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感-歷史上最致命的瘟疫的史詩故事(第四章)_風聞
微信公众号_战争机器-2020-07-29 15:06
第四章
美國的醫學教育需要一場革命。當霍普金斯醫學院於1893年最終開學時,大多數美國醫學院仍未與教學醫院或大學建立任何聯繫,大多數教職員工的工資仍由學生付費支付,學生畢業時仍常常沒有接觸過病人。韋爾奇也沒有誇大其詞,他説,除了霍普金斯大學,沒有任何一所美國的 “醫學院要求入學的知識接近於一所受人尊敬的大學新生入學所需的知識……"。
有些學校不要求任何初級教育的證據”。
相比之下,霍普金斯大學本身,而不是學生的學費,支付教師的工資,它要求醫學生不僅要有大學學位,還要有流利的法語和德語,以及科學課程的背景。事實上,這些要求是如此嚴格,以至於韋爾奇和奧斯勒擔心霍普金斯會吸引不到學生。
但學生確實來了。他們蜂擁而至。他們積極進取,自我選擇,他們湧向一所學校,在這裏,學生們並不是簡單地聽課和做筆記。他們穿過醫院的房間,檢查病人,做出診斷,聽到肺部病變的吱吱聲,感受到腫瘤的異樣和非人的大理石紋理。他們進行屍檢,進行實驗室實驗,他們進行探索:他們用手術刀探索器官,用電弧探索神經和肌肉,用顯微鏡探索看不見的東西。
霍普金斯醫院的人幾乎不是一個人在尋求改革。幾十年來,人們已經認識到了這種需要。其他一些醫學院的領導人--特別是密歇根大學的沃恩、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小威廉-佩珀、哈佛大學的威廉-康瑟曼(韋爾奇的助手,直到1892年)、西北大學的其他人、紐約的物理學家和外科醫生學院、圖蘭大學的領導人--都在推進與韋爾奇和霍普金斯大學相同的價值觀,他們也同樣迫切地這樣做。美國醫學協會自成立以來一直在推動改革,個別醫生也在尋求更好的培訓;在歐洲學習的沙子證明了這一點。
但相對而言,大部分醫學院的變化不大,即使在哈佛、賓大和其他地方,變化也往往是在激烈的內鬥之後才出現的,不情願的教員們不斷採取後衞行動。威廉-佩珀把賓大辦得足夠好,以至於霍普金斯大學突襲了它的教職員工,然而經過十六年的戰鬥,他説的不是成就,而是 “長期而痛苦的爭論”。
即使在發生變化的地方,霍普金斯大學與其他地方的差距依然存在。哈維-庫欣在哈佛受訓,來到巴爾的摩擔任哈爾斯特德的助手。在波士頓的一切都沒有讓他對這種差異有所準備。他發現霍普金斯 “奇怪的談話是病理學和細菌學的,我知道的是如此之少,我的大部分時間的頭幾個月是通過獨自在晚上在房間裏專門用於外科病理學看標本與德國教科書在手。”
霍普金斯醫院的影響並不侷限於醫學領域。開辦半個世紀後,在1926年版的《美國科學人》中,1000名男明星中,有243人擁有霍普金斯學位;第二名是哈佛大學,有190人。就連哈佛大學的查爾斯-艾略特也承認,哈佛大學研究生院 “開始時很弱小”,“直到約翰-霍普金斯的榜樣才茁壯成長起來。“哈佛大學的真實情況,對這片土地上的其他每一所大學都是如此。但在醫學領域,霍普金斯大學做出了它的主要標誌。早在1900年,韋爾奇就注意到,在哈佛經營的波士頓市立醫院 “他們那裏只有霍普金斯的人,不要其他人”。到了1913年,一位歐洲人承認,美國在他的領域的研究可與任何歐洲國家的研究相媲美,並把功勞歸於 “一個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弗蘭克-P-梅爾”。在前四位美國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獲得者中,霍普金斯大學培養了三位,而第四位則是在歐洲獲得最高學位。
