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感-歷史上最致命的瘟疫的史詩故事(第十五章)_風聞
微信公众号_战争机器-2020-07-30 21:51
第十五章
1918年的流感大流行,就像許多其他流感大流行一樣,是一波一波的。第一波春潮殺死的人很少,但第二波將是致命的。有三種假設可以解釋這種現象。
一是輕度和致命的疾病是由兩種完全不同的病毒引起的。這是極不可能的。第一波的許多受害者對第二波表現出了顯著的抵抗力,這提供了強有力的證據,證明致命的病毒是温和病毒的變種。
第二種可能是温和病毒引起了春季流行,在歐洲遇到了第二種流感病毒。兩種病毒感染了相同的細胞,“重新排列 “了它們的基因,產生了一種新的致命病毒。這種情況可能發生,也可以解釋第一波的一些受害者獲得的部分免疫力,但至少有一些科學證據直接反駁了這一假説,今天大多數流感專家不相信這種情況。
第三種解釋涉及病毒對人類的適應性。
1872年,法國科學家C.J.達瓦內在檢查一個帶有炭疽病菌的血樣羣。為了確定致死劑量,他測出不同量的這種血液,並將其注射到兔子體內。他發現需要十滴才能在四十小時內殺死一隻兔子。他從這隻兔子身上抽血,感染了第二隻兔子,這隻兔子也死了。他重複這個過程,用第二隻兔子的血感染第三隻兔子,以此類推,通過五隻兔子感染。
每次他都確定了殺死所需的最低血量。他發現,細菌的毒力每次都在增加,經過五隻兔子後,致死劑量從10滴血降到了1/100滴。在第十五次通過時,致死劑量下降到一滴血的1/4萬。二十五次後,血液中的細菌已經變得非常毒辣,以至於不到一滴血的1/100,000,000的致死量。這種毒力在培養物儲存時就消失了。這也是一個物種所特有的。老鼠和鳥類在大劑量的同樣的血液中存活下來,而兔子卻被無限量地殺死。
達文的一系列實驗標誌着一種後來被稱為 “通道 “的現象的首次展示。這種現象反映了生物體對環境的適應能力。當一個致病性弱的生物體從一個活體動物傳遞到另一個活體動物時,它的繁殖能力更強,生長和傳播效率更高。這往往會增加毒力。
換句話説,它變成了一個更好、更有效的殺手。即使在試管中改變環境,也會產生同樣的效果。
正如一位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當用於培養生物體的培養基從牛肉湯變為小牛肉湯時,他所研究的一株細菌就變成了致命的細菌。
但這種現象很複雜。殺菌效率的提高不會無限制地持續下去。如果病原體殺滅效率過高,它就會耗盡宿主而自我毀滅。最終它的毒力會趨於穩定,甚至消退。尤其是在跨物種的時候,它的危險性可能會降低,而不是增加。這種情況發生在埃博拉病毒身上,它通常不會感染人類。最初埃博拉病毒的死亡率極高,但經過幾代人的傳遞後,就會變得温和得多,威脅性不是特別大。
所以通道也可以削弱一個病原體。當巴斯德試圖削弱或者用他的話説,“減弱 “豬附紅斑狼瘡的病原體時,他只有通過兔子傳遞才成功。隨着細菌對兔子的適應,它在豬體內失去了部分生長能力。然後,他將兔子培育的細菌接種到豬身上,豬的免疫系統很容易就將其破壞。由於弱菌株上的抗原與正常菌株上的抗原相同,豬的免疫系統也學會了識別並消滅正常菌株。它們對這種疾病產生了免疫力。到了1894年,獸醫用巴斯德的疫苗在法國保護了10萬頭豬;在匈牙利,超過100萬頭豬接種了疫苗。
流感病毒在行為上與其他病原體沒有什麼不同,它也面臨着同樣的進化壓力。當1918年的病毒從動物跳到人身上並開始傳播時,它在適應新的物種時,可能遭受了自身的衝擊。雖然它始終保留着毒性的蛛絲馬跡,但這種衝擊很可能削弱了它,使它變得相對温和;然後,隨着它越來越善於感染新的宿主,它變成了致命的。
