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感-歷史上最致命的瘟疫的史詩故事(第十六章)_風聞
微信公众号_战争机器-2020-07-30 22:57
第十六章
德文斯營地位於波士頓西北三十五英里處的連綿起伏的山丘上,佔地五千英畝。 它包括沿納舒亞河的優良農田,以及直到最近才被砍得只剩樹樁的茂密林地。和全國其他的營地一樣,它以驚人的速度,以每天10.4棟建築的速度建成。1917年8月,它以1.5萬人的規模開放,儘管營地還不完整--它的污水仍然直接排入納舒亞河。
和其他大多數營地一樣,它也曾遭受過麻疹和肺炎的困擾。醫療人員是一流的。對德文斯醫院的一次檢查給了它一個極好的評價,直到它的廚房,指出:“食堂官員消息靈通,警惕性高。”
事實上,德文斯醫院的醫務人員是如此優秀,以至於弗雷德裏克-羅素準備依靠他們來開展幾項新的重大科學調查。其中一項涉及將健康士兵口中的鏈球菌與咽喉部的鏈球菌感染存在相關性。另一項調查是為了解釋黑人肺炎的發病率遠高於白人的原因。還有一個涉及麻疹。在德文斯的夏末,安德魯-塞拉茲少校將最近一例麻疹病例的傳染物質通過瓷器過濾器分離出病毒,給四隻猴子接種了麻疹病毒,並在8月29日開始給一系列人類志願者接種。
德文斯唯一的問題是,它的建築最多可以容納三萬六千人。9月6日,德文斯只容納了四萬五千多人。不過,營地醫院還是可以容納一千二百人,而且它只照顧八十四個病人。有足夠的醫務人員同時進行幾項研究工作,有高度勝任的臨牀工作人員,有幾乎空蕩蕩的醫院,德文斯似乎已經做好了應對任何緊急情況的準備。
但事實並非如此。
在港口報告任何疾病前一週,波士頓公共衞生當局擔心。“在8月的第三週,突然出現了非常顯著的增長 在該區德文斯營地的軍隊營地發生的肺炎病例, 似乎證明了一種懷疑,即流感疫情可能已經在那裏的士兵中開始流行。”
雖然德文斯的爆發可能還是來自海軍聯邦碼頭的設施,但也可能是獨立發展的。它甚至可能從德文斯蔓延到波士頓。無論如何,在9月1日,德文斯又有四名士兵被診斷出患有肺炎,並被送進了醫院。在接下來的六天裏,又有二十二個新的肺炎病例被診斷出來。不過,這些都沒有被認為是流感。
9月7日,第四十二步兵連D連的一名士兵被送到醫院。他痛得一碰就叫,而且神志不清。經診斷,他得了腦膜炎。第二天,他所在的連隊又有十幾個人被送進了醫院,懷疑是得了腦膜炎。這是一個合理的診斷。症狀並不像流感,幾個月前營地還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腦膜炎流行,醫生們--缺乏任何虛偽的自尊心--甚至打電話向羅森瑙求救。他自己也來了,還有六名細菌學家;他們幾乎晝夜不停地工作了五天,確認並隔離了179名疾病攜帶者。羅森瑙離開營地時,對軍隊的醫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儘管他和他的工作人員做了很多工作,但他曾向海軍上級建議,同樣的努力在海軍是不可能的。
現在,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其他組織開始報告流感類疾病的病例。醫務人員雖然很優秀,但一開始並沒有把這些不同的病例相互聯繫起來,也沒有把它們與聯邦碼頭的疫情聯繫起來。他們沒有嘗試隔離病例。在最初的幾天裏,甚至沒有保存流感病例的記錄,因為他們 “被看成是春季襲擊許多營地的流行病的例子”。在擁擠不堪的營房和食堂裏,男人們混在一起。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然後,突然,一份軍方報告指出, “簡單地説,流感… 發生了爆發”。
它確實發生了爆發。在一天之內,1,543名德文斯營的士兵報告患了流感。9月22日,整個營區19.6%的人都在報病假,而報病假的人中幾乎75%的人都已經住院了。到那時,肺炎和死亡已經開始了。