在病人護理方面,其影響也類似。與所有醫學院一樣,其畢業生大多成為執業醫師。而在開學後的三十五年內,霍普金斯大學所有畢業生中超過10%的人成為了正式教授,許多年輕的畢業生也將成為教授。這些人中的許多人改變了其他大學的整個醫學院--像哈佛大學的Councilman和Cushing、哥倫比亞大學的William MacCallum、華盛頓大學的Eugene Opie、耶魯大學的Milton Winternitz、羅切斯特大學的George Whipple(諾貝爾獎獲得者)。
霍華德-凱利(Howard Kelly),儘管他的怪異--一個在街角向妓女佈道的原教旨主義者,一個學生説:“他在我的同學中表現出的唯一的興趣就是他們是否得救”--他徹底改變了婦科,並開創了放射療法。而沒有人比威廉-哈爾斯特德對病人護理的影響更大,他把橡膠手套引入手術,他堅持在每一步之前做好準備和思考。他如此細心,以至於威廉-梅奧曾開玩笑説,他的病人在他完成手術時已經痊癒了,但梅奧兄弟也表示,他們欠他一個巨大的人情。整個美國外科也是如此:在他手下擔任住院醫師或助理住院醫師的七十二名外科醫生中,有五十三人成為教授。
同時,亨利-詹姆斯把霍普金斯描述為一個地方,在那裏,儘管 “痛苦無比”,人們還是會想到 “精美的詩歌……和應用科學的高尚美……"。嚴峻的人類排列在其冷峻的遠景中,變成了白色醫生們精緻的交響樂,對我來説,如此温柔地統治着整個靜止的音樂會”。
在這場靜止的音樂會背後,隱藏着韋爾奇,這位印象派人物。到了二十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韋爾奇已經成為鞏固整個美國醫療機構的粘合劑。他本人成了科學醫學的中心信息交換所。事實上,他成了中央信息交換所。作為美國第一本也是最重要的研究雜誌《實驗醫學雜誌》的創始編輯,他閲讀的投稿使他熟悉了美國每一個有前途的新想法和年輕的研究者。
他成為了一個全國性的人物,先是在專業領域,然後是在科學領域,然後是在更大的世界範圍內,擔任19個不同的主要科學組織的主席或董事長,包括美國醫學協會、美國科學促進會和國家科學院。斯坦福大學校長雷-威爾伯在1911年寫信給他時,既沒有奉承,也沒有誇大其詞,“如果不向您瞭解有關填補我們醫學院空缺的最佳人選,就會違反美國醫學教育的所有最佳先例。” 韋爾奇有,一位同事説,“幾乎在手腕上輕輕一揮,就能改變人的生活”。
但是,與他將權力應用於另外兩個領域相比,他利用權力將人安排在職位上--或者説,利用權力來做這樣的事情,比如擊敗反活體解剖立法,該立法將阻止使用動物作為實驗模型,從而使醫學研究陷入癱瘓--其影響微不足道。
一個領域涉及完成所有醫學教育的改革。霍普金斯的例子迫使最好的學校進行更多、更快的改革。但是有太多的醫學院仍然幾乎完全沒有受到霍普金斯榜樣的影響。這些學校將吸取一個嚴厲的教訓,而且很快。
韋爾奇的第二個興趣涉及啓動和引導數千萬美元的資金流向實驗室研究。
在歐洲,政府、大學和富有的捐贈者幫助支持醫學研究。在美國,沒有任何一個政府、機構或慈善家開始接近類似水平的支持。在霍普金斯醫學院開學時,美國神學院享有1800萬美元的捐贈,而醫學院的捐贈總額為50萬美元。財政支持以及教育制度的差異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為什麼歐洲人取得了大部分的醫學進步。
