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海軍指揮鏈_風聞
温哥华的鱼-温哥华的鱼官方账号-军事杂谈2020-07-30 21:36
自從美國海軍“羅斯福”號航母受到新冠病毒感染以來,“指揮鏈”這個比較陌生的詞彙頻頻在媒體曝光,因為前代理海軍部長莫德里解除克羅澤上校艦長職務的理由就是:克羅澤作為艦長髮出了不必要的警報,沒有計劃解決問題,引起了戰備的擔憂,破壞了指揮鏈。
雖然美軍基層官兵、民間、國會乃至海軍高層軍職人員都對此解職事件非常不滿,認為海軍部“反應過度”,但是按照美國媒體的解釋,克羅澤艦長被解職遵循了“將指揮鏈擺在第一位”的軍隊內部規則和傳統,與民事司法的認知不同。軍隊在和平時期軍法森嚴、鐵面無情,就是為了確保在戰爭時期不會混淆規則、絕對服從於指揮鏈。那麼到底什麼是指揮鏈,在平時和戰時它是怎樣發揮作用的呢?

指揮鏈的含義
“指揮鏈 – Chain of Command”是美軍的一種固定用語,它的定義是“授權和責任的傳遞鏈路”,等同於中國軍語體系中的“作戰指揮體系”,命令沿着這條線在軍事單位內部和不同單位之間傳遞,直至傳達到最終執行者的手中。位於指揮鏈中的軍事人員只從唯一的直接上級處接收命令,也只把命令傳達給職務規定範圍內的直接下屬。
高級別的軍官並不能隨意指揮低級別的軍官或者部隊,命令必須沿着同一條指揮鏈下達。比如A團團長不能直接命令B團炮兵營長提供支援,必須通過更高一級的指揮機關給B團團長下命令。這樣才能保證指揮體系的正常運轉,不會令出多頭,干擾指揮。如果因為特殊原因A團團長真的給B團炮兵營長下達了命令,根據戰場情況和標準作戰程序,B團炮兵營長可以選擇執行命令或者建議必須通過自己的指揮鏈下達。無論如何拒絕執行幾乎總是被認為“不服從命令”,除非命令本身是非法的(即執行命令者將犯下違法行為)。
另外只有作戰軍官處於指揮鏈內,軍醫、後勤等領域的專業軍官則不是,只能在自己的專業範圍內發佈命令。比如美國航母上的牙醫部門長是上校軍銜,但他只能領導牙醫或者醫療部門實施戰場搶救,而無權指揮彈射飛機或者下令改變航向。
> 2007年8月27日,美國海軍作戰部長麥克·馬倫上將(左2)主持將官交接儀式,他的左右分別是新任和卸任的中將銜海軍醫療局局長
如果一名軍人因為無法執行命令或者履行自身的職責而越級向直接領導以上的層級求助,往往會遭到紀律處分,理由就是破壞指揮鏈。實際上不管名稱叫什麼,各國軍隊都是按照這一原則執行的。
美國軍隊採用軍政、軍令分離的二元體制,有2條並行的指揮鏈:
行政指揮鏈 - 總統/國防部長 > 軍種部長/參謀長 > 軍種部隊,負責部隊的行政人事管理、教育培訓和後勤保障,即提供合格的部隊。
作戰指揮鏈 - 總統/國防部長(通過參聯會主席)> 聯合作戰司令部 > 作戰部隊,負責部隊的聯合作戰指揮,完成特定的演習、作戰任務,即為作戰部隊的使用者。
在國家層面,美國總統兼任三軍總司令,他和文職的國防部長構成最高指揮決策機構(比如海灣戰爭期間的老布什和切尼,伊拉克戰爭期間的小布什和拉姆斯菲爾德)。
國家安全委員會(包括總統、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參聯會主席、國家情報總監、白宮幕僚長、國家安全顧問以及財政部長、司法部長、國土安全部長、駐聯合國大使等臨時成員)提供政策諮詢。
