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感-歷史上最致命的瘟疫的史詩故事(第十九章)_風聞
微信公众号_战争机器-2020-07-31 10:47
第十九章
在費城的自由貸款遊行兩天後,威爾默-克魯森發表了那份陰鬱的聲明,即在平民人口中的流行病 “正在成為海軍基地和營地中發現的那種類型”。
流感確實在城市裏爆發了。在閲兵式後的72小時內, 城市裏31家醫院的每一個牀位都被填滿了。並且有人開始死亡。醫院開始拒絕接收病人--護士們拒絕了100美元的賄賂--沒有醫生或警察的命令。然而,人們卻排着隊等着進去。一位婦女記得她的鄰居 “去了最近的醫院--位於第5街和倫巴德街的賓夕法尼亞醫院,但他們到了那裏就排起了隊,沒有醫生,也沒有藥。所以那些足夠強壯的人回家了。”
反正醫療服務也沒什麼區別。喬治-塔利奇醫生的女兒瑪麗-塔利奇,在第一次出現症狀24小時後就去世了。西奈山醫院的學生護士愛麗絲-沃洛維茨,早上開始值班,感到不舒服,十二小時後死亡。10月1日,也就是遊行後的第三天,這種流行病在一天之內就殺死了一百多人--117人。這個數字會翻倍,三倍,四倍,五倍,六倍。很快,單是流感造成的每日死亡人數,就會超過全市每週因所有原因--所有疾病、所有事故、所有犯罪行為--造成的平均死亡人數的總和。
10月3日,就在克魯森讓遊行繼續進行的五天後,他禁止在市內舉行所有的公眾集會--最後包括自由貸款的進一步集會--並關閉了所有的教堂、學校、劇院。甚至連公共葬禮也被禁止。只有一個公共集會場所被允許繼續開放:沙龍,瓦雷的關鍵選民。第二天,國家衞生專員就關閉了它們。
第一個照顧病人的臨時設施在霍爾姆斯堡市的貧民院建立起來。它被稱為 “第一急診醫院”;衞生委員會知道接下來會有更多的醫院。它的五百張牀位一天就被填滿了。最終會有12家類似的大型醫院在城市的幫助下運行,其中三家位於南費城的共和黨俱樂部改建的地方。那是人們總是去尋求幫助的地方。
在十天內--十天!--疫情從幾百個平民病例和每天一兩個死亡病例爆發到每天幾十萬個病人和幾百個死亡病例。
聯邦、市、州法院都關閉了。到處都有巨大的標語牌,警告公眾要避開人羣,打噴嚏或咳嗽時要用手帕。其他標語牌上寫着 “隨地吐痰等於死亡”。在大街上吐痰的人被逮捕,一天之內就有六十人被捕。報紙報道了這些逮捕事件--即使是在繼續將疫情降到最低的情況下。醫生們自己也在死亡,一天三個,一天兩個,第二天四個。報紙在內頁與其他訃告一起報道了這些死亡事件--即使在繼續將疫情降到最低的同時。衞生和城市工作人員不斷地戴着口罩。
人們帶着恐懼的心情想知道,我該怎麼辦?它還會持續多久?每天人們都會發現,一週前或一天前還非常健康的朋友和鄰居已經死亡。
而城市當局和報紙繼續將危險降到最低。《公眾日報》無厘頭地宣稱,克魯森禁止所有公眾集會的命令並不是 “公共衞生措施”,並重申:“沒有理由恐慌或驚慌。”
10月5日,醫生報告説,當天有254人死於疫情,報紙援引公共衞生當局的話説:“流感疫情的高峯已經到來。” 第二天,當289名費城人死亡時,報紙説:“相信疫情高峯已經過去,衞生官員們信心十足。”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每一天都有三百多人死亡,克魯森再次宣佈:“這些死亡標誌着死亡人數的高水位,可以認為,從這個時候開始,直到疫情被粉碎,死亡率將不斷降低。”
第二天就有428人死亡,每天的死亡人數還將持續攀升很多天--甚至接近這個數字的兩倍。
克魯森説:“不要因為誇張的報道而感到害怕或恐慌。”
但克魯森的保證已經無法讓人安心。