這些進步是非同尋常的,因為在9世紀末和20世紀初,醫學正經歷着可以説是最黃金的時代--包括此後的任何時期。細菌理論為這一進步打開了大門。最後研究者們開始使用這扇門。
1880年,巴斯德--他觀察到,“機會偏愛有準備的頭腦”--試圖證明他已經分離出雞霍亂的原因。他給健康的雞接種了細菌。它們死了。然後,機會介入了。他把一種有毒性的培養物放了幾天,然後用它來接種更多的雞。它們活了下來。更重要的是,這些同樣的雞在暴露於其他毒力培養物時也能存活下來。信貸詹納的想法,他試圖削弱,或 “減弱,“他的話,文化,並使用它們來免疫鳥類對抗致命的細菌。他成功了。
他開始將這些技術應用於其他感染。在炭疽病方面,他並不是第一個用弱化培養物進行實驗的人,但他的工作既是明確的,又是非常公開的。在一羣新聞記者和官員的注視下,他給牛接種疫苗,然後讓它們接觸炭疽病;接種過的牛活了下來,而對照組的牛卻死了。三年後,法國有330萬隻羊和43.8萬頭牛接種了炭疽疫苗。他還為一個被瘋狗咬傷的男孩注射了含有病原體的液體,逐漸加強,挽救了他的生命。第二年,也就是1886年,一場國際募捐活動創建了巴斯德學院。德國政府幾乎立即為科赫和其他一些傑出的研究者提供了研究指導,俄國、日本和英國也相繼成立了研究機構。
與此同時,公共衞生措施正在控制霍亂和傷寒,在德國,科赫最偉大的弟子理查德-普菲弗(Richard Pfeiffer)和威廉-科勒(Wilhelm Kolle)用熱殺傷寒桿菌免疫了兩名人類志願者。在英國,Almroth Wright爵士在這一工作的基礎上又有所發展,研製出了預防傷寒的疫苗。
所有這些進步都防止了傳染病的發生。但還沒有醫生能治癒一個即將死去的病人。這種情況即將發生改變。兒童疾病中最致命的一種是白喉。通常它通過窒息致死--產生一層封閉呼吸通道的膜,使受害者死亡。在西班牙,這種疾病被稱為el garrotillo,“扼殺者”。
1884年,德國科學家弗里德里希-勒夫勒從病人的咽喉中分離出白喉桿菌,在一種特殊的培養基上進行培養(今天的實驗室仍在使用 “勒夫勒血清斜面 “從疑似病例中培養細菌),並開始在動物身上進行仔細的實驗,歷時數年。他的工作表明,細菌本身並不具有殺傷力;危險來自細菌排出的一種毒素,一種毒藥。
1889年,巴斯德的徒弟Émile Roux和Alexandre Yersin用白喉菌培育出濃稠的肉湯,並用壓縮空氣將肉湯強行通過一個無釉瓷的過濾器。(過濾器是由查爾斯-張伯倫設計的,他是與巴斯德一起工作的物理學家,雖然只是一個工具,但過濾器本身將被證明是非常重要的。) 沒有乳酸或固體物質可以通過瓷器,只有液體可以。只有液體可以通過。然後他們對這種液體進行了消毒。它仍然能殺死人。這證明了是一種可溶性的毒素造成了殺傷力。
與此同時,密歇根大學的一位美國生理學家Henry Sewall正在研究蛇毒,蛇毒的化學成分與許多細菌毒素相似。1887年,他讓鴿子免疫響尾蛇毒。
如果鴿子能被免疫,人類很可能也能被免疫。就像霍亂一樣,法國和德國的科學家們互相競賽,在Sewall和對方的進展的基礎上,研究白喉和破傷風。1890年12月,後來獲得諾貝爾獎的科赫門徒埃米爾-貝林(Emil Behring)和北里柴三郎(Shibasaburo Kitasato)證明,從一種對破傷風有免疫力的動物身上提取的血清--從血液中去除所有固體物質後留下的液體,可以注射到另一種動物身上,使其免於疾病。
這篇論文震動了科學界。白喉的研究工作在實驗室裏以前所未有的強度進行着。1891年聖誕節期間,在柏林,首次嘗試治癒白喉患者。它成功了。
