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美四大聯盟複賽,看疫情下的政治博弈_風聞
体育产业生态圈-体育产业生态圈-商业改变体育,体育改变生活2020-08-06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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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北美四大聯盟複賽、曼城上訴成功、沙特財團收購紐卡斯爾聯失敗……一系列的體壇風波背後,也引發了眾多基於公共議題的大討論。而這些深度關聯着政治與經濟的角力,也將影響深遠地進行下去。
體育和政治無關?別再自欺欺人了。
ECO氪體專欄作者 / 蕭深
長久以來有一個著名的説法,叫做:體育和政治無關。
這種説法產生的原因先不深究,但它在「戰略忽悠」上的威力,倒是直追我國某位知名局座。沿着這個思路走,很多問題永遠都找不到答案。
比如,「北美四大聯盟複賽」、「曼城上訴成功」以及「沙特財團收購紐卡斯爾聯失敗」這幾個爭論很多的事情。
所以,這篇我們「破例」聊聊政治。因為最近全球幾個重大的體育事件,本質都脱離不了政治。
先重點説美國。
北美四大職業體育聯盟「複賽」,不僅是體育大事,更是美國經濟的大事。不少人也都明白,「複賽」走到目前騎虎難下的尷尬境地,並不是這些比賽的相關保護措施出了多大漏洞,而是美國整體的防疫形勢極為嚴峻所致。但很多人未必清楚的是:美國此次防疫之所以如此糟糕,根源在於今年的總統選舉,更在於這次總統選舉具有極大的特殊性。
注:北美四大職業體育聯盟複賽時間
四年前,特朗普擊敗希拉里入主白宮。從選舉策略看,是他在幾個搖擺州獲得關鍵勝利。但究其根本,是「克林頓 - 希拉里」這個政治集團自己出現了嚴重問題,導致FBI在選舉重要階段啓動的調查(FBI主要為了自保),讓希拉里在選情領先的情況下被逆轉。
特朗普執政四年,除了推特治國、大統領、懂王、建國同志這些形象深入人心遠播海外之外,搞得相對成功的終究還是老本行——經濟。他甚至不惜打破美國總統不與股市走得太近的慣例,目的就是要把股票的上漲(美國人財富的增加)作為自己最大的政治資本。
如果疫情沒有爆發,美國經濟持續向好,「大統領」連任的懸念其實不大。但病毒來襲,特朗普在方向判斷上犯了大錯。先是為了不影響經濟(不影響自己的政治資本和家族財閥利益),錯過封閉管理延阻疫情的寶貴窗口;之後又為了經濟能夠快速恢復,過早解除隔離限制,導致疫情再度抬頭。
事實上,美國的防疫已經徹底失敗。失敗的根本緣由不是美國的醫療制度,也不是「美國人太熱愛自由」,而是以特朗普為首的白宮所制定的宏觀戰略錯誤。
對這一點,美國總統特朗普本人,其實也是心知肚明。
7月12日,特朗普首次公開場合戴上了口罩
他雖然「貪利」,但不是傻子。因為他理解,怎麼通過在選戰中打「中國牌」來爭取選票。包括他多次公開宣稱不用帶口罩等看似荒唐的行為,也不是因為一個國家的總統真的仇視他國,連基本的常識都忘記了,而純粹是為了迎合及煽動選民,出於選舉策略和經濟利益的考慮。
但無論多麼高明的選戰專家,都不會料到「喬治-弗洛伊德事件」的出現,將會對整個時局產生如此重大的影響。
「喬治-弗洛伊德事件」和疫情所帶來的停工、停產、停學結合,經過各種政治集團的介入,產生的威力極為驚人。加上美國人民對失業和降薪不滿,又沒比賽可看(體育確是美國民眾頭等大事之一),上街遊行的人們一浪高過一浪,反過來又使得疫情更為嚴重。
幾乎每個美國政要,都清楚地知道弗洛伊德的悲劇和特朗普並無直接關聯,因為這是美國社會累積已久的問題,但特朗普的選情卻因此受到致命影響:
- 第一,美國本土感染人數急劇上升,一百萬和五百萬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到大選時甚至可能上千萬),身為美國總統的特朗普難辭其咎;
- 第二,本就單薄的選民基礎,進一步被削弱。
講到這裏,我們要再瞭解一下,美國總統大選的重要原理。
事實上,美國總統的選舉投票率,常年來居低不下。很多美國人根本就不出來投票,反而是幾個絕對規模不算很大的羣體,特別能嚷嚷、特別能戰鬥、特別能投票。於是,爭取這些羣體的選票就變得特別重要。例如,這些羣體當中的「福音派」,小布什能夠當選總統,他們就是主要選票來源,如今「福音派」也成為了特朗普的鐵桿。
而特朗普則是典型的少數派當總統,和小布什當年戰勝戈爾有相似之處。他的票源主要由四部分組成:猶太商人、軍工集團、福音派、保守派(部分)。關於美國的保守主義,我在之前ECO氪體一篇文章中曾經提及,源起於戈德華特,成就於里根,在小布什時期達到巔峯。
福音派雖然被視作美國保守主義運動的一部分,但和保守主義其他流派也有不同。福音派在反禁槍、反墮胎、反同性戀、反增税等方面主張尤為激烈,而南部和西部的保守派,以及共和黨相對温和一派的主張,大家就更是各不相同。
