齡寶寶的DEEP課程。
事實上，“DEEP家庭早教課”一直為小步在家早教的主推課程，其中有三種購買方式：一次性購買寶寶當前月齡到三歲前的所有DEEP課程的無憂卡，價值4000元，共包含786節（131周*6節）主題課，786節親子英語課，以及1965個（131*15個）擴展遊戲；價值2388元的年卡則包括318節（53周*節）的主題課和318節親子英語課，以及795個擴展遊戲；價值1998元的半年卡，包含162節（27周*6節）主題課和親子英語課，以及405個擴展遊戲。
按照介紹，購買DEEP課程後，則可享受免費的“家長大學暢學通道”、“課程督學服務”、“拼團課程免拼”、“課程永久有效”和“代言人直通通道”五大權益，且平台會“按月齡免費郵寄1000+瑞吉歐教具”。
看似划算的課程，事實上卻因為屢次暴露的問題，遭遇投訴。
鋅刻度在黑貓投訴平台上搜索發現，目前已有132條有關小步早教的投訴，多條指出了小步早教DEEP課程存在“課程質量差”、“教具包劣質”等問題。
其中，有家長表示，“平台稱提供1000多種開放性教具，結果每週課程預告讓我們自備的道具比材料包裏的道具都多，還要讓我們用米粉、麪粉、奶粉等食物來做遊戲，很浪費食物。官方提供的教具質量很差，經常要用到的食用色素基本都洗不乾淨，白乳膠也很辣手，把這些用具拿給寶寶玩，大家怎麼放心？”
“寶寶3個月時我們就購買了所謂的DEEP早教課程，平台一直説是清華斯坦福在家啓蒙實踐。可是等到寶寶6個月時，收到小步寄來的教具很失望，教具不僅廉價而且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也有家長在黑貓投訴上稱。“看APP上小步推送的課程，課程視頻裏的小孩都8個月大了，很配合。但我家寶寶才6個月，對教學內容完全不感興趣，反而差點就把教具給吞了。”
“我印象很深的一節課是要用綠色絲巾當綠葉，紅色絲巾當紅花。但我們收到的絲巾與視頻上的質量明顯不符。”曾在小步早教購買了年卡的陳月（化名）告訴鋅刻度，本來孩子當時就處於口欲期，所有東西都喜歡往嘴裏送，球球教具很危險，印刷品有刺激的味道，絲巾的質量也堪憂，“並且，宣傳時説每個單元的主題會不一樣，雖然主題名稱的確不一樣，但是上課內容基本沒有什麼變化，都是相似的，連教具都只是變了個顏色。”
在2019年10月購買了無憂卡的劉旭飛（化名）也有相同體驗，“我們一直學到第35周，但課程內容一直圍繞着四季、動物、蔬菜、水果和交通工具等，翻來覆去講，明明就只有幾分鐘的課程重複的東西還很多。而且，這些明明在生活裏很常見的場景和物品，完全可以帶孩子親身體驗，用教具反而顯得抽象了。”
鋅刻度就此詢問了客服教具包材料的質量問題，客服表示，“教具包都有質檢報告。”併發送了其中幾項材料的質檢報告給鋅刻度。但鋅刻度接收到的一份不織布檢測報告和一份英文的紗巾檢測報告，檢測時間均為2016年。
“當時按照視頻教程，用亂七八糟的教具陪小孩尷尬地互動完，看着家裏一片狼藉，真是覺得交了智商税。”劉旭飛稱，辛辛苦苦準備半天教具，小孩其實可能玩兩下就不願意了，“反而不如按照我們的方式陪伴。”
對此，哈爾濱師範大學的教授張磊告訴鋅刻度，“0-3歲階段的嬰幼兒主動配合的意識都比較弱，相較於3-6歲或學齡兒童的自我控制能力也要弱很多，更不用説小月齡的嬰兒。所以早教課程需要在堅實的理論基礎支持前提下，避免’程式化’的音樂教學手段，而是重點考慮幼兒的感官發展、四肢運動能力，如果只注重互動環節的設置，而忽略了不同月齡的幼兒自身接受能力，就是失敗的教學。”
當不少家長們意識到課程並不符合期待，想要聯繫小步早教進行退費，卻發現“買課容易，退費難”，此前承諾的”免費郵寄教具包”也引發退費爭議。