科學家們發現了一種方法,不僅僅是預防疾病,他們還發現了一種治療疾病的方法。他們找到了一種治療疾病的方法。這是第一個治癒方法。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工作還在繼續。1894年,巴斯德研究所的埃米爾-魯在布達佩斯的國際衞生大會上宣讀了他的論文,總結了雙硫侖抗毒素的實驗。許多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家都坐在觀眾席上。
當魯克斯講完後,這些各具名望的人開始鼓掌,然後站在座位上,他們的手發出雷鳴般的聲音,他們的聲音用六七種語言喊着掌聲,他們的帽子被扔到天花板上。隨後,韋爾奇報告了美國人的經驗,證實了法國人和德國人的工作。每個代表都帶着一瓶這種神奇的治療劑回家。
在下一次美國醫師協會(一個為促進科學醫學而成立的協會)會議上的主題演講中,韋爾奇説:“治療血清的發現完全是勞動的結果。在任何意義上,這一發現都不是偶然的。每一步都有跡可循,每一步都有明確的目的和解決明確的問題。這些研究和由此產生的發現標誌着醫學史上的一個時代。”
他的評論不是戰爭的宣言,而是勝利的宣言。科學醫學已經發展出了既能預防又能治療疾病的技術,而這些疾病以前會造成大量的死亡,而且死狀慘烈。如果説法國和德國科學家發現了抗毒素,那麼美國人威廉-帕克(William Park),紐約市衞生局實驗室部門的負責人,以及他的副手安娜-威廉姆斯(Anna Williams),也許是這個國家--也許是任何地方--最主要的女性細菌學家,則把它變成了發達國家每個醫生都能輕易獲得的東西。他們是一對奇特的夫妻:他具有獨創性和創造性的頭腦,但凝重,甚至是呆板,極其精確,井井有條;她,狂野,冒險,強烈的好奇心,一個女人把新發明拆開來看看它們是如何工作的。他們完美地互補了對方。1894年,他們發現了一種方法,使一種毒素的威力是歐洲人使用的毒素的五百倍。這種殺傷力使抗毒素的刺激效率大大提高,並將成本削減到原來的十分之一。隨後,帕克將生產過程分解為普通工人而非科學家可以完成的任務,並將實驗室的一部分變成了虛擬工廠。很快,它就成為世界上最便宜、最高效、最可靠的抗毒素生產企業。今天白喉抗毒素的生產仍然是基於他們的方法。
實驗室在紐約免費發放,在其他地方銷售。帕克用這筆錢補貼基礎研究,使城市實驗室成為當時全國最好的醫學研究機構。據一位醫學史家説,它的年度報告很快就包含了 “世界上任何一個研究所都會引以為豪的研究機構”。
而抗毒素也突然在全世界範圍內普及開來。白喉死亡率迅速下降了近三分之二,鄉村醫生開始創造奇蹟。這只是第一個奇蹟,以後還會有很多奇蹟。
當這種抗毒素的使用變得廣泛時,弗雷德裏克-蓋茨,一個智力好奇的浸禮會牧師,他有看到可利用的機會的天賦,是約翰-D-洛克菲勒的助手,他拿起了威廉-奧斯勒寫的一本醫學教科書,名為《醫學原理與實踐》,這本教科書經歷了許多版本,在醫生和知情的普通人中找到了讀者羣。奧斯勒在其中追溯了醫學思想的演變,探討了爭議,最重要的是,他承認了不確定性和無知。
蓋茨開始為洛克菲勒工作,擔任慈善顧問,但沒有什麼能限制他對慈善事業的關注。他組織了幾家洛克菲勒的商業企業,例如,從明尼蘇達州的梅薩比鐵礦區拉出了5000萬美元的利潤。洛克菲勒本人使用的是順勢療法醫生,蓋茨也讀過《順勢療法醫學新約》,該運動的創始人塞繆爾-哈尼曼寫的。蓋茨認定,哈尼曼 “説得好聽點,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奧斯勒的書給蓋茨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象,因為它提出了一個悖論。首先,它表明,醫學科學有着巨大的前景。但它也表明,這種承諾還遠未實現。蓋茨解釋説:“我很清楚,醫學很難有希望成為一門科學,““除非……合格的人能夠以豐厚的薪水,完全獨立於實踐,不間斷地進行研究和調查……"。對我來説,這是一個世界上最大的機會,洛克菲勒先生可以成為先驅。”