參謀長聯席會議(包括主席、副主席、陸軍參謀長、空軍參謀長、海軍作戰部長、海軍陸戰隊司令和高級士官顧問)提供軍事諮詢、戰略規劃和軍種間的協調。四星上將銜的參聯會主席是美國法定的最高軍職人員,但他的角色是總統和國防部長的首席軍事顧問,並沒有指揮權,只是代表總統和國防部長髮布作戰命令。

美國海軍的指揮結構
具體到美國海軍,它的指揮鏈和其它三個軍種有一定的不同,因為全球部署、分散行動,結構更加複雜,有行政和作戰兩種截然不同的編制形式,其它軍種的行政單位也就是作戰單位。
【 行政指揮鏈 】
美國三軍都實行文官領導,海軍的領導機關是隸屬於國防部的海軍部,就在五角大樓內辦公。海軍部長由文官出任,經參議院提名並通過,由總統委任。他負責管理整個海軍部,包括徵兵、組織管理、後勤供應、研發採購、培訓、動員和復原,同時還要監督海軍艦艇、飛機、裝備、設施的修造。
海軍部下轄兩個獨立軍種 – 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最高軍事長官分別為海軍作戰部長和海軍陸戰隊司令,兩人均為四星上將銜,也是參謀長聯席會議成員,是總統和海軍部長的海軍事務顧問,向海軍部長負責。海軍作戰部長名稱中有作戰兩字,卻沒有作戰指揮權,負責海軍部隊的行政管理、軍事訓練和制定裝備發展計劃,並向戰區聯合司令部提供具備部署資質的作戰部隊。
> 2019年10月10日美國海軍成立244年紀念日上,2巨頭陸戰隊司令戴維·伯格(左)和海軍作戰部長邁克爾·吉爾迪(右)發表了聯合致辭。
海軍部的行政單位眾多,分為三大體系:
一是向艦隊行動提供維修、燃料、彈藥、培訓、醫療等方面支持的13個岸上司令部,包括海軍作戰部辦公室、海軍人事司令部、海軍軍醫局、戰略系統項目、美國海軍學院、海軍教育與訓練司令部、海軍氣象與海洋科學司令部、海軍情報局、海軍航空兵空戰發展中心、海軍信息戰司令部、海軍法務司令部、美國海軍天文台和海軍安全中心。
二是提供技術支持的5個系統司令部,包括:海軍海上系統司令部、海軍信息戰系統司令部、海軍後勤系統司令部、海軍航空系統司令部和海軍設施工程司令部。
三是擁有實際兵力的6個兵種司令部,包括:水面艦艇司令部(直轄指揮艦、兩棲攻擊艦、巡洋艦、驅逐艦中隊、瀕海戰鬥艦中隊、兩棲艦艇中隊、掃雷艦中隊等)、海軍航空兵司令部(下轄航母、艦載機聯隊和岸基飛機部隊)、潛艇司令部(下轄潛艇中隊)、特種作戰司令部、遠征作戰司令部和軍事海運司令部,前三者又分為大西洋和太平洋兩個司令部。兵種司令部負責本兵種的行政管理、戰備訓練和維護保障,它們沒有作戰指揮權,只是作戰部隊的提供者。
【 作戰指揮鏈 】
作戰系統以任務為導向,和行政系統的指揮路徑完全不同。作戰指揮鏈的起點是國防部長,他即是國防政策的主要制定者,也可以直接向作戰司令官下達命令。
在戰略層面,海軍作戰體系分為三級。第一級是國防部下屬的作戰司令部,各自擔負特定的作戰任務,統轄配屬的海陸空及陸戰隊作戰部隊,指揮具體作戰、演習行動,是美軍作戰部隊的實際使用者。第二級是海軍在這些作戰司令部的架構下相應設立的海軍職能司令部,執行作戰司令部下達的海軍任務。第三級是海軍職能司令部之下的編號艦隊,負責特定的作戰海域,所有被分派進入其任務區的海軍兵力均接受該艦隊指揮。
11個作戰司令部中有6個按地理區域劃分,也就是通常的戰區概念,它們和對應的海軍職能司令部、艦隊的關係如下:
