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從哥倫布到特朗普——破碎的“全球帝國“夢（2）_風聞
民生文旅-为民而生，与文同行。2020-08-04 23:36
（接上期）
05
註定錯過的大航海時代
直到海洋時代的到來，隨着新航路的開闢，世界終於第一次成為了一個整體，人類真正意義上的世界歷史即將拉開帷幕，建立一個“全球帝國”第一次成為了可能。而開啓這段歷史的，正是前段時間被美國人推倒的哥倫布。
諷刺的是，哥倫布到死也不承認自己到達的是一塊新大陸，而堅持認為自己到達了印度。如果世界真的有哥倫布想象的這麼小的話，那麼還真是中華民族的一件大幸事。
從此，西方文明憑空多出了一塊麪積相當於整個亞洲的大陸，為整個族羣開拓了巨大的生存空間，掠奪了巨大的資源，為幾百年後西方文明統治世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某種意義上，這也造成了我們今天的不幸，這個最大的不幸，就是造成了我們整個社會的極度內卷。
曾經我們有一句自豪的話：“我們用全世界7%的耕地養活了22%的人口”。但如果細品這句話，就會發現這句話中有多少無奈。由於人均耕地面積不足，直到今天，我們也未能完成“小農經濟”向“大農業”的轉型。
雖然我們和鄰居日本韓國都先後創造了經濟上的奇蹟，完成了工業化。但受限於狹小的土地，貧乏的資源，巨大的人口密度。東亞地區至今仍是全世界內卷最為嚴重的地區。關於內卷的概念，在以後的文章會詳細討論。至於現在，去了解下衡水中學的教育模式就知道了。
從這點上看，該推倒哥倫布的雕像的應該是我們，而不是美國人呀。
不過，在大航海時代前就已經完成過“鄭和下西洋”這一壯舉的大明王朝，這時候去哪了呢？
這大概也是很多人學習歷史時最大的遺憾了，如果鄭和船隊發現了美洲，那麼人類的歷史是不是就會改寫？
著名科幻作家劉慈欣在自己的小説中甚至暢想了中國的海外殖民地遍佈全球甚至佔領北愛爾蘭作為殖民地的盛況。但早年的劉慈欣顯然會歷史發展的規律認識不足，高估了個體對整個歷史的影響。事實上，就算鄭和真的航行到美洲，也不會對後來的中國歷史產生巨大的影響。
現在很多人把這一切歸結於明清兩代皇帝的短視。不過，中國此後四百年那麼多著名的帝王將相，雖説不能開上帝視角跳出歷史，但眼界總不都會比歐洲邊陲小島上的恩裏克王子差吧？
船頭就是恩裏克王子
後來明朝真有一位皇帝要恢復下西洋，就是那位歷史名聲非常臭的明武宗朱厚照。聽説了皇帝有這個想法，兵部尚書劉大夏趕緊燒掉了鄭和船隊的圖紙。於是，放棄航海這個歷史責任劉大夏就接下來了。
劉大夏在歷史上名聲不錯，是“弘治三君子”之一，讀過《明朝那些事》的讀者應該對他有所瞭解。這樣一位君子，我猜他這麼做應該不是為了自己，如果為了自己應該支持造船才對，他在中間還能發一筆大財。
他反對的原因當然只有一個：**太燒錢了，朝廷扛不住呀。**事實上，大明王朝最後也是被自己的財政給拖垮的。
但是同時代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為什麼就不怕花錢呢？
這就要從兩方截然不同的生存環境説起了。
西班牙位於歐洲西南角，領土面積約為中國5%，地形複雜，土地貧瘠，依賴對外貿易。
西班牙向歐洲大陸發展的唯一方向就是翻越比迪牛斯山，然後……
面對當時的歐洲第一強國法國。
葡萄牙，面積比西班牙更小，氣候地形和西班牙差不多，只有一個鄰國，那就是西班牙……
這樣的國家體量，這樣的地緣環境，除了向海洋發展還真的沒什麼好去處。
因為國力所限，所以他們派出船隊都是幾艘船，幾百人甚至幾十人的小船隊，不夠鄭和船隊的零頭。但這種規模的船隊也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成本低，即使整隻船隊都葬身大海也不會對國家造成太大的損失。