與此同時,小約翰-D-洛克菲勒與兩位著名的醫生L-埃米特-霍爾特和克里斯蒂安-赫特談起了資助醫學研究的想法,他們都曾是韋爾奇的學生。兩人都熱切地贊同這個想法。
1901年1月2日,老洛克菲勒的孫子約翰-洛克菲勒-麥考密克(John Rockefeller McCormick)也就是賽勒斯-麥考密克的孫子,在芝加哥死於猩紅熱。
同年晚些時候,洛克菲勒醫學研究所成立。它將改變一切。
韋爾奇拒絕了領導新研究所的提議,但他承擔了發起研究所的所有職責,同時擔任研究所董事會本身和科學董事會的主席。這個科學委員會包括韋爾奇的老朋友T.Mitchell Prudden、Holt、Herter、另外兩位曾是韋爾奇學生的著名科學家,以及哈佛大學的Theobald Smith。史密斯是世界上領先的細菌學家之一,曾是韋爾奇的第一人選,但他拒絕了,因為他的大部分研究都是在動物疾病上進行的--例如,他開發了一種疫苗來預防豬霍亂,他認為由一位研究過人類疾病的主任來擔任主任會更有政治意義。
因此,韋爾奇將這個職位提供給西蒙-弗萊克斯納,他已經離開霍普金斯大學,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醫學院獲得了一個極富盛名的教授職位(弗萊克斯納拒絕了康奈爾大學提供的8,000美元的薪水,而在賓大獲得了5,000美元的職位)。但他的任命一直有爭議,在選擇他的會議上,一位教員説,接受這位猶太人做教授並不涉及接受他這個人。他每天都在與其他教員爭執,爭執的焦點既有兒子的問題,也有實質性的問題。
弗萊克斯納接受了韋爾奇的提議,並加薪。但學院的啓動仍然牢牢地在韋爾奇的控制之下。弗萊克斯納説,在這一點上,韋爾奇“不接受任何協助,甚至連文職工作也不接受。每一個細節都由他親手處理,每一封信都是他親手寫的。”
歐洲的研究機構要麼是專門研究傳染病的,要麼是為了讓巴斯德、科赫和埃利希等人獲得自由。洛克菲勒研究所將醫學本身視為自己的領域,從成立之初,那裏的科學家就研究傳染病,但他們也為器官移植的外科手術奠定了基礎,建立了病毒和癌症之間的聯繫,並開發了一種儲存血液的方法。起初,研究所向其他地方的科學家提供適度的資助,但在1903年,它開設了自己的實驗室,在1910年開設了自己的醫院。而弗萊克斯納開始嶄露頭角。
西蒙-弗萊克斯納身上有一種粗獷的氣質,是街頭遺留下來的,是他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的一個猶太移民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害羣之馬。哥哥和弟弟都是優秀的學生,但他六年級就輟學了。悶悶不樂,還調侃説自己是違法亂紀的,他甚至被舅舅從一家照相館的卑微工作中解僱。接着,他為一個乾貨商工作,他騙了人,然後逃離了城市。一個藥販子把他解僱了。他的父親帶他參觀了城市的監獄,想嚇唬他,讓他乖乖聽話,然後安排了一個水暖學徒的工作,但當西蒙的老校長警告他 “不要和西蒙-弗萊克斯納有任何瓜葛 “時,水暖工卻拒絕了。
19歲時,弗萊克斯納又在一家藥店找到了一份工作,洗瓶。店裏有一台顯微鏡,藥劑師禁止他碰它。他沒有理會這個命令。韋克斯納討厭任何形式的乏味,和接受命令。顯微鏡給他看的東西一點也不乏味。