麥克法蘭-伯內因在免疫系統方面的工作而獲得了諾貝爾獎,但他的大部分職業生涯都在研究流感,包括其流行病學歷史。他注意到有一次通過將無害的流感病毒變成了致命的病毒。一艘載有流感病人的船訪問了格陵蘭島東部的一個孤立的定居點。船開走兩個月後,爆發了一場嚴重的流感疫情,死亡率高達10%;10%的患病者死亡。伯內特 “有理由確信,這次流行病主要是病毒性流感”,並得出結論,病毒在適應新的人口併成為具有毒性和致命性的病毒之前,以温和的形式經過了幾代人--他估計有十五或二十個人的傳遞。
伯內特在對1918年大流行的研究中得出結論,到1918年4月下旬,“新菌株的基本特徵似乎已經確定”。他繼續説:“我們必須假設,在美國負責春季流行病的祖先病毒傳遞和變異,這個過程在法國繼續進行。”
致命性就在於這種病毒的遺傳可能性;這種特殊的變異病毒羣總是有可能比其他流感病毒更具殺傷力。通行證正在磨礪它的兇性。當它在根部冒煙,自我調整,越來越高效地在人類身上繁殖時,通道正在鍛造一個殺戮的地獄。
1918年6月30日,英國貨輪 “埃克塞特城 “號在海上檢疫站短暫停留後,停靠在費城。她身上摻雜着致命的疾病,但美國公共衞生局局長、平民外科醫生魯伯特-布魯並沒有向海事部門下達任何指令,要求扣留患有流感的船隻。於是,她被釋放了。
儘管如此,船員們的狀況還是非常可怕,英國領事事先安排在一個碼頭接應,除了司機戴着手術口罩的救護車外,空無一物。數十名 “狀況危急 “的船員被立即送往賓夕法尼亞醫院,為了預防傳染病,醫院為他們封鎖了一間病房。阿爾弗雷德-斯坦格爾博士最初在競爭賓夕法尼亞大學著名教授職位時輸給了西蒙-弗萊克斯納,但弗萊克斯納離開後,他確實得到了這個職位,他後來成為了美國內科醫生學院的院長。作為傳染病專家,他親自監督水手們的護理工作。儘管斯滕格爾與弗萊克斯納舊有競爭關係,他甚至找來弗萊克斯納的門徒保羅-劉易斯請教。儘管如此,陸續有更多的船員死亡。
他們似乎是死於肺炎,但據賓夕法尼亞大學的一名醫學生説,這是一種伴隨着奇怪症狀的肺炎,包括鼻子出血。一份報告指出:“人們認為他們得了流感。”
在1918年,所有的傳染病都是可怕的。美國人已經瞭解到 “西班牙流感 “的嚴重性,以至於延緩了德國人的攻勢。現在有傳言説這些死亡也是來自西班牙流感,這讓這個城市很不平靜。那些掌控戰爭宣傳機器的人不希望刊登任何可能傷害士氣的消息。兩名醫生對報紙斷然表示 這些人不是死於流感的。他們在撒謊。
這種疾病沒有傳播。 短暫的隔離已經讓船停留了足夠長的時間,以至於當船靠岸時,船員們不再具有傳染性。這種特殊的烈性病毒,找不到新的燃料,就把自己燒光了。這個城市躲過了一劫。
到現在,病毒已經經歷了無數次在人類身上的傳遞。甚至當醫學雜誌在評論這種疾病的温和性時 世界各地都出現了惡性爆發的跡象
7月8日那一週,倫敦有287人死於流感肺炎,伯明翰有126人死亡。一位做了幾次屍檢的醫生指出:“肺部的病變,複雜或多變,讓人覺得在性質上與過去20年裏做的數千次屍檢中常見的任何病變完全不同。它不像普通年份的普通支氣管肺炎。”
美國公共衞生局的《公共衞生週報》終於注意到了,終於認為這種疾病足夠嚴重,警告全國的公共衞生官員説:“英國伯明翰爆發了流行性流感……據稱,這種疾病正在迅速蔓延,並在其他地方出現”。並警告説 “有致命病例”。
早些時候,一些醫生堅持認為這種疾病不是流感,因為它太温和了。現在其他人也開始懷疑這種病是流感--但這次是因為它似乎太致命了。缺氧有時非常嚴重,以至於受害者變得青紫--他們的身體部分或全部變成藍色,有時是非常深的藍色。
8月3日,一名美國海軍情報官員收到了一封電報,他迅速蓋上了秘密和機密的印章。他指出他的消息來源是 “可靠的”,他報告説:“我被秘密告知……現在在瑞士各地流行的疾病是俗稱的黑死病,儘管它被指定為西班牙病和抓狂。”
許多關於這場大流行的歷史都把致命疾病的爆發--即第二波的錘擊--描繪成在世界廣泛分離的地區突然和同時發生的,因此令人深感困惑。事實上,第二波疫情是逐步發展的。