聽保羅-劉易斯講任何話題,都無法感受到他的知識深度和他洞察問題、設想可能的解決方案並理解其後果的能力。城裏的其他科學家並不聽從他,而是向他看齊。
他已經在這個問題上工作了三個星期了。他幾乎沒有離開過他的實驗室。他的助手們也是如此,除了那些生病的人。費城的每一個科學家也都是在實驗室裏度過每一個清醒的分鐘。
反正實驗室是他最喜歡的地方,甚至比家更喜歡。平時,工作中的一切都給了他安寧,實驗室給了他安寧,包括他所接受的那些神秘的東西。他安頓在其中,就像一個人投向無法穿透的海霧,這種霧讓人覺得自己既是世界的一部分,又是孤獨的。
但這項工作並沒有給他帶來平靜。確切地説,不是壓力。而是壓力迫使他失去了節奏,迫使他放棄了科學進程。他提出了一個假設,並專注於它,但他到達它的速記過程讓他不舒服。
聽到死亡的消息也是如此。死者的青春、活力和承諾讓人驚恐。他們承諾的浪費讓人驚恐。他更加努力地工作。
亞瑟-艾辛格,賓大1918級的校長和 “榮譽人物”,去世了。杜德利-帕金斯,斯沃斯莫爾的足球英雄,死了。近三分之二的死者都在40歲以下。
在1918年,人們普遍的做法是在門上掛上一塊縐綢,以紀念家中有人死亡。到處都有縐綢 “如果是年輕人,他們會在門上掛一塊白色縐綢,“安娜-米拉尼回憶説。“如果是中年人,他們會放一張黑色的縐布,如果是老年人,他們會在門口放一張灰色的縐布,表示誰死了。我們是孩子,我們很興奮,想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我們看着門,還有一個縐紗,還有一扇門。“總是有另一扇門 “人們像蒼蠅一樣死去。“克利福德-亞當斯説。“在春園街,看起來每一户人家的門上都有縐紋。那裏的人都死了。”
安娜-拉文在西奈山醫院。“我叔叔死在那裏… 我的姑姑先死了,他們的兒子才十三歲。他們的兒子才13歲.很多年輕人,剛結婚,他們是最先死的。”
但疫情最可怕的是屍體的堆積。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他們自己也生病了,他們不堪重負。他們沒有地方放置屍體。掘墓人要麼生病,要麼拒絕埋葬流感患者。市監獄長提議讓囚犯挖墓,然後取消了這個提議,因為他沒有健康的警衞來看守他們。由於沒有掘墓人,屍體無法下葬。殯儀館的工作區域被擠滿了,他們把棺材堆放在大廳裏、生活區裏--很多人都住在自己的生意上面。
後來,殯葬業者的棺材不夠用了。寥寥無幾的棺材突然變成了無價之寶。邁克爾-多諾霍的家族經營着一家殯儀館。“我們在殯儀館外面堆滿了棺材 我們不得不派人看守,因為有人在偷棺材……你會把這等同於盜墓。”
很快就沒有棺材可偷了。露易絲-阿普查斯對沒有棺材的情況記得最清楚。“一個七八歲的鄰居男孩死了 他們過去只是把你抱起來,用牀單包起來,然後把你放進巡邏車裏. 所以,母親和父親尖叫着説,‘讓我拿個通心粉盒’[做棺材]--通心粉,任何一種麪食,過去都裝在這個盒子裏,大約20磅的通心粉可以裝進去--‘請讓我把他放在通心粉盒裏,不要這樣把他帶走’”
克利福德-亞當斯記得 “屍體堆積如山,堆積如山,他們無法埋葬他們。” 屍體越積越多,積壓在房子裏,被放在外面的門廊上。
市停屍房有三十六具屍體的空間。兩百具屍體堆在那裏。惡臭難聞;門窗被推開。再多的屍體也裝不下了。屍體躺在家裏,他們死了,因為他們死了,經常有血腥的液體從鼻孔或嘴裏滲出來。家人用冰塊蓋住屍體;即便如此,屍體還是開始腐爛發臭。公寓沒有門廊,很少有走火通道。家人把躺着屍體的房間封閉起來,但一扇封閉的門無法阻隔人們對門後的知識和恐怖。在這個比紐約更缺住房的城市裏,很多地方的人們沒有可以封閉的房間。屍體被裹在牀單裏,被推到角落裏,有時會被放置在那裏好幾天,恐怖的感覺每時每刻都在加深,人們病得不能自己做飯,病得不能自己打掃,病得不能把屍體從牀上搬下來,活生生地和屍體躺在同一張牀上。死人在那裏躺了好幾天,而活人卻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被他們嚇壞了,也許最可怕的是,他們已經習慣了。