突然,他的大腦開竊了。他被迷住了。他開始做一些不可能的飛躍。在一年內,他完成了路易斯維爾藥學院的兩年課程,並贏得了最佳學生金獎。他開始為他的哥哥雅各布工作,另一個藥劑師也有一台顯微鏡;現在西蒙沒有偷偷使用它。同時他還去了一所醫學院--在晚上。韋克斯納後來回憶説:“我從來沒有做過身體檢查。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心臟或肺部的聲音。”
但他確實獲得了醫學博士學位,他的弟弟亞伯拉罕已經從霍普金斯大學畢業,西蒙把他的一些顯微觀察結果寄給了韋爾奇。不久,西蒙自己也在霍普金斯大學學習。
韋爾奇很喜歡他,雖然他們是對立面。弗萊克斯納身材矮小,毛茸茸的,幾乎是智障,從來沒有人稱他為迷人的人。他有一種前衞的不安全感,他説:“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學問分支的教育。我的知識有很大的空白。” 為了填補空白,他讀書。“他讀書,“他的兄弟亞伯拉罕説,“就像他吃飯一樣”。他吞噬書籍,閲讀一切,雜食性閲讀,從英國文學到赫胥黎和達爾文。他覺得自己必須學習。他的不安全感從未完全離開他。他談到 “不眠之夜和急性恐懼的日子……一種令人發狂的惰性使我無法有一個安靜的時刻。”
然而其他人在他身上認識到了非凡的可能性。韋爾奇為他在德國安排了一個獎學金,四年後他成為霍普金斯大學的病理學教授。他經常深入現場:到礦區小鎮研究腦膜炎,到菲律賓研究痢疾,到香港研究鼠疫。諾貝爾獎獲得者佩頓-魯斯後來稱Flexner的科學論文是 “印刷品中的博物館,只是它們與生活攪拌在一起;因為他的實驗以及描述。”
他從來沒有失去他的街頭強悍,但他的尖鋭硬朗的稜角確實變得圓潤了。他娶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本身就很不平凡,足以吸引伯特蘭-羅素(她的文件裏有六十封他的信),她的姐姐是布林莫爾的創始人。著名的法學家Learned Hand成為了他的密友。而他也在洛克菲勒學院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愛默生説過,一個機構是一個人的影子,而研究所確實反映了西蒙-弗萊克斯納。雷蒙德-福斯迪克,後來的洛克菲勒基金會主席,談到了 “他的理性的堅毅精確。他的頭腦就像一盞探照燈,可以隨意轉動,對任何擺在他面前的問題進行研究”。洛克菲勒的一位研究者説,他的 “邏輯性遠超大多數人,最終如刀。”
但代替韋爾奇給霍普金斯夫婦帶來的舒適和修道院式的目的和親密感,弗萊克斯納讓洛克菲勒變得尖鋭、前衞、冷酷。有一次,當馬匹的有用性結束後,對它們進行免疫接種,然後反覆放血以產生抗血清時,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把它們轉到外面去放牧,他只考慮過要麼把它們賣給宰殺,“賣給製造商,要麼可以進一步放血,有犧牲它們的想法”--放血致死以獲得最後的血清收穫。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解僱一個人,只要他下定決心,就把研究所裏所謂的 “非原創 “的人趕走。研究所裏最怕的房間是弗萊克斯納的辦公室。他在那裏可以很殘酷,好幾個著名的科學家都怕他。甚至在弗萊克斯納的追悼會上,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説:“與研究所的福利相比,個人對弗萊克斯納博士來説如同無物。”