鋅刻度在小步在家app的付款頁面看到，官方有註明“虛擬產品支付後概不退款”，但當鋅刻度諮詢客服時，客服表示，“課程沒有學完退款可以聯繫客服”，但“具體的費用時專人核對的，需要根據上課使用情況和贈送的禮品等情況來核對。”
但劉旭飛對退費的過程感到非常不滿，他告訴鋅刻度，“我們聯繫了很久的客服和課程督學，客服一直告訴我們如果退款，教具包要按照78元一個收費，無法完全退款。我們也只能認了。”
鋅刻度在一電商平台發現，這些單價為78元的教具包，售價為18元至60元不等。
“教具包明明在宣傳時説是免費，退款時卻要收費。”陳月也表示，當她首次聯繫客服想要退款時，對方表示“購課付款時，平台有註明虛擬產品不可退款。後來經過多次投訴，平台才表明可以退款，但是需要扣除材料包的費用。”
鋅刻度就教具包免費的問題詢問客服時，客服表示，“平台説的免費郵寄，是指免郵費，教具包本身的費用時包含在總費用內的。”
事實上，在黑貓投訴等平台上，近百條投訴都與退費困難有關，並有多條反饋指出“沒有完全退款”。
搶佔起跑線，還是交“智商税”？
顯然，小步早教的課程的用户評價似乎揭開了其光鮮包裝，暴露了更為真實而弊病百露的一面。但是，為何仍然有不少家長願意為此買單，併成為小步早教的“代言人”？
從其營銷推廣機制中，或許能夠看出幾分緣由。
“寶寶從出生第3天開始早教，就已經晚了兩天。”、“為了小寶貝，努力學習吧！”、“家長一小步，寶貝成長一大步！”……在體驗羣內，班主任晉晉媽媽常常發出類似激勵語，督促家長學習當天內容並完成作業。
“每天看到這些還是會有些焦慮，覺得不能讓寶寶輸在起跑線。”大部分購買過課程的家長告訴鋅刻度，小步的宣傳語和類似的督學機制，的確很容易讓家長動搖。
“就像洗腦一樣，不停地發消息和學習視頻，尤其是看到很多媽媽分享自己的親身經歷，就很容易相信。”陳月稱，“加上班主任一直會和你溝通，經不住就付費了。”
在小步早教的平台上，“課程督學服務”在官方的介紹中是“督學助教全程督學和答疑”，但事實上，鋅刻度在體驗學習營中發現，督學助教出現的頻率遠不及羣裏的“班主任”。而“班主任”這一羣體，即鋅刻度接觸到的晉晉媽媽們，也並非擁有教師資格證的教師，而是客服口中的“小步早教的資深用户”。
“班主任招募會不定期上線，需要您成為代言人並且在DEEP正式課打卡25天。”客服表示，需要在小步累計消費滿800元才可申請成為代言人。
而上文提到的購買DEEP課程則可享受的“代言人直通通道”，則意味着購買年卡或半年卡後，可直接成為代言人，用户購課或推薦均享5%-30%返現。
事實上，鋅刻度發現，小步代言人正成為小步在家營銷推廣的主要渠道。根據其代言人用户協議，小步代言人是小步最核心的用户，當代言人向其他用户推薦小步，則可獲得相應獎勵。代言人見習代言人、皇冠代言人和天使代言人，具體的獎勵比例則根據代言人等級有所不同，其中天使代言人的DEEP可推廣獎勵可達返現基數的10%。
協議補充説明稱，“由於部分課程銷售價格包括老師分成或教具成本，官方規定了更合理的返現基數，而不是按用户支付金額返現。”
而等級的具體晉升條件與推薦人數直接掛鈎：鎖粉用户數累計60個，可晉升為皇冠代言人，同時獲得申請小步班主任的資格；鎖粉用户數累計300個，可晉升為天使代言人，同時獲得申請小步班主任和媽媽合夥人的資格。
但其協議強調，“代言人與小步之間不發生或存在任何性質的勞動關係或勞動合同關係。”
“首先肯定必須是買了DEEP課程的用户才可以申請做班主任的，不然也沒法給別人介紹，在小步app的‘家長大學’知識也要達到二星級，解鎖大概需要花費300元不到，達到這個標準就可以申請，申請通過後官方會組織考試，考試通過後還會統一線上培訓，然後才能正式任職。”晉晉媽媽告訴鋅刻度，目前如果只購買小月齡的課程，是無法申請成為代言人或班主任的。