北方司令部(北美洲)> 艦隊司令部(2001年10月1日由大西洋艦隊更名而來)> 第2艦隊(西北大西洋)
印-太司令部(亞太地區及印度)> 太平洋艦隊 > 第3艦隊(東北太平洋及部分北冰洋)和第7艦隊(西太平洋和東印度洋)
歐洲司令部(歐洲、土耳其、俄羅斯全部)和非洲司令部(除埃及以外的非洲)> 海軍歐洲/非洲司令部 > 第6艦隊(東大西洋、西印度洋、地中海、黑海)
中央司令部(中亞、中東、埃及)> 海軍中央司令部 > 第5艦隊(波斯灣、紅海、阿拉伯海和部分印度洋)
南方司令部(中美洲和南美洲)> 海軍南方司令部兼第4艦隊(加勒比海,環繞中美洲和南美洲的太平洋、大西洋海域)
5個按功能劃分的作戰司令部除了太空司令部外和戰略司令部外,其餘3個也都有各自對應的海軍職能司令部:
網絡司令部 > 艦隊網絡司令部兼第10艦隊
特種作戰司令部 > 海軍特種作戰司令部
運輸司令部 > 軍事海運司令部
除了第4艦隊司令為準將或少將銜,其它編號艦隊司令都是中將。第2、第3艦隊處於後方,分別擔負大西洋和太平洋方向的部隊訓練任務,向前沿部署艦隊提供兵力,只有特殊情況或戰時才會派出部隊直接參戰。
艦隊的規模對於具體的戰術運作來説過於龐大,因此在艦隊以下根據特定作戰需求從各行政兵種司令部抽調兵力組建特混編隊 - Task Force,遂行一個戰術方向的作戰行動。特混編隊以下再分成若干個特混大隊 - Task Group,通常圍繞航母組成航母打擊羣,或圍繞兩棲攻擊艦組成兩棲戒備羣,也有純水面艦艇的水面打擊羣。特混大隊之下還可以細分為特混小隊 – Task Unit,由共同執行某一特定任務的兵力構成,如航母打擊羣中的防空艦組成防空小隊。
以第7艦隊為例,下轄下列特混編隊:
第70特混編隊 - TF 70是第7艦隊的打擊力量,包括第7艦隊水面作戰部隊(巡洋艦和驅逐艦)和以及第7艦隊航母打擊部隊,目前圍繞“里根”號的第5航母打擊羣組成,實際上也由第5航母打擊羣的司令部和參謀人員兼任所有指揮和後勤工作。第5航母打擊羣司令也是第70特混編隊的司令,除了指揮本航母打擊羣,還負責指揮所有第7艦隊責任區內的水面艦艇,他同時還是包括印-太戰區水面戰司令和第7艦隊戰區聯合導彈防禦司令。
第71特混編隊 - TF 71下轄分配給第7艦隊的全部特種作戰單位和移動爆炸物處理單位,基地在關島。
第72特混編隊 - TF 72是第7艦隊的訓練與偵察力量,下轄所有P-3C、P-8A反潛機和EP-3偵察機,駐地在日本三澤空軍基地。
第73特混編隊 - TF 73是第7艦隊的後勤力量,統轄所有後勤船隻和其它艦隊支持單位,總部在新加坡。
第74特混編隊 - TF 74是第7艦隊的潛艇部隊,負責計劃與協調第7艦隊責任區內的潛艇部隊行動。
第75特混編隊 - TF 75是第7艦隊的海軍遠征力量,負責計劃和實施海岸、內河行動、潛水、工程修造、水下工程等項目,駐地在關島。
第76特混編隊 - TF 76是第7艦隊的兩棲力量,負責支持轄區內海軍陸戰隊的作戰行動,駐地在佐世保。
第77特混編隊 - TF 77是第7艦隊的水雷戰兵力,包括所有的掃雷、佈雷艦艇和MH-53“海龍”掃雷直升機。這個特混編隊只有在執行特定任務是才會被組建激活。
第78特混編隊 - TF 78如今成為了駐韓美國海軍司令部的番號,作為駐韓美軍、韓國海軍和第7艦隊之間的一個行政管理協調機構,駐地在首爾龍山。
