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論語》1-1：論學習：為無益之事，遣有涯之生_風聞

《論語》1-1：《學而篇》：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學習是人的天生本能（其實對於其它高級動物而言也是如此），也是人生存的必需。嬰兒自呱呱墜地，在母親的懷抱中吸食母乳始，就開始了一生的學習。據現代生理和心理學，嬰幼兒時期，既是其身體高速發育期，也是其心智快速成長期；然後從幼兒到青少年期，人們日常的基本任務就是吃飯長身體，學習長腦子。

生物界中，沒有任何一種生物在獨立生存之前，需要像人一樣經歷如此漫長的成長學習期：中國古人男子20歲成年稱弱冠，女子15歲成年稱及笄；現代中國人18歲成年，但真正能成家立業、單門獨户養活自己的，差不多到20歲之後了。**將漫長的20多年的生涯用作學習和獨立生活的準備，並非因為人獨立生活的能力不及其它生物，而是因為人類生活的複雜性和層階要遠遠高於其它生物。**如果人類不過是像豬或者獅子那樣飢了就找食物吃，吃飽了就睡覺，那我們也不需要這麼漫長的學習成長期。但事實是：我們在吃和睡之外，還要應對複雜的生活，要豐富和提升自己的快樂，所以才需要漫長的學習，和不斷的學習，甚至是終生的學習。

學習可以分為兩種：功利性學習，和非功利性學習。

顧名思義，功利性學習就是指那些學了就有用和能用的學習，比如門類眾多的一技之長的學習。學習廚藝，就可以自己做飯和享用，還可以為人做飯而換取回報；學了裁縫技術，就可以自己做衣服穿，或賣出去而換取錢財；到藍翔學挖掘機或去駕校學開車，也是出於類似的目的和具有類似的功用。

非功利性學習，是指那些看似學了沒什麼用，但深究亦自有其功用的學習。比如學習文言文，能直接換來財富用以提升衣食住行的檔次嗎？似乎不能，但那些古文專家們，卻是以此維生的，你能説它沒用嗎？而他們之所以能以此為生，終歸也還是因為它是有用的，只不過這種功用，是在精神文化方面的，而非衣食住行等物質層面的。

由此可見，所謂功利性學習和非功利性學習，只是一種相對的劃分，並無絕對的界限。比如你學習音樂（中國的琴童之多，鮮有匹敵！），只停留在業餘的階段，那就頂多自娛自樂，這自然也是一種功用；如果學到了專業階段，則可以娛樂他人，那就可以變成安身立命的依靠，功用就更大了。再如所謂理、工之分：理科相對於工科，技術性和功用性似乎就差許多，但它卻是後者的基礎。否定理科的功用，正如只看到高樓大廈地面以上部分的作用，卻否定其地基的功用一樣荒謬。

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是非常強調功利性學習的，所謂學以致用，或經世致用；但也並不否定非功利性學習，如所謂“不為無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復旦大學的民間校訓——讀無用之書，擁有一顆自由的靈魂——亦復如是。

不僅如此，當人們的物質生活已經達到一個較高的層面之後，對非物質生活的追求就會越來越高。從某種程度上説，一個人，其非物質文化生活的層級，決定着其人生層級的高低。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的心理需求層級論，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也因此，隨着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那些非功利性的學習，在一個人一生學習中所佔的比重，也會越來越高。

學習，理當是一件終身不輟的事情。然而，骨感的現實是：許多人隨着身體成長達到巔峯，其學習求知的慾望和能力也在不斷下降。這不能不説是一件遺憾甚至悲催的事情。在我看來，凡是“問題人”，無論是自殺還是殺人、或在精神痛苦的泥淖深陷而不能自拔的人，某種程度上，都和學習力的下降有關。

《論語·里仁》：“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為什麼？因為學習（聞道）本身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説，學習本身就可以是也應該是目的，而非謀生的手段。如果一個人學習僅是處於謀生的需要，那就還停留在“功利性學習”的階段。對此，我會為之感到悲憫，或者遺憾。

當一個成年人提出“傻子之問”（學哲學有什麼用？學《論語》有什麼用？學詩詞有什麼用？讀《三國演義》和《紅樓夢》有什麼用？）的時候，他自己是渾然不覺自己的無知和low的，這樣的人，實在不足以言學習。

迴歸本章：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學習並不時地實踐檢驗之，當然是一種快樂；有朋自遠方來，切磋論道，怎麼能不快樂呢？學習是自己先獲得了快樂，至於別人知與不知，何必介懷愠怒呢？

網購兩套電腦椅，虎子用一個小時才對着説明書安裝搞定第一套；用二十分鐘就搞定了第二套，這就是“學而時習之”。高考放榜，一個深圳中學的小學霸微信報喜：老師，643分，語文119。我問他準備報什麼大學、什麼專業？答曰：中國社科院大學，哲學。這小子是在初中就開始研究AI多年的理科小學霸啊，我知道，他的學習已經進入“非功利性學習”階段了。恭喜他，這就是B站説的後浪吧。（2020-07-29於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