但是離開了歐洲，無論哪個方向都是一羣弱雞。哪怕只有幾百人，只要能登岸，對還處於早期青銅文明的印第安部落來説就是降維打擊。而美洲偏偏真有着歐洲人夢寐以求的財富。
所以西班牙葡萄牙的航海就想摸彩票，摸中一次全部回本。而且，這個彩票中獎率還如此之高，只要不腦抽一路往北跑，到哪都是大獎。
而反觀中國：
地圖上所有適合人類居住的地區，除了朝鮮和越南，全在統治之下，而且越南和朝鮮還是忠實的附屬國。雖然此時的東北還沒有被明朝實際控制，但是當時的東北絕大多數地方還是不適合人類居住的。
當時的所有生活必須品，無論糧食，木材、絲綢、瓷器，應有盡有。只要下邊的人不造反，皇帝和官僚士紳們就可以一直躺在家裏過舒服日子。
所以，中國人幾乎全部的技能點都點在了統治技術上，直到今天我們也深有體會。
航海？幹什麼？貿易嗎？我們可以回想一下課本里講到鄭和帶回來的東西，除了一個胡椒比較實用外，剩下的就都是一些獅子長頸鹿之類的珍稀動物了。這些東西除了供人觀賞，貌似也沒有別的什麼作用了。
所以明朝後期也有一些海上貿易活動，但基本都集中在中國和東南亞沿海地區，以中國南方移民為主，遠達不到遠洋航行的標準。
至於開拓海外殖民地，為什麼要開拓海外殖民地呢？
地主階級躺在自己的土地上就能過舒服的日子，只要朝廷不垮，好日子永遠都不會結束，就算朝廷垮了，大不了換一個皇帝，繼續過以前的日子。
而且，手底下的長工都跑到海外開荒去了，誰來給地主幹活呢？所以中國從兩千多年的戰國時期就建立了嚴格的户口制度，就是為了防止人口外逃。
而且海外有了一大片領土，對傳統的中央集權政府本身就是個威脅，鄭和船隊的兩位主要領導都是宦官，恐怕也不是無意間的安排吧。
於是，中國的航海被賦予了新的目的：炫耀國威。
但是國威這東西，炫耀幾次就夠了，天天炫耀誰也花不起這個錢呀。所以，即使是最巔峯的明朝，也只堅持了七次。
以明朝中期中央的財政狀況，如果朱厚照執意恢復下西洋，估計李自成可能就要提前一百年起義了。
六百年後的特朗普，也面臨着類似的困擾，但不同的是：明朝因為相對封閉的經濟體系，皇帝關起門來一樣過好日子，大不了不發展現代工業文明瞭。而美國需要全世界工業鏈條來為他“輸血”，就算特朗普就算關起門，好日子也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中國沒能參與大航海時代，朱高熾和劉大夏真背不了這個鍋。
鄭和之後，中國人徹底消失在了海洋上，當我們再次出現，已經到了六百年以後了。
但是中國人不出去，別人早晚也會找上門來，16世紀，葡萄牙人出現在了中國南方的海岸線上……
06
小國家，大夢想
最先稱霸海洋的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因為地理上的優勢，這兩個國家迅速登上了了大航海時代的頭班車。西班牙和葡萄牙兩國獲得了美洲的大片殖民地和財富的過程大家應該都瞭解。但很多人不瞭解的是：兩個總人口三千萬的國家直接一紙協議把地球瓜分了。
1494年，也就是哥倫布發現美洲僅僅幾年後，西班牙和葡萄牙籤訂了托爾德西里亞斯條約，將世界劃分成兩半。這也是人類建立“全球帝國”的第一次嘗試。
這大概就是人類條約體系建立的開始，西葡二國還找來了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做見證，分量十足。但後來的事證明了：**所謂的條約，必須要有強大的實力來做後盾。**過去三百年的國際公約看似效力還不錯，其實原因不過是英美兩代世界霸主對世界的控制力足夠強大而已。
但顯然，五百多年前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沒有這個實力，而他們的條約，貌似沒有得到東方另一個世界帝國——大明王朝的同意。