第79特混編隊 - TF 79是第7艦隊的陸戰隊登陸部隊,通常下轄一個陸戰隊加強營,是通常由“好人查理”號兩棲戒備羣搭載的第31MEU陸戰遠征隊之外的另外一支獨立陸戰隊單位,由第7艦隊直接掌握。
如今的海戰規模和二戰相比已經大大縮小,大部分特混編隊都成了名義上的作戰單位,實際上的艦隊兵種行政與參謀單位,美國海軍日常出動的戰術單位就是特混大隊,而很少再編組特混編隊;出動多個航母打擊羣時則由艦隊司令直接指揮。不過因為第7艦隊兵力不足,2017年第3艦隊重新組建了第30特混編隊,專門用於指揮“跨界”前沿部署到西太平洋地區但仍然受第3艦隊指揮的水面作戰艦隻,但規模實際上只是一個特混小隊。
> 2016年執行“第三艦隊前沿部署”行動的2艘“伯克”級驅逐艦在進行海上補給
整個作戰指揮鏈的最下一級就是構成海軍艦隊的最基本元素 - 單艦。在一艘軍艦上,最高長官是CO - 艦長,在XO – 副艦長(執行官)的協助下管理全艦的行政、作戰事務。全艦官兵劃分為若干職能部門,如行政部門、工程部門、航海部門、作戰部門、醫療部門等,由部門長負責。大的部門下再分為若干分部,比如航母上最大的航空部門人數多達550人,下設5個分部:V-1負責飛行甲板調度、救生和消防 -128人;V-2負責彈射器、阻攔索和助降鏡的操作與維護 - 208人;V-3負責機庫甲板調度、消防、升降機操作 - 79人;V-4負責航空燃料和滑油、氣體作業 - 96人;V-5在航空艦橋上負責空中管制 - 39人,參見:細説航母(1)- 甲板運作(上)。分部部門長在專業軍官和軍士長的協助下指揮每一位單兵完成自己的職責。
在航母打擊羣中,司令官為少將,他出海執勤時位於航母上,指揮整個打擊羣的各艦。上校銜的航母艦長雖然必須是艦載機飛行員或武控官出身,但只負責航母的航行、維修、補給、飛行甲板作業、自衞等與航母本身相關的作業。艦載機的空中作戰行動由同在艦上的航空聯隊長負責,他和航母艦長平級,互不隸屬,都向打擊羣司令直接彙報。航母上還有護航的驅逐艦中隊司令,統一指揮下轄的3-5艘“伯克”級驅逐艦。

指揮鏈如何運作
下面以當前的“羅斯福”號航母為例,看一下這次疫情爆發事件中美國海軍的作戰指揮鏈是如何運作的。
“羅斯福”號航母隸屬於第9航母打擊羣,擁有“羅斯福”號航母、“邦克山”號巡洋艦以及第23驅逐艦中隊的5艘“伯克”級驅逐艦,配屬第17航空聯隊。第9航母打擊羣於今年1月17日離開聖迭戈執行計劃中的印-太地區前沿部署,打擊羣司令為斯圖爾特·貝克海軍少將。
> 2019年6月14日,貝克少將在“羅斯福”號上接任第9航母打擊羣司令,他是參加過海灣戰爭、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的海航老兵,職業生涯中最耀眼的職位大概是“TOP GUN”指揮官
編隊出海後位於第3艦隊責任區,接受第3艦隊司令斯科特·科恩海軍中將的指揮。在向夏威夷航渡時打擊羣進行了各種戰備訓練,1月28日和2月4日分別進行了海上油料和乾貨補給。2月7日“羅斯福”號抵達關島阿普拉海軍基地休整3天,此時它已經進入第7艦隊責任區,接受第7艦隊司令威廉·墨茲海軍中將的指揮。
> 2020年1月25日在東太平洋航渡中的第9航母打擊羣
2月15日,第9航母打擊羣和“美利堅”號兩棲戒備羣在沖繩東南進行了聯合演習,科目包括空對空、編隊航行、機動、通信聯絡、建立聯合作戰指揮控制環境等。值得注意的是“美利堅”號搭載了5架正式部署的F-35B垂直起降戰鬥機,這也意味着F-35B和航母上的F-18E/F已經展開了空中訓練。這次聯訓涉及到2個特混大隊(也是FT 71和FT 76兩個特混編隊)之間的協同作戰,必須由更高一級的第7艦隊進行組織和指揮。