僅9月24日一天,就有342名男子被診斷出患有肺炎。德文斯通常有二十五名醫生。現在,隨着軍隊和文職醫務人員湧入營地,有二百五十多名醫生在治療病人。醫生、護士、勤務兵早上五點半上班,一直穩定地工作到晚上九點半,睡了一覺,然後又開始工作。然而到了9月26日,醫護人員已經不堪重負,醫生和護士不僅病倒了,而且奄奄一息,他們決定不再收治病人,無論病情如何。
紅十字會當時自己也因疾病向平民蔓延而不堪重負,又設法找到了12名護士來幫忙,並派他們去了。他們幫不上什麼忙。十二人中有八人因流感倒下,兩人死亡。
因為這不是普通的肺炎。羅伊-格里斯特醫生,是醫院的軍醫之一,他給一位同事寫道:“這些人一開始似乎是普通的感冒或流感發作,當被帶到醫院時,他們很快就發展成有史以來最惡性的肺炎。入院兩小時後,他們的顴骨上就會出現桃花心木斑,幾小時後,你就可以開始看到青色的斑點從他們的耳朵延伸到整個臉部,直到很難區分有色人種和白人。” 動脈中攜帶氧氣的血液是鮮紅色的,靜脈中沒有氧氣的血液則是藍色的。由於肺部無法將氧氣轉移到血液中,所以受害者的臉色發紺。在1918年,發紺的情況非常極端,使一些受害者變得如此黑暗--整個身體的顏色可以和一個人手腕上的靜脈顏色相似--這引發了謠言,説這種疾病根本不是流感,而是黑死病。
格里斯特繼續説:“那麼,距離死亡到來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真是太可怕了。看到一個人、兩個人或二十個人死去還能忍受,但看到這些可憐的魔鬼像蒼蠅一樣掉下來。 我們平均每天有100人死亡,肺炎意味着所有病例的死亡,我們失去了大量的護士和醫生,艾爾這個小城是一個景象。要用專列運走死者。有好幾天都沒有棺材,屍體堆積如山,這比他們在法國戰後的任何景象都要好。一座超長的營房已經被騰出來供停屍房使用,它會讓任何一個人坐起來,並注意到走在長長的死士隊伍中,所有的死士都穿戴整齊,排成兩排。“老夥計,上帝與你同在,直到我們再次見面。”
韋爾奇、科爾、維克多-沃恩和弗雷德裏克-拉塞爾,他們現在都是上校,剛剛結束了對南方軍隊基地的巡視。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樣的巡視,和以前一樣,他們知道軍營可以提供爆炸性的火藥,他們一直在巡視營地,以發現並糾正任何可能讓疫情立足的做法。他們還花了很多時間討論肺炎的問題。離開喬治亞州的麥肯營地後,他們退役後到北卡羅來納州的阿什維爾放鬆了幾天,那裏是南方最時髦的避暑勝地。範德比爾特夫婦在那裏建起了全國最精緻的莊園之一,而在不遠處,韋爾奇的老同事威廉-哈爾斯泰德在山上建起了一座虛擬的城堡(如今哈爾斯泰德的家是一個叫做高漢普頓的度假勝地)。
在格羅夫公園旅館(Grove Park Inn),這個城市最優雅的環境之一,他們聽了一場音樂會。韋爾奇點燃了一支雪茄。一個服務員立即告訴他,不允許吸煙。他和科爾退到陽台上,開始聊天。另一個服務員要求他們在音樂會期間請保持安靜。韋爾奇厭惡地離開了。
同時羅素給弗萊克斯納寫道:“我們都很好。韋爾奇、沃恩和科爾,以及我有一次非常有利的旅行,並開始相信免疫--“在這一點上,他指的是操縱免疫系統的努力--“是肺炎中最重要的東西,就像其他傳染病一樣。這是個很好的工作假説,我們將通過今年秋冬在實驗室、病房和野外的工作來嘗試跟進。祝你好運。”
星期天的早晨,大家輕鬆愉快地回到華盛頓。但當他們走下火車時,他們的心情突然發生了變化。一個護衞一直在等他們,他的焦慮很快就傳達了出來。他要帶他們去外科醫生的辦公室--馬上。高爾加斯本人在歐洲。當他們打開門時,他的副手幾乎沒有抬頭。“你們將立即前往德文斯。 西班牙流感已經襲擊了那個營地。”
八小時後,他們在寒冷的細雨中抵達德文斯。整個營地一片混亂,醫院本身就是一個戰場。戰爭確實已經回家了。當他們進入醫院時,他們看到連續不斷的隊伍從軍營中湧入,他們扛着毯子或自己被扛着。