症狀是可怕的。鮮血從鼻子、耳朵、眼窩裏流出來;有些受害者躺在痛苦中;精神錯亂帶走了另一些活着的人。
通常一個家庭中會有兩個人死亡。一家三口死亡的情況並不少見。有時,一個家庭遭受的痛苦更多。大衞-斯沃德住在傑克遜街2802號。10月5日,他家的第六個成員死於流感,而《北美人報》報道説,醫院裏的另外三個家庭成員 “也可能死於瘟疫”。
瘟疫。在街上,人們一直在低聲談論這個詞。這個詞不知怎麼的,有一次,意外地溜進了那份報紙。“士氣 “問題,自我審查,編輯們打算把每一條新聞都放在最積極的背景下,這一切都意味着沒有報紙再使用這個詞。然而人們並不需要報紙來談論 “黑死病”。有些屍體幾乎變成了黑色。人們已經看到了它們,反正他們已經對他們讀到的東西失去了信心。一個被叫來治療數百名病人的年輕醫學生回憶説:“發紺的程度達到了我此後從未見過的程度。確實傳出了黑死病復發的謠言。” 報紙引用了雷蒙德-利奧波德醫生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這樣的謠言是有充足的理由的” “確實有很多屍體在死後呈現出黑色的顏色並散發出明顯的氣味” 但他做出了保證:“黑死病的説法沒有任何道理。”
他的説法當然是正確的。但現在有多少人相信報紙了呢?即使黑死病沒有來,瘟疫已經來了,而且,恐怖也隨之而來。
戰爭已經回家了。
早在哈加多恩自殺之前, 早在費城的遊行者開始在城市街道上游行之前, 流感已經在國家的邊緣播下種子.
9月4日,流感已經到達新奧爾良,三名海員--他們很快就死了--從波士頓被送到哈羅德-沃克號上的醫院。9月7日,它到達了大湖區海軍訓練站,水手們從波士頓轉移過來。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大西洋和海灣沿岸的港口和海軍設施--紐波特、新倫敦、諾福克、莫比爾和比洛克西--也報告了這種新的流感。1918年9月17日,Lee兵營外的弗吉尼亞州彼得斯堡報告了 “流感樣疾病的廣泛流行”。同一天,早先從費城出發前往普吉特灣的幾百名水手也趕到了;有11人不得不用擔架從船上抬到醫院,把新病毒帶到了太平洋。
病毒已經橫跨全國,在大西洋、海灣、太平洋、五大湖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它沒有立即以流行病的形式爆發,但它已經播下了種子。然後種子開始發芽,開出火焰之花。
病毒順着鐵路和河流進入大陸內部,從新奧爾良沿着密西西比河上溯進入全國的身體,從西雅圖到東部,從五大湖訓練站到芝加哥,從那裏沿着鐵路線向許多方向發展。從每一個原始的地點手指伸出來,不均勻地,像射出的火花,常常跳過較近的點,到較遠的點--例如從波士頓到紐波特,然後才向後伸去填入布羅克頓和普羅維登斯以及中間的地方。
9月28日,當自由貸款的遊行者在費城街頭遊行時,洛杉磯還只有7個病例報告,舊金山有兩個。但病毒很快就會到達那裏。
與此同時,在費城,恐懼來了,而且一直存在。死亡可能來自任何人,任何時候。人們在人行道上遠離他人,避免交談;如果他們説話,也會把臉轉過去,以避免對方的呼吸。人們變得孤立無援,增加了恐懼。