當水在鍋裏沸騰的時候,先是一個孤立的氣泡從鍋底釋放出來,上升到水面。然後又是一個。然後是兩三個同時出現。然後是半打。但如果不把熱度調低,很快鍋內所有的水都會運動起來,水面上是一片沸騰的劇烈混亂。
在1918年,每一次最初的致命性爆發, 儘管它可能看起來是孤立的, 就像鍋裏即將沸騰的第一個氣泡浮出水面。火焰可能在哈斯克爾點燃,並引發了第一次爆發。在一個小基地殺死所有法國新兵的5%的爆發是另一個。路易斯維爾還是另一次,埃克塞特城的死亡和瑞士的爆發也是如此。所有這些都是致命疾病的爆發,猛烈的泡沫浮出水面。
流行病學研究在大流行後不久就寫出了這一點。其中一份報告指出,美國的軍營 “從1918年8月4日結束的一週開始,報告為流感的病例逐漸增多,從8月18日結束的一週開始,報告為流感性肺炎的病例逐漸增多。如果這真的是大流行病浪潮的開始,我們應該預期,如果把這些系列的數據用對數標尺繪製出來,那麼從一週到一週的增加就會按照流行病曲線通常的對數上升曲線繪製成一條直線,這個條件已經基本滿足,上升曲線在對數紙上繪製成一條實際上的直線。” 報告還發現,美國和歐洲夏季都有 “越來越嚴重的明確爆發”,這些爆發 “難以分辨地與秋季大潮融合在一起”。
8月初,一艘從法國駛往紐約的汽船上的船員受到了流感的重創,“所有的海員都匍匐在船上,不得不投入哈利法克斯。“據戈爾加斯辦公室的一位流行病學家説,這艘船一直停留在那裏,直到有足夠多的船員病好了才能繼續前往紐約。
8月12日,挪威貨輪 “Bergensfjord “號在海上埋葬了4名死於流感的人員後抵達布魯克林。它載着兩百名仍然患病的人;救護車將其中許多人送往醫院。
紐約市衞生部門負責人羅伊爾-科普蘭和港口衞生官員共同表示,“沒有絲毫流行病的危險”,因為這種疾病很少襲擊 “營養良好的人”。(即使他是對的,他自己的衞生部門的一項研究也剛剛得出結論,該市20%的學童營養不良)。他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來防止感染的蔓延。海軍公告警告説,8月14日和15日有兩艘來自挪威的汽船和一艘來自瑞典的汽船抵達紐約市,船上有流感病例。8月18日,紐約的報紙描述了 “Rochambeau “號和 “Nieuw Amsterdam “號上的疫情;這兩艘船上的人都被送到了聖文森特醫院。
8月20日,連科普蘭也承認,流感雖然輕微,而且他聲稱--肯定不是以流行的形式存在於這個城市。
致命的病毒變種在人類中找到了它的家。現在,幾乎在同一時間,在相隔數千英里的三大洲--佈列斯特、塞拉利昂的弗裏波特和波士頓--殺傷力巨大的滾滾熱浪即將開始。
抵達法國的200萬美軍中的近40%--79.1萬人--在佈列斯特上岸,這是一個能同時處理幾十艘船的深水港。來自世界各地的部隊都在那裏上岸。佈列斯特和其他許多城市一樣,在春天已經出現了流感的爆發,儘管和其他大多數地方一樣,流感是温和的。第一場死亡率很高的流感爆發發生在7月,是一支來自阿肯色州派克營的美軍替補分隊。他們佔據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營地,疫情最初似乎得到了控制。但事實並非如此。到了8月10日,也就是英軍宣佈流感疫情結束的同一天,駐紮在佈列斯特的法國水兵因流感和肺炎住院,以至於淹沒了那裏的海軍醫院--被迫關閉。而他們的死亡率也開始飆升。
8月19日的《紐約時報》注意到了另一次爆發。“有相當數量的美國黑人, 乘坐馬匹運輸隊前往法國, 在岸上感染了西班牙流感 ,並在法國醫院死於肺炎”。
又過了幾周,佈列斯特周圍的所有地區都陷入了火海。美軍繼續湧入然後湧出該城,與同樣在附近訓練的法軍混在一起。當兩支軍隊的士兵離開附近時,他們將病毒集體擴散。