“剛剛購買課程後，班主任就會讓我們爭取升級為代言人……進而騙取更多人買課。”一位用户在黑貓投訴上表示。
而更多的家長指出，所謂的學習營體驗羣和課程督學羣裏，大部分家長都並非剛剛瞭解小步的真實家長，而是由“代言人”們互相串羣作託，配合班主任進行宣傳。
當鋅刻度就此詢問客服時，客服表示：“這是不可能的。每個班的班主任都有賣課業績要求等，他們是競爭關係，怎麼可能互相當託。”
不過，“互相當託”這一點，在鋅刻度所在的體驗羣中得以證實：鋅刻度加入體驗羣后發現，羣裏較為積極的幾位家長，一度表示沒有早教經驗，“無早教安排”，也並不瞭解小步的正式課程。
但是鋅刻度通過朋友圈發現，其中兩位家長早已是購買了Deep課程的用户，且有一位已經是另一體驗班的班主任。另一位則早從3月就已開始成為“代言人”。
此外，在擔任班主任期間，晉晉媽媽曾突然發出一個疑問“免費班送啥呢？”，隨後迅速解釋稱”發錯信息了”。這難免讓人生疑，身為班主任的晉晉媽媽或許也在其他班級羣裏裝作新生家長作託。
“我們也是後來才發現，體驗羣裏所謂的一樣是新用户的家長，明明就是托兒。”劉旭飛告訴鋅刻度，在購買課程後，他常常收到邀請成為代言人，加入團隊的邀請。
“這種模式就像是交了智商税的家長們，開始替平台收其他家長的智商税。”有家長在社交平台稱，“這都有點像傳銷了。”
對此，北京志霖律師事務所律師趙佔領表示，“不同於傳統傳銷，新型傳銷不再試圖控制人身自由，而是努力控制人的精神與觀念。新型傳銷之所以能實現這一點，就在於通過各種概念、模式的包裝，讓參與者真正認可，進而全力投入其中。但是，新型傳銷本質仍是傳銷，具備傳銷的兩個基本構成要件。”
“其一是組織要件，即發展人員，組成網絡。這也是俗稱的發展下線，下線還可以再發展下線，以此組成上下線的人際網絡，形成傳銷的“人員鏈”。其二是計酬要件，以參加者本人直接和間接發展的下線人數為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或者以參加者本人直接和間接發展的下線的銷售業績為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形成傳銷的金錢鏈。”趙佔領稱。
針對以上疑問，鋅刻度也通過小步早教的公眾號和官方微博聯繫了相關負責人，但截至發稿，沒有得到回覆。
不難發現，小步早教眼下開發的小月齡課程，或許更多只是為了給主打課程DEEP課吸引更多客源，將從6月齡開始學習，價格更貴、課程更多的DEEP課程，提前銷售給小月齡幼兒的家長們，並更早將這批家長發展為“代言人”，才是小步早教佈局小月齡課程的用意所在。
然而，無論是從家長評價、課程質量、教師資質，還是從其目前的推廣機制來看，小步早教仍然存在諸多問題。
在許多行業人士看來，目前的在線早教仍處於發展初期，與傳統早教產品相輔相成，難以取代傳統線下育兒方式和產品。
“在線早教的核心價值在於家庭教育，目的應該是為高質量親子陪伴提供有效幫助，但目前的在線產品成熟度、配套服務和營銷模式都需要充分打磨。”一家早教機構負責人告訴鋅刻度，“尤其是早教行業尤其特殊性，各年齡階段所需產品重疊度較小，要針對分齡用户特點設計不同產品，對研發能力等方面都提出了較高要求。”
而近年來多家早教機構的爆雷跑路事件，以及頻頻發生的早教事故，也讓“早教並無必要”的質疑聲不斷出現。
不過，從眼下來看，只要家長們的教育焦慮未減，早教的“智商税”就還能接着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