沃恩記錄了這一景象:“數百名身穿國家軍服的年輕壯士,以十人以上為一組,走進醫院的病房。他們被安排在小牀上,直到每張牀都滿了,然而還有人擠進來。臉色帶着青色;一陣陣令人痛苦的咳嗽帶起了染血的痰液。”
護理幾乎是不存在的。基地醫院的設計容量為一千二百人,最多隻能容納--即使擁擠程度 “超過了允許的範圍”,據韋爾奇説是兩千五百人。現在卻容納了六千多人。所有的牀位早已被填滿。每一條走廊,每一間空房,每一個門廊都被填滿了,擠滿了病號和垂死的人佔據的小牀。這景象沒有任何防腐劑的作用。也沒有護士, 當韋爾奇趕到時,兩百名護士中有七十人已經病倒在牀,每小時都有更多的人病倒。他們中的許多人都無法康復。醫院裏也瀰漫着一股惡臭。牀單和衣服上都是男人的尿液和糞便,無法起身或清洗自己。
鮮血到處都是,在牀單上,衣服上,從一些人的鼻孔甚至耳朵裏流出來,而其他人則把血咳出來。許多士兵,十幾歲的男孩,二十幾歲的男人--健康的,平時紅潤的男人--都變成了藍色。他們的顏色將被證明是一個致命的指標。
這種景象甚至讓韋爾奇和他的同事們感到寒心。看到停屍房周圍的走廊上堆滿了屍體,更令人不寒而慄。沃恩報告説:“早上,死屍就像枕木一樣堆在停屍房周圍。” 正如科爾所回憶的那樣,“它們被放在地上,沒有任何秩序和系統,我們不得不踩在它們中間,才能進入正在進行屍檢的房間。”
在驗屍室裏,他們看到了迄今為止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桌子上躺着一具年輕男子的屍體,比男孩大不了多少。當他被輕微地移動時,液體就會從他的鼻孔裏湧出來。他的胸部被打開,肺部被切除,其他器官也被仔細檢查。很明顯,這不是普通的肺炎。其他幾份屍檢報告也有類似的異常情況。
科爾、沃恩、拉塞爾、這個科學小組的其他成員都感到疑惑,並感到恐懼的邊緣。他們轉向韋爾奇。
他年輕時曾與世界上最偉大的研究者一起學習。他曾激勵了美國一代傑出的科學家。他曾在中國、菲律賓和日本訪問並看到了在美國不為人知的疾病。他多年來閲讀了許多語言的科學期刊,聽到了世界上所有領先實驗室的後道小道消息。他當然能告訴他們一些事情,有一些想法。
他沒有保證。科爾站在他身邊,認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韋爾奇看起來很緊張,或者很興奮的樣子。事實上,科爾被震住了。“我們其他人感到不安並不奇怪 但我震驚地發現,這種情況,至少在一瞬間對韋爾奇博士來説是太多了。”
然後韋爾奇説:“這一定是某種新的感染或瘟疫。”
韋爾奇走出解剖室,打了三個電話,分別打到波士頓、紐約和華盛頓。在波士頓,他與哈佛大學教授、波士頓大醫院布里格姆醫院的首席病理學家伯特-沃爾巴赫通話,請他進行屍檢。也許那裏有這種奇怪疾病的線索。
但韋爾奇也知道,任何治療或預防都必須來自實驗室。他從紐約的洛克菲勒研究所召見了奧斯瓦爾德-艾弗裏。艾弗裏因為是加拿大人而被拒絕加入洛克菲勒軍隊部隊,但在8月1日,他已經成為美國公民。巧合的是,就在韋爾奇召見他的同一天,艾弗裏從二等兵晉升為上尉。更重要的是,他已經開始了最終將徹底改變生物科學的調查;流感將證實他的這項工作。
當天晚些時候,艾弗裏和沃爾巴赫都到了,並立即開始了各自的任務。
韋爾奇打的第三個電話是打給華盛頓,打給查爾斯-理查德,查爾斯-理查德是代理陸軍外科醫生,而戈爾加斯在前線。韋爾奇詳細地描述了這種疾病,以及他對德文斯和其他地方的病程的期望。因為這是要蔓延的。他敦促 “立即在每一個營地提供迅速擴大醫院空間的經費”。