他從媒體上為研究所尋求關注,從科學界尋求榮譽。他自己的工作也引起了爭議。洛克菲勒研究所成立後不久,美國東部地區就發生了腦膜炎的流行。為了抗擊感染,人們採取了鋌而走險的措施。白喉抗毒素被嘗試,一些醫生甚至嘗試了古老的出血病人的做法。在霍普金斯醫院,庫欣嘗試了從椎管中排出充滿膿液的方法。
在洛克菲勒研究所,腦膜炎的流行似乎是一個特殊的挑戰。洛克菲勒和蓋茨想要的是結果 而弗萊克斯納則希望能取得成果。
十年前,威廉-帕克完善了白喉抗毒素 他開發了一種抗腦膜炎球菌的血清。他的血清在所有的實驗室測試中都發揮了作用。但它對人沒有效果。現在,兩個德國人研製出了類似的血清,但他們直接將其注射到脊柱中,而不是靜脈或肌肉中。通常這種疾病的死亡率是80%。在102名患者中,他們將死亡率降低到67%,暗示但不是統計學上的顯著改善。
不過,弗萊克斯納的直覺告訴他這意味着什麼。他重複了德國的實驗。他的病人死亡率為75%。然而,他並沒有放棄這種方法,而是堅持了下來;他開始了一系列漫長的實驗,無論是在實驗室裏,還是在生理學上,都是為了提高血清的效力,尋找給猴子管理的最佳方法。經過三年的努力,他確定了方法:首先,將針頭插入脊髓內--在脊髓內的一層薄薄的膜下--抽出50cc的脊髓液,然後再注射30cc的血清。除非先抽出液體,否則注射會增加壓力,導致癱瘓)。這招果然奏效。712人的死亡率下降到31.4%。
波士頓、舊金山、納什維爾的醫生--都證實了這項工作,其中一位醫生指出:“鄉村醫生使用這種血清取得了顯著的效果。”
並非所有的人都接受弗萊克斯納的作用。後來,在一本細菌學教科書中,帕克暗示弗萊克斯納對血清的開發貢獻不大。弗萊克斯納的回應是,他憤怒地參觀了帕克的實驗室;隨後發生了一場大喊大叫的比賽。兩人之間還會有更多的爭執,足夠的公開性,以至於報紙報道了一次。
最終,弗萊克斯納將感染腦膜炎球菌的患者的死亡率削減到18%,這是細菌性腦膜炎的最常見原因。根據最近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的研究,今天用抗生素的病人在麻省總醫院,世界上最好的醫院之一,患細菌性腦膜炎的死亡率為25%。
他和研究所得到了大量的宣傳。他喜歡它,並希望得到更多。蓋茨和洛克菲勒也是如此。特別是在研究所的前十年,每當有人在那裏似乎在一些令人興奮的邊緣,弗萊克斯納徘徊。他的持續關注似乎是對結果的要求,他經常敦促研究者公佈結果,例如,他寫道:“鑑於比利時和法國的公開報告出現的速度之快,我建議公佈你們目前的結果。請及時與我聯繫。”
壓力並不都是來自弗萊克斯納。它只是通過他流下來的。在1914年的一次晚宴上,蓋茨宣稱:“誰沒有感受到對整個廣闊世界有用的悸動慾望呢?這個研究所的發現,已經隨着他們的治療事工到達了非洲的深處。 你在這裏宣佈一個發現。在晚上之前,你的發現會在全世界閃現。30天后,地球上的每一所醫學院都會有它的身影。”
結果是一個宣傳機器。受人尊敬的調查員嘲笑該研究所,一位曾在那裏呆過的人説,“經常把不重要的東西當作天才的作品而大肆宣傳”,因為 “行政管理人員和主任們被機構廣告的慾望所驅使”。然而,弗萊克斯納也有一個大視野。在他自己的工作中,他擁有韋爾奇所缺乏的東西:提出一個大問題,並將其框定在使回答這個問題變得可以實現的方式上的能力。而當他判斷一個研究者出身,是研究所的資產時,他給予全力支持。他對諾貝爾獎獲得者亞歷克西斯-卡雷爾和卡爾-蘭德斯泰納都是這樣做的,他們的工作很早就得到了認可,但他也給那些尚未成名的年輕研究者以自由和支持。佩頓-魯斯的本科和醫學學位都來自霍普金斯大學,他將因發現病毒可以致癌而獲得諾貝爾獎。他在1911年做出這一發現。直到1966年才得獎。起初科學界嘲笑他,他的工作先是被證實,然後才被讚賞,花了那麼長時間。然而弗萊克斯納始終支持他。托馬斯-裏弗斯,一位在洛克菲勒接受霍普金斯大學培訓的科學家,他定義了病毒和細菌之間的區別,他回憶説:“我並不是説弗萊克斯納不強硬或不能刻薄--他可以,相信我--但他對人也很温柔。”