3月5日-9日,“羅斯福”號和“邦克山”號抵達越南峴港進行友好訪問,以慶祝美越恢復外交關係25週年,這是繼2018年“卡爾·文森”號訪問後美國航母在越戰後第二次訪問越南。此時各國疫情早已開始爆發,“鑽石公主”號遊輪的慘狀傳遍世界,越南在河內地區也有感染病例出現。但是美國編隊仍然按計劃進行了訪問,並且在沒有任何安全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和越南軍民展開了深入廣泛的文化交流和社區聯誼活動,包括和學生做手工、體育比賽、語言交流、園藝、繪畫、音樂演出等,甚至還頗具諷刺意味地進行了傳染病預防專業交流。美軍上岸人數多達4500人,第9航母打擊羣指定由“羅斯福”號負責組織美方活動。
訪問結束後的3月15日,“羅斯福”號編隊與“美利堅”號編隊再次在南海匯合訓練。3月20日,“羅斯福”打擊羣和一架空軍第69遠征轟炸中隊的B-52H以及第18戰鬥機聯隊的4架F-15C在菲律賓海進行了聯合防空演習,這需要印-太司令部組織太平洋艦隊和空軍印-太司令部協作行動。
之後的情況就完全超出了海軍的計劃。3月24日,“羅斯福”號上發現3名水兵被感染,此時距離開越南正好超過14天。3月27日,“羅斯福”號抵達關島阿普拉海軍基地進入隔離狀態。3月30日,克羅澤艦長髮出了那封著名的信件。4月2日,代理海軍部長莫德里解除了克羅澤艦長的職務,由副艦長奇勒上校代理。4月6日,莫德里親自飛往關島,在岸上通過內部廣播向“羅斯福”號艦員訓話,艦上水兵錄下的講話錄音被媒體曝光後引起軒然大波。4月7日,莫德里迫於軍內外的巨大壓力向國防部長埃斯珀請辭。
> 先橫後慫的代理海軍部長莫德里,他是匈牙利移民後裔,安納波利斯海校83屆畢業生,曾在“拿騷”號兩棲攻擊艦上飛了7年UH-1N,海軍生涯的最後一個職位是空軍學院政治學副教授。之後取得哈佛MBA學位,負責PwC普華永道的全球政府與公共服務部門。
在“羅斯福”號的整個部署過程中,峴港和關島是僅有的兩處停靠點,相比關島封閉的海軍基地和少量執行岸艦運輸任務的C-2運輸機,在峴港幾乎全體艦員不設防地和越南民眾大規模交流,因此新冠病毒感染源的嫌疑也最大。最新的消息是最後兩天上岸住酒店的“羅斯福”號艦員和2位英國遊客有過接觸,而這2位英國人目前已經確診。
那麼在明知有感染危險的情況下,到底是誰作出繼續訪問的決定,該由誰來負責呢?從指揮鏈來看顯然不是同樣感染病毒的克羅澤艦長,實際上他除了航母本身,沒有任何權力指揮編隊中的其它軍艦,甚至無法調動自己艦上的艦載機或者航空聯隊的官兵。第9航母打擊羣司令貝克少將就在艦上,他可以指揮整個編隊的行動,但他也無權決定是否終止訪問,因為這涉及到兩國、兩軍關係和整個亞太地區的政治軍事格局,完全超出了他的職責範圍。
美國艦隊到訪越南,美軍代表團的最高長官是誰呢?是太平洋艦隊司令約翰·阿奎利諾海軍上將,他攜妻子親自訪越,並和美國駐越大使一起出席了多場活動。
在峴港碼頭上舉行的歡迎儀式,4位美國人從左到右依次為克羅澤上校、貝克少將、駐越大使克里滕布林克和阿奎利諾上將,這條指揮鏈上的指揮官除了第7艦隊司令墨茲中將都在場了。但即使是太平洋艦隊司令,實際上也是訪越行動的執行人,他並沒有權力改變既定的軍事外交安排。