理查德立即作出反應,向所有醫務人員發出命令,隔離和檢疫所有病例,並將士兵和平民隔離在營地外:“重要的是,在可行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將流感擋在營地之外。 這種疾病的流行往往可以預防,但一旦建立起來,就不能很好地阻止。” 但他也承認了困難。“很少有像流感那樣具有傳染性的疾病” “病人很可能在出現活躍的症狀之前就成為傳染源” “在這場戰爭中,陸軍外科醫生可能看到的任何疾病 都不會對他的判斷力和主動性產生更嚴重的影響”
他還警告陸軍副官和參謀長:“新來的人幾乎肯定會感染這種疾病。在從德文斯營調人的過程中 ,幾乎肯定會把這種疾病的毒害形式傳到其他兵站。 在流行病期間,新的人不應該被送到德文斯營,也不應該把人從那個營地送走”。 第二天,由於已經有其他營地爆發疫情的報告,理查德試圖向參謀長強調這種疾病的致命性,把韋爾奇告訴他的事情説了一遍。“德文斯營的死亡人數可能會超過500人。 德文斯營的經歷可能會在其他大型營地發生。 除了少數例外,它們人口稠密,這種情況往往會增加 “接觸 “感染的機會,以及疾病的毒性和死亡率……
可以預計它將向西傳播,並在其過程中陸續涉及軍事站點。” 他還敦促,除了最 “緊急的軍事需要 “外,人員從一個營區轉移到另一個營區的做法要全部取消。”
高爾加斯曾打過自己的戰爭,以防止流行病在營地爆發。他輸了。
8月27日,就在聯邦碼頭第一批水手生病的同一天,蒸汽船哈羅德-沃克號從波士頓出發,前往新奧爾良。途中有十五名船員生病;在新奧爾良,船上卸下貨物,將三名船員送上岸。這三個人死了。當時 “哈羅德-沃克 “號已前往墨西哥。
9月4日,新奧爾良海軍醫院的醫生首次診斷出該市軍人患了流感;這名水兵是從東北地區來到新奧爾良的。同一天,第二個病人也報告説患了流感;他在新奧爾良服役。接下來進入醫院的四十二名病人中,有四十人患了流感或肺炎。
9月7日,三百名來自波士頓的水兵抵達費城海軍船塢。他們中的許多人,與其他數百名水兵混在一起,幾乎立即被轉移到普吉特灣的海軍基地。還有一些人已經從波士頓到芝加哥北部的五大湖海軍訓練站,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同類設施。
9月8日,在羅德島的紐波特海軍基地,有一百多名水兵報告生病。
病毒正沿着海岸線南下,跳到中西部的內陸,橫跨全國到太平洋。
與此同時,在切爾西海軍醫院,羅森諾和他的醫生團隊也是不堪重負--也深知更大的影響。甚至在艾弗裏到來之前,他和基根就已經開始了國內,也可能是世界上的第一項努力,創造一種免疫血清,以對抗這種新的致命敵人。同時基根向《美國醫學會雜誌》發出了對這種疾病的描述,警告説它 “有望在整個國家迅速蔓延,攻擊30%到40%的人口,並運行一個急性病程。”
基根不正確的地方只在於他把他的估計限於 “整個國家”。他應該説是 “整個世界”。
這種流感病毒,這種 “變異羣”,這種 “準物種”,一直以來都藴含着殺傷力,而且它已經殺了人。現在,在全世界,病毒經過人類的次數大致相同。全世界,病毒都在適應人類,達到最大效率。而在世界各地,病毒正在變成致命的。
從波士頓到世界各地的孟買,像許多其他城市一樣,在6月經歷了一場温和的疫情,致命的病毒幾乎同時爆發了。在那裏,它很快就開始以超過1900年鼠疫嚴重流行的兩倍的速度殺人。
隨着病毒的移動,出現了兩場平行的鬥爭。
一場鬥爭覆蓋了整個國家。在每個城市,每個工廠,每個家庭,每個商店,每個農場,沿着鐵路軌道的長度,沿着河流和道路,深入礦井的內部,沿着山脊的高處,病毒會找到它的方式。在接下來的幾周裏,病毒將考驗整個社會和社會中的每一個元素。社會將不得不聚集起來迎接這個考驗,否則就會崩潰。
另一場鬥爭是在一個緊密的科學家羣體中進行的。他們,像韋爾奇,弗萊克斯納,科爾,艾弗裏,劉易斯,羅森納這樣的人,被強行徵召參加比賽。他們知道需要什麼 他們知道他們需要解決的難題。他們不是無助的。他們有一些工具可以使用 他們知道失敗的代價。
但他們的時間確實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