即使是在向科學董事會提交的正式報告中,想到的或許是魯斯,也或許是保羅-劉易斯,一位與弗萊克斯納直接合作的、前途無量的年輕科學家,弗萊克斯納説:“最幹練的人往往是最散漫、最自謙的人。他們在很多情況下需要得到保證,讓他們相信自己。” 當另一位對弗萊克斯納有信心的科學家想換個領域時,弗萊克斯納告訴他:“你需要兩年時間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在那之後,我才會對你有任何期待。”
最後,弗萊克斯納相信開放性。他歡迎不同意見, 預期摩擦和互動, 希望研究所 成為一個活的東西。午餐室對弗萊克斯納來説和實驗室一樣重要。在那裏,在不同領域工作的同事們交換着意見。“Rous是個出色的對話者,Jacques Loeb,Carrel,“當時還是初級研究員的Michael Heidelberger回憶説。雖然Rous和Carrel獲得了諾貝爾獎,但Loeb可能是最具煽動性的。“這些會議有時真的很了不起。他們是一個巨大的靈感。”
每個星期五都特別重要;研究者們經常在一個休閒的環境中展示他們最近的工作,同事們發表意見,建議實驗,增加不同的背景。這是一個充滿興奮、近乎神聖的地方,儘管有些人--比如另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卡爾-蘭德斯泰納--幾乎從不做報告。弗萊克斯納積極尋找那些在其他地方不適合的個人主義者,不管他們是孤獨者還是驍勇善戰者。混合才是最重要的。Rous説,弗萊克斯納使研究所成為 “一個有機體,而不是一個機構”。
而弗萊克斯納的影響,就像韋爾奇的影響一樣,遠遠超出了他個人在實驗室裏做的任何事情,或者説,在洛克菲勒研究所本身。
甚至在研究所產生廣泛影響之前,美國的醫學科學就已經達到了世界水平。1908年,國際結核病大會在華盛頓召開。羅伯特-科赫從德國趕來,他偉大而又威嚴,準備作出判斷並頒佈法令。
在韋爾奇領導的病理學和細菌學科的一次會議上,帕克宣讀了一篇論文,稱 “現在已經絕對確定,相當多的兒童從牛乳中的桿菌感染了致命的全身性結核病”。科赫堅持認為帕克的觀點是錯誤的,沒有證據支持牛把結核病傳給人的説法。西奧伯德-史密斯隨即站起來支持帕克的觀點。爭論在房間裏爆發了。但國會作為一個整體被説服了;幾天後,國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採取預防措施,防止結核病從牛傳染給人。科赫發話了:“先生們,你們可以通過你們的決議,但後人會決定對錯!”
一位代表指出:“科赫博士隔離了結核桿菌,今天,科學隔離了科赫博士。”
科學是不民主的。投票並不重要。然而這次投票標誌着美國醫學時代的到來。這絕不僅僅是霍普金斯一家的功勞。帕克和史密斯都沒有在那裏接受過訓練,也沒有在那裏教過書。但霍普金斯大學和洛克菲勒研究所即將把另外兩個部分整合在一起 這將給美國醫學帶來真正的科學領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