四月初,特朗普總統這位三軍總司令在“羅斯福”號已經癱瘓在關島後發表講話:“或許我們不應該在疫病大流行期間訪越”。他否認自己瞭解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是在此之前他曾經批評克羅澤艦長不該冒險讓航母靠港,並支持將他解職的決定。媒體都推測莫德里是在得到他的默許或授意後才發出解職命令的,顯然三軍總司令並不清楚位於這條指揮鏈另一端的克羅澤艦長有多大的權力。
美國媒體分析,按美軍現行的指揮結構,作出繼續訪越決定的是印-太司令部司令菲利浦·戴維森海軍上將,他可以全權處置印-太區海軍部隊的部署。如果情報表明對越訪問可能威脅到航母艦員的健康,他有權決定入港後讓艦員待在艦上,或者乾脆取消訪問。當然,他在做決定前還必須徵求國務院和國防部的意見,因為美軍所有國際軍事交流都必須得到美國國務院的批准,並由國防部做出具體部署。
> 2019年9月10日訪問文萊的菲利浦·戴維森上將
從“羅斯福”號訪問越南和克羅澤艦長被解職這兩件事,可以清晰地看出兩條相對應的指揮鏈。訪問越南屬於作戰部署範疇,遵循的作戰指揮鏈如下:國防部長 > 印-太司令部司令 > 太平洋艦隊司令 > 第7艦隊司令 > 第9航母打擊羣 > “羅斯福”號艦長。解除克羅澤艦長職務則屬於人事任免,涉及的行政指揮鏈如下:(代理)海軍部長 > 太平洋海軍航空兵司令部 > “羅斯福”號艦長。第9航母打擊羣司令貝克少將實際上只是代為頒佈解職命令,他本身並沒有人事任免權。
為什麼美國高層執意要冒着新冠危險排出人員高度密集的航母編隊訪越呢?
為了“顯示存在”,除了老生常談的“維護自由、開放的印太”,更重要的是在美國與菲律賓關係急轉直下的當口鞏固和越南的戰略關係,以強大的航母編隊顯示美國對亞洲地區的影響力。
表明“正常戰備”,雖然疫情肆虐,美國海軍仍然有能力按照標準程序執行戰備任務,保持在印-太地區的威懾能力。
增進“雙邊關係”,美艦訪越需要得到越共中央政治局的批准,鑑於越南當時出現的16例新冠病例全部都在北部,繼續訪問可以體現出美國對越南的充分信任。而且每次訪問艦員登岸都能給當地帶來數以百萬美元計的消費,一旦訪問取消將會給越南方面帶來不小的經濟損失,進而影響到美越兩國的外交和軍事關係。
> 錨泊在峴港近海的“羅斯福”號,它並沒有進港,由交通艇將艦員擺渡上岸
從新冠病毒爆發的時間線來看,印-太司令部司令戴維森上將擁有足夠的時間和情報來改變訪越計劃。海軍在2月14日就已經下命令印-太地區所有艦船在訪問港口後都必須進行至少14天的海上隔離。但是出於政治、軍事上的考慮,從國防部到印-太司令部,從第7艦隊到第9航母打擊羣,整條作戰指揮鏈上的所有環節都沒有把新冠的威脅和艦員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直到指揮鏈最底層的克羅澤艦長不得不站出來成為“吹號人”。
在“胖子萊昂納德”腐敗案和2017年2艘“伯克”級驅逐艦撞船等一系列醜聞之後,外界普遍質疑太平洋艦隊的領導指揮能力,“羅斯福”號堅持訪越造成的疫病、指揮鏈和海軍士氣危機則顯示出更加危險的徵兆。美國海軍在和新冠病毒戰鬥的同時,更需要面對指揮鏈“掉鏈子”的挑戰。

戰時航母指揮程序
以上是和平時期的指揮流程,假設台海地區爆發衝突,美國海軍在戰時又會如何應對呢?