塞拉利昂的弗里敦是西非海岸的主要塗炭中心,為從歐洲到南非和東方的船隻提供服務。8月15日,“曼圖亞號 “抵達那裏,有兩百名船員患了流感。汗流浹背的黑人在幾名船員的引導下,將數噸煤裝進了船上。
當勞工們回到自己的家時,他們攜帶的東西比他們的工資還多。很快,流感就在給船裝煤的人中蔓延開來。而且這種流感並不温和。8月24日,兩個當地人死於肺炎,而其他許多人還在生病。
8月27日,“非洲號 “駛入港口。她也需要煤,但塞拉利昂煤業公司的600名工人中,有500人當天沒有報到上班。她的船員幫助她運煤,與非洲勞工並肩工作。她帶着779名船員。在幾個星期內,近六百人生病。有51人死亡,佔全體船員死亡人數的7%。
HMS Chepstow Castle號運輸船從新西蘭運往前線,於8月26日和27日在弗里敦下水;在三週內,她的1150名船員中,有900人死於流感。她的死亡人數是三十八人。
大溪地號也在同一時間上了煤;在她到達英國之前,船上有六十八人死亡,與切普斯托城堡號同一天。靠岸後,兩船的船員又有八百例,死亡一百一十五人。
在塞拉利昂本土,官員們不久後估計,流感導致整個非洲人口的3%死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接下來的幾周內死亡。最近的證據表明,死亡人數很可能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可能是這個數字的兩倍或更高。
越過大西洋,在波士頓的聯邦碼頭,海軍經營着一艘 “接收船”。這個名字是個錯誤的稱呼。它實際上是一個兵營,多達七千名過境的水兵在那裏吃飯和睡覺,海軍自己稱之為 “嚴重擁擠 “的宿舍。
8月27日,兩名水兵到醫務室報到,患了流感。8月28日,又有八名水兵報病。8月29日,有五十八人被送進醫院。
與在佈列斯特和弗里敦以及船上一樣,人開始死亡。50名士兵很快被轉移到切爾西海軍醫院,在那裏,少校米爾頓-羅森納和他年輕的助手約翰-J-基根中尉工作。
水手們的情況好得不得了。雖然基根後來成為內布拉斯加大學醫學院院長,但羅森納卻是當時的巨人之一。他強壯、結實、厚實的脖子,看上去就像摔跤手盯着對手一樣,令人生畏,意志堅定。但他卻始終保持着禮貌和支持,人們都喜歡在他手下工作。他是創建美國公共衞生服務衞生實驗室的主要推動者,後來又擔任美國細菌學家協會主席,他最著名的是他的教科書《預防醫學和衞生學》,這本書被陸軍和海軍醫務人員稱為 “聖經”。就在幾周前,他與韋爾奇、戈爾加斯和沃恩會面,討論如何預防或控制任何新的流行病*。
*羅森納和弗萊克斯納多年來一直在進行着友好的競爭。在1911年,羅森納表明,Flexner犯了一個重要的錯誤。兩年後,羅森納因 “證明 “穩定的蒼蠅會傳播小兒麻痹症而在1913年獲得美國醫學金獎。1915年,Flexner證明這一發現是錯誤的。然而各自尊重對方,他們相處得很好。戰前不久,哈佛大學的醫學研究經費仍然不足,Flexner寫信給他説:“得知你的實驗室預算如此之少,我感到驚訝和痛苦。“並立即安排洛克菲勒給他撥款。他們的合作是例行公事,例如羅森納在1918年早些時候要求Flexner:“請立即給切爾西海軍醫院送去足夠4個病人使用的抗腦膜炎血清。”
羅森納和基根立即對這些人進行隔離,並盡一切可能控制疾病,從每一個受害者開始倒查,追蹤和隔離與患者有過接觸的人。但這種疾病的爆發力太強了。他們把注意力轉向細菌學分析,尋找病原體,以便製備疫苗或血清。他們的研究結果並沒有讓他們滿意,幾周內,他們開始用海軍大隊的人類志願者進行世界上第一次實驗,以確定是否有病毒引起這種疾病。
早在這之前,任何控制疾病的希望都已經破滅。9月3日,波士頓市醫院收治了一名患流感的平民。9月4日,在與波士頓本土隔查爾斯河相望的劍橋,哈佛大學海軍無線電學校的學生病倒了。
然後德文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