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華人】東南亞客家人:開拓者、漂泊者、聯結者_風聞
海国图智研究院-海国图智研究院官方账号-海国图智研究院,新型、独立的国际关系社会智库2020-07-29 08:28
東南亞客家人:開拓者、漂泊者、聯結者
摘要:客家發展史是一部顛沛流離、艱苦卓絕的辛酸史,也是一部敢為人先、頑強拼搏的拓荒史。勇敢無畏、敢於冒險的客家人多次遷徙,甚至漂洋過海到東南亞等地區開疆拓土,為當地建設和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隨着時間的推移,定居在東南亞的客家人將強烈的族羣認同和濃厚的鄉土觀念寄託在了客家方言、客家山歌、客家會館、客家廟宇等文化載體上,但也在東南亞國家和社會的城市化、現代化、全球化進程中經歷了認同挑戰、認同困惑以及認同適應。今天,東南亞客家人同其他地區和其他民系的海外華僑華人一樣,充當中國與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天然紐帶和重要橋樑,成為中國對外政治、經濟、文化交往的助推器和粘合劑。

開拓:東南亞客家人的拓荒與冒險精神
客家是漢族民系之一,也是唯一一個不以地域命名的民系,對共同文化的認同構成了客家族羣認同的心理基礎。作為從黃河流域中原地區南遷的漢人,客家人至少經歷了五次大南遷,現主要聚居於贛南、閩西、粵東等地,並廣泛分佈在全球80多個國家和地區。由於近代嶺南地區很多人“下南洋”,客家人也是其中的主體之一,因此海外客家人主要分佈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新加坡、越南等東南亞國家,也有不少客家人漂洋過海到北美、歐洲、澳洲等地謀生。
歷史上,客家人總是“在夾縫中生存”,哪裏有更好的生存發展機會就遷往哪裏,怎樣有利於生存發展就適時改變自己;正因如此,**客家發展史雖然是一部顛沛流離、艱苦卓絕的辛酸史,但同時也是一部敢為人先、頑強拼搏的拓荒史。**這種大規模遷徙,極大地磨鍊了客家人堅韌不拔的精神和務實靈活的品質。就算身處貧瘠的山野,客家人也能從中汲取到生生不息的動力:生活的艱辛煉造了他們吃苦耐勞的品性;資源的匱乏使他們不畏險阻,勇於拓荒;聚族而居的習俗讓他們易於組織和領導;尊師敬祖的傳統又塑造了他們大義凜然的民族氣節。所以,無論是孕育於贛南、成熟於閩西,還是發展於粵東、海外,客家人往往是在極端弱勢的地位下,先融入當地再壯大自己,把自身文明與當地特色文化巧妙地融合,以“敢為天下先”的超人膽識,成為了一支不甘屈服、開拓進取的力量,迸發出超強的生存能力。

客家人帶着開拓和冒險精神,來到東南亞後總是在最貧瘠的土地上拓荒、修鐵路、開礦山、建商埠。雖然不少人中途遇難,但這並沒有阻擋他們探險的腳步,大批客家人逐漸在東南亞定居下來。泰國南部的合艾、馬來西亞的吉隆坡等,都是客家人最早在這些地方開拓和發展起來的。馬來西亞華人學者劉果因分析道:“客家人處在韓江、北江和東江的上游,土地貧瘠,又無港口,所以受人口的壓力,比其他民系更大而更難解決。又加以明末清初抗清運動的失敗,因此來到南洋。這些來到南洋的客家人,在家鄉既沒有作為商業根據地的港口,也沒有航海貿易的經驗。因此,一到南洋,經濟上便與故鄉脱節,而成為孤立無援的移民。所以只好靠雙手勞動:或從事農工,或經營礦業,披荊斬棘,替人開埠。”可見,客家人總是扮演着拓荒者的角色,他們不能改變局勢,就因時而變、順勢而為;不能改變他人,就改變自己,繼續遷徙乃至遠走海外尋找生機,始終勇敢前行。
漂泊:東南亞客家人的文化認同和適應
從避亂逃荒,到揚帆出海,客家人的腳步一直都未曾停下。“客家”從本質上講是一個文化概念,客家人有着獨具自身特色的客家語言和客家文化。然而,空間的移動和邊界的跨越所帶來的身份認同撕裂與困惑,必然是強烈而持久的。與其他總在遷徙的族羣一樣,客家人亦不能免俗。而“客”一字,在漢語中最早就是對來訪者的敬稱,後來也用於稱呼旅居他鄉的人,詩云“獨在異鄉為異客”。與“主”相對,“客”是一個無所倚恃,又疲於奔忙的形象;族如其名,“客家”本身就帶有一種顛沛流離的漂泊感。
早期移居東南亞的華人及其後裔的“國家”、“民族”觀念比較淡薄,往往以方言來劃分羣體**。由於強烈的鄉土宗族觀念,方言成為他們最重要的認同標誌,客家話、客家山歌、客家方言等都是客家文化認同的重要載體。**“客家人在各幫為獨特,既非地緣,亦非血緣,而為方言羣。任何方言,均有遞變,獨客家方言,不繫乎時,亦不繫乎地。此其獨特者也。”客家人創造了“亻厓”這個字,其意思是“我”,念做“ngai”——從字面上看,走到了懸崖邊上,再無路可走的人,就是客家人。祖祖輩輩的客家人正是這樣,把他們深深的鄉土情結和族羣認同,都安放在了這些共同的文化符號上。**客屬會館是客家人團結的象徵,東南亞國家客屬會館在組織社會和文化活動中發揮着重要的推動和協調作用。**比如,泰國客家總會永遠榮譽會長伍啓芳為弘揚客家文化做出了不懈努力:經常帶兒孫輩到中國考察,接受中華文化的教育與薰陶;創立了泰國客家文藝聯誼會,聯絡全泰國客家文化人士,並定期舉辦“客家之音”活動;出資設立了梅松文藝基金會,親自撰寫文章呼籲泰國客家人將客家精神發揚光大,鼓勵泰國客家青年學習和發揚客家文化。**除此,客家人的廟宇也是重要認同載體。**在早期東南亞華人社會中,廟宇除了是祭祀神明的地方之外,還兼有學校和會所的功能。比如,馬來西亞吉隆坡、馬六甲、芙蓉、文冬等地客家人信奉仙四師爺,設有仙四師爺廟,丁加奴州(今稱登嘉樓州)蒲萊華人新村興建了大伯公廟,每到節假日村民們都去燒香祭拜。這些物質文化陣地和非物質文化,都是東南亞客家人族羣認同感的重要載體。