按美國憲法第1條第8款第11項規定,宣戰權屬於國會,美國總統必須得到國會授權才能發動戰爭。不過二戰後美國總統往往根據憲法第2條認為緊急狀態時總統有權動員軍隊採取戰爭行動,於是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古巴危機等都是先斬後奏,國會只好在事後接受既成事實追加授權。這種總統和國會之間的制衡與博弈在特朗普時代愈演愈烈。
無論得到授權與否,戰事一起,美國總統都會習慣性地問“我們的航母在哪裏”?對目前的西太平洋地區來説,這通常就是指前沿部署於日本的“里根”號航母,它的部署規律和其它母港在本土的航母都不一樣。本土的10艘航母根據現行的OFRP - 優化艦隊反應計劃執行每36個月戰鬥部署8個月的循環週期;“里根”號理論上一直處於部署狀態,但實際上採用的是12個月的循環週期,每年冬春在橫須賀維護,夏秋進行兩次為期一個月左右的巡航。所以對“里根”號來説參戰會有兩種不同的狀態:一種是夏秋期間已經完成戰備訓練正在海上巡航,另一種是冬春待在橫須賀港內暫時失去作戰能力。
如果是夏秋的“部署季節”,“里根”號將具備完整作戰能力,齊裝滿員,只要總統下定決心投入航母,通過國防部長 > 印-太司令部司令 > 太平洋艦隊司令 > 第7艦隊司令 > 第7航母打擊羣的作戰指揮鏈下達命令,“里根”號打擊羣就能以平均24節的航渡速度在60小時之內從第二島鏈內的任意地點趕到台海前線(一天航行1066公里)。
如果是冬春的“趴窩季節”就要麻煩很多,此時“里根”號會在橫須賀進行維護,甚至可能連彈射器都拆下進行保養,大部分艦上水兵上岸休假或者培訓,部分官兵會進行調動;護航的第7驅逐艦中隊艦隻也可能在維修或另有任務;配屬的第5艦載機聯隊則在巖國基地休整訓練,沒有航母操作資格(按美國海軍的規定,艦載機飛行員連續14天不飛就將喪失固定翼起降資格,必須重新認證)。這樣的狀態下要讓航母馬上出港投入戰鬥是不可能的,牽涉的部門和指揮鏈要複雜得多,必須多條線同時進行。
> 在橫須賀基地處於維護狀態的“里根”號
首先得把航母修好,假設手頭上的維修工作可以像珊瑚海海戰後的“約克城”號那樣在3天內搶修完畢,這也需要海軍部統籌海軍海上系統司令部調集美、日各方面的人力物力協作完成。等航母修好必須出海進行至少1-2天的海試,檢驗維修成果,如果海試發現問題還要儘快整改。
其次是兵力動員與培訓,通過海軍部 > 人事司令部/教育與訓練司令部 > 太平洋水面艦艇司令部/海軍航空兵司令部 > 驅逐艦中隊/飛行聯隊的行政指揮鏈通知休假、培訓的岸上人員歸隊,如果有崗位空缺還要徵召其它單位的人員補足。人員到崗後將進行戰前動員、單崗培訓、部門演練,再到全艦合練,通過各種考核驗收。
第三是後勤準備,海試返港後就要開始裝載各種物資彈藥。這需要海軍部通過海軍後勤系統司令部協調橫須賀基地和日本當地各部門落實,正常情況下這個準備過程長達3周以上。這期間第7航母打擊羣的指揮部人員和第5艦載機聯隊地勤官兵也將登艦。
第四是海上恢復訓練,航母出海後要接收從巖國基地飛來着艦的飛行聯隊全體飛機,然後在硫磺島海域進行為期18天的航母打擊羣COMPTUEX編隊合成演練,增強母艦和載機之間以及編隊軍艦之間的協同作戰能力。通過之後將達到C-2級的戰備水平,進入MCO-S重大軍事行動-應急部署狀態,初步具備作戰能力。這些訓練工作在平時是由行政指揮鏈的水面艦艇司令部/海軍航空兵司令部組織實施的,在緊急情況下也可以由第7艦隊直接協調航母打擊羣完成。在此之後“里根”號航母打擊羣才真正具備作戰能力,成為太平洋艦隊可以動用的機動作戰兵力。
> 2016年6月,在太平洋上進行艦炮實彈演習的“里根”號航母打擊羣
也就是説從接到徵召命令開始“里根”號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真正達到可部署狀態,這樣的情況下還不如從美國西海岸或者中東地區另行抽調一艘已經完成戰備訓練的航母,只需要12-15天的航渡時間。所以“里根”號雖然處於前沿部署狀態,能在2、3天內作出反應迅速干涉台海的時間窗口,一年中只有短短2個月左右。
本文是《艦船知識》的約稿,寫在四月份,但是因為排期調整,六月底才發表,壓到現在才發到公眾號上,也同步到這裏,文字也擴充到了近萬字。第一次詳細理順一支軍隊的指揮體系,還是很有意思的,以後會慢慢整理美國空軍、陸軍以及其它軍隊的指揮鏈(又是很多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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