按照這份協議，我們中國的大部分領土都在葡萄牙的勢力範圍內。16世紀起，葡萄牙人先後在中國的東南沿海出現，和尚在巔峯的大明朝發生了數次衝突，可能是因為在美洲非洲虐菜習慣了，葡萄牙人還異想天開的制定了一個“兩萬人征服中國”的計劃。結果顯而易見，葡萄牙在這一系列衝突中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這也是很多“明粉”津津樂道的談資，以證明明朝遠強於清朝，但此時的歐洲跟後來完成了工業革命的歐洲顯然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手。
不過因為明朝政府對“化外之地”的不重視，葡萄牙人還是佔領了澳門，西班牙人也打了個擦邊球，登陸了台灣。歐洲殖民者就這樣在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建立了最早的據點（這裏我沒有打錯，後來佔領台灣的荷蘭人，此時還沒有登陸台灣島）。
可問題是，西班牙帝國是個君主制國家，有着強大的封建勢力，雖然比大明王朝差的很遠，但是比英國還是強很多。他們的認知和中國的地主階級類似：**財富就是那些真金白銀，總數是固定的，不在你這裏，就在我這裏。**但是西班牙統治階級顯然沒有認識到，黃金白銀除了作為貨幣外，就只能作為裝飾品了。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夢想中的世界，顯然我們都能看出問題所在：黃金香料不是消耗品，積累多了以後怎麼辦？
因為封建勢力的強大，白銀貿易帶來的商品更多的變成了王室的奢糜生活，獲得的財富只用於消耗，卻沒有用於整個社會的再生產。
於是隨着本土的重金屬越來越多，西班牙國內產生了巨大的通貨膨脹。但是西班牙貴族高枕無憂，因為他們的生財之道就是從美洲運來的金銀。至於手裏的地，原來租給農民，現在一切照舊。
但對農民來説，與其在本土做窮人，“享受”飛漲的物價，還不如海外搏一搏，萬一，賭得好“小癩子”變“皮薩羅”，賭得差的，也是西印度一塊地，大不了就是死。大批的西班牙人紛紛前往美洲。到最後，西班牙連菜地都做不成，牛要從英國進口，糧食得從法國進口。
而西班牙的城市本身在歐洲也不算拔尖，面對一點點漲高的物價，手工工場主們要麼提高產品價格，要麼用新技術壓低成本。但是因為國內強大的封建勢力阻撓改革，這兩條路都走不通，最後只剩下大量破產一條路了。於是西班牙僅剩的工場手工業都沒有，工業革命更是遙遙無期了。
這一幕在今天似曾相識：因為發行貨幣就能源源不斷的從全世界購買產品，掠奪財富，最終導致了本土的生產成本不斷提高，產業不斷向新興國家轉移。突然有一天，這個國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像樣的工業體系。
這個國家我們都知道是哪個，不過比西班牙幸運的是，美國還把持着全世界最尖端的軍事科技為自己的貨幣效力提供保護，還可以向全世界輸出通脹以穩定國內的物價。
所以特朗普這樣的“狂人”才敢喊“再工業化”的口號。
但西班牙帝國沒有自己控制的“國際貿易體系”，無法像美國那樣向全世界輸出通脹以穩定國內的物價，於是想出了更奇葩的方法：禁止本國商品出口到殖民地。
這一招一出，徹底扼殺了西班牙原本就不發達的製造業，還增加了本土和殖民地之間的矛盾，為殖民地的獨立埋下了禍根。
哦？這一幕好像更眼熟。
從此，西班牙帝國消失在世界舞台上，無敵艦隊的覆滅和三十年戰爭的失敗只是個標誌性事件而已。在以後的歷史中，除了體育之外，就只能作為拿破崙和美國的配角出現。
英國人崛起後，西班牙葡萄牙迅速淪為二流國家，全球帝國的夢還沒開始便被驚醒。直到今天，地中海的咽喉，西班牙最南端的直布羅陀，依然被英國人佔據。
英國為何崛起？因為，在那個時代，英國真的代表了最先進的生產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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