**然而,隨着東南亞各國城市化與現代化推進,東南亞客家人正在慢慢地放棄傳統的客家文化,他們對客家族羣的認同感也在一步步地走向式微。**為了融入更大範圍的華人社會和當地主流社會,客家話已淪為街頭小販的語言和客家老人懷舊的一種情緒宣泄,客家山歌等文化形式也在當地被邊緣化甚至消失了。東南亞客家後裔的族羣認同也變得比較淡薄,他們雖然知道出身客家,但不太會講客家話,也未必認同客家文化或參加客家人的組織,而是更強調國家身份認同。**實際上,東南亞客家人長期以來都面臨着文化認同和適應問題。**上世紀50年代,許多東南亞國家都取締了華文學校和華文教育,而且當地華人傾向於把後代送到西方國家接受高等教育和文化薰陶,導致他們對方言、習俗等中國文化比較陌生;加之東南亞國家獨立後加緊奉行本土民族優先政策,華人在當地社會受到排擠,東南亞客家人也就不得不重新適應生存環境,淡化甚至放棄客家族羣認同在某種程度上是他們被迫做出的選擇;尤其是隨着東南亞國家城市化和現代化的推進,傳統家庭逐步瓦解,跨族通婚現象不斷增多,宗教信仰日益多元化。東南亞社會環境的改變直接對東南亞客家人的方言傳承、文化繼承和族羣認同形成了挑戰。故此,全球化、城市化、現代化給包括客家話在內的方言以及建立在方言基礎上的東南亞華人文化支系帶來的衝擊是深刻的。隨着維繫華僑華人認同的紐帶式微,他們的認同也就逐漸由族羣認同向民族-國家認同的範式轉變。
聯結:東南亞客家人的橋樑及紐帶作用
雖然客家是個“漂泊無依”的民系,但如今已經繁衍了近一億人口,在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自己的事業和聲望,還有民謠道“有海水的地方就有華僑,有華僑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如今東南亞客家人不僅向專業技術、金融貿易挺進,而且在政治上也嶄露頭角。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和現任總理李顯龍、泰國前總理他信和英拉等人的祖籍地都是世界客都廣東梅州,多次回到廣東梅州探親、祭祖。中國與東南亞國家關係發展以及中國-東盟關係提質升級的過程中,以華僑華人為橋樑的民間交流作為官方交往的有效補充發揮了重要作用,而東南亞客家人同其他漢民系一樣,都是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經貿合作和文化交流的天然紐帶。

目前,海外的客家社團中,地處東南亞的佔了近半數,主要分佈在馬來西亞、泰國、新加坡、印尼、越南、文萊等國,這些客家社團是聯繫中國和東盟國家客家人的重要平台與渠道。世界客屬總商會更是一個具有經濟意義的民間組織,在中國、印尼等國設立了分會;它把世界客屬商人和他們的產業鏈廣泛有機地聯合起來,形成團結網絡,組建合作平台,提高國際知名度,提高客屬商人在定居國的政治經濟地位。包括客家人在內的海外華僑華人,日漸成為所在國的重要智力資源,他們還了解當地政治、法律、語言、文化和族羣關係,知道如何融合中國文化與當地文化,而且能提供豐富的人力資源、雄厚的資金支持和寬泛實用的人脈網絡,因此獨具助力中國企業等行為體“走出去”、“走進去”的特殊優勢。

從1971年世界客屬第一屆懇親大會在香港舉辦之後,中國鄭州、贛州、成都等地都陸續舉辦過,2019年第三十屆懇親大會則在著名僑鄉梅州舉辦。近年,先後有陳、林、鄭、葉、許、黃、張、方、莊、蔡等來自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姓氏宗親組織赴河南尋根祭祖,一直以來都定期舉行公祭客家母親河等一系列活動。這都凝聚了海內外客家人的情誼,增強了海內外客家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更是海外客家人心繫中國、情牽家鄉的見證。客家民系人文薈萃、鍾靈毓秀,東南亞等地的客家人可以成為中國與這些國家和地區實現民心相通的借力對象,我國宜更加充分和巧妙地挖掘和發揮海外華僑華人在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中特殊的粘合劑和助推器的作用。
(陳旖琦,海國圖智研究院研究助理,現為中文出版物《東南亞觀察》編輯,研究興趣:中國-東盟關係,區域一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