不可能得到幫助的情況下,更加劇了這種孤立感。850名費城的醫生和更多的護士都在軍隊中。更多的人生病了 費城總醫院有126名護士。儘管採取了所有的預防措施,儘管戴上了外科口罩和穿上了手術服,但還是有八名醫生和五十四名護士--佔工作人員的43%--自己需要住院治療。這一家醫院有十名護士死亡。衞生局懇求退休的護士和醫生幫助,如果他們還記得自己的職業 “哪怕是一點點”。
當護士或醫生或警察真的來了,他們就戴着他們的幽靈手術面具,人們就會逃離他們。在每一個有人生病的家庭裏,人們都會懷疑這個人是否會死。而每家每户都有人生病。
費城有五所醫學院。每所學校都下課,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學生在全城的學校和空蕩蕩的建築裏設立的急救醫院裏值班。費城藥學院也關閉了,把學生派到外面去幫助藥劑師。
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醫學生去醫院值班之前,他們聽了阿爾弗雷德-斯滕格爾的講座,這位傳染病專家曾在很久以前治療過埃克塞特市的船員。斯滕格爾回顧了醫學雜誌上提出的幾十種觀點。各種消毒劑的漱口水。藥物。免疫血清。傷寒疫苗。白喉抗毒素。但史丹格爾的信息很簡單。這個沒用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 沒有任何作用
“他對治療的建議是消極的,“艾薩克-斯塔爾,這些賓大的學生之一,後來成為國際知名的心臟病學家,他回憶説。“他對提出的任何一種治療方法都沒有信心。”
斯滕格爾説的沒錯。他們所做的一切都還沒有起作用。斯塔爾去了位於十八街和櫻桃街的第二急診醫院。他確實得到了一位多年未行醫的老醫生的幫助,如果可以這樣稱呼的話,他讓斯塔接觸到了最糟糕的英雄醫學。斯塔爾不會忘記,古老的清創術,靜脈切除術,古老的為病人開脈的藝術。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和其他地方的學生都是孤軍奮戰,甚至連護士的幫助都很少,因為他們太需要護士了,在紅十字會提供的十家急診醫院中,每家醫院都只有一名合格的護士來監督任何作為志願者前來的女性。而志願者們往往報到一次,就因為害怕或疲憊,不再來了。
斯塔爾負責一家急診醫院的整整一層樓。他起初以為他的病人 “看起來是小病……發燒,但沒有什麼其他症狀。不幸的是,許多人的臨牀特徵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最引人注目的又是發紺,他的病人有時幾乎變成黑色。“在喘息了幾個小時之後,他們變得神志不清,大小便失禁,許多人死於掙扎着清理呼吸道里的血沫,這些血沫有時從他們的鼻子和嘴裏湧出。”
在他的醫院裏,每天都有近四分之一的病人死去。斯塔爾會回家,當他第二天回來時,會發現醫院裏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病人都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病人。
費城有幾十萬人病倒了。幾乎所有的人,以及他們的朋友和親戚,都很害怕,無論最初的症狀看起來多麼輕微,在他們體內都有一種異樣的力量,一種沸騰的、蔓延的感染,一種有意志的活物,正在佔據他們的身體--而且可能會殺死他們。而那些在他們周圍活動的人都害怕--既為受害者擔心,也為自己擔心。
這座城市被恐懼凍結了,完全被凍結成靜止狀態。斯塔爾住在離醫院12英里遠的栗子山。在他開車回家的路上,街道上一片寂靜,靜悄悄的。寂靜得讓他開始數他所看到的汽車。有一天晚上,他沒有看到任何車輛。他想,“這個城市的生活幾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