所以,如何平衡內部各個不同的聲音,向來是共和黨的大問題。小布什當政時期,由於他吸取了老布什的教訓,共和黨中的各個勢力還能夠維持團結。如今到了特朗普,共和黨乃至保守派內部早已分裂。比如布什家族就多次批評特朗普,甚至不投票給他。
而經過這半年的折騰,分裂趨勢進一步加劇。這意味着一部分中間選民也有流失的風險,特別是總統大選咽喉要地搖擺州的選票,很可能會全面倒向民主黨——這也就是民主黨的核心派別為何要在黨內初選推出拜登,然後全力「做掉」桑德斯的緣由,因為過於激進的桑德斯不利於爭取中間派及分化共和黨。對比之下,拜登未必多有能力,但他可以團結的勢力,是要多於桑德斯和特朗普的。
如今在疫情的「助推」下,不僅中間派很多倒向民主黨,而且深受疫情傷害的老年人和少數族裔也開始成為民主黨的支持者。特別是之前投票率低的羣體,這次也可能會出來給民主黨投票,極大程度抵消掉投票率高的福音派,形勢對特朗普已經空前不利。外加上,在過去四年的任期內,這位「大統領」得罪的人實在太多,深恐選舉失利就會被清算,所以現在只能無所不用其及。
統算下來,特朗普還想要爭取更多選票的話,大致還剩三招。
一個是疫苗的研發。可以肯定,無論美國如何亂搞,這件事都不會耽誤。如果疫苗趕在大選之前研製成功,確實可能起到給特朗普助選的作用。但科學不歸推特指揮,把寶都押在疫苗上顯然不夠。
另一個是繼續打「中國牌」。比如最近美國針對TikTok的一系列動作,就是針對中國的高科技和互聯網企業大做文章。但特朗普在這件事上的意圖和美國的建制派並不完全一致,他的短線考慮要遠多於長線。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爭取互聯網界的選票。
還有一個,就是用各種方法攪亂局面,期待拜登能夠主動犯錯或者國際局勢發生重大變化。例如特朗普最近圍繞「推遲大選」的各種言論,就是基於這種考慮。
但無論如何,一定要明白:特朗普現在所有的「騷」操作和「渾」操作,都是以爭取選票為核心的。而以四大聯盟為代表的美國體育,既對經濟十分重要,又在文化生活中不可替代,怎麼可能不成為特朗普推動社會復甦從而打贏選戰的重要一環?
所以,他在疫情蔓延之初,就約見了幾個重要體育聯盟的一把手,不斷強調要儘快恢復比賽。同理,還可以參考他一直呼籲的學校復課。
之前不乏有觀點認為,體育再重要也重要不過健康。但這很可能只是我們普通人的視角,政客們的立場完全不同。更何況,美國職業體育球隊老闆的政治屬性要比歐洲高得多。其中很多人都和兩黨有各種斬不斷的聯繫,球隊老闆只是他們的一個社會身份而已,指望他們完全從體育角度看問題,真的不現實。
説到底,美國職業體育本來就是大資本和高消費的綜合體。像這樣龐大的機器,讓它完全停止運轉,經濟風險和社會風險確實太高。也正因為美國體育產業實在太大,涉及的相關環節和利益團體實在太多,也不可能真的有人能讓它徹底停下來。
更麻煩的地方在於,即使「不聊政治」只看體育,問題也非常棘手。
還是以四大聯盟為例,NBA和NHL搞集中隔離式的複賽,防疫相對容易,這個賽季支撐過去問題不算很大。而MLB用的則是「空場」主客場制複賽,也就註定了隨時會被疫情打亂計劃。但是,NBA和NHL的集中式複賽也是當下的權宜之計,下半年將要開打的新賽季,無疑將比這賽季更加艱難。
注:截止到8月4日,馬林魚隊疫情爆發,自7月27日之後未參加比賽,打亂了MLB東區賽程;而聖路易紅雀隊的確診感染數也增加到13人,聯盟已迅速喊停紅雀與老虎的4場系列賽。此外,NFL也有50多名球員已經宣佈退出新賽季。
更為微妙的是美國體育核心中的核心——NFL。
首先,NFL球隊規模大,不可能集中打比賽;其次,雖然NFL比賽場次少,旅途感染風險低於經常要連續客場作戰的MLB球隊,但他們又很難接受空場比賽的方案,整體感染風險反而更高。
更為特別的是,NFL和大學體育聯繫最為緊密,球員完全依靠大學供應且需求量極大。一旦處理不當,有可能產生疫情連鎖效應,甚至打破長期運轉的體系。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説,站在美國總統大選背景板下的四大聯盟,就和站在特朗普身邊的福奇博士一樣,眼神裏似乎總是流露出一種無辜和無奈。但他們本來都是龐大利益集團中的成員,根本沒法置身事外。
7月23日,福奇博士佩戴口罩為MLB開球
説完美國,我們再來聊聊歐洲。
不要認為政治和體育的強關聯只出現在美國,其他地方亦無本質區別——歐洲聯賽的種族歧視問題自不必説,很多足球流氓早就和極右翼團體藕斷絲連。如今在歐洲集體向右轉的政治浪潮下,甚至有可能登堂入室。比較諷刺的是,各大聯賽可以打標語拉橫幅,讓種族歧視滾出球場,卻沒辦法阻止支持這種觀點的政黨進入議會。
而沙特財團收購紐卡失敗的事情,深究一層,便是沙特和卡塔爾之間的衝突,在體育層面的一次延伸。
這次收購角力的背後,有遜尼派和什葉派的矛盾,有美國和沙特這兩年的貌合神離,也有美俄、美土、俄土等大國之間的複雜關係。最終,卡塔爾能夠成功阻擊沙特財團,固然因為沙特被拿的把柄多、卡塔爾手段活,但更離不開卡塔爾這幾年成功靠攏美國的國際背景。
哪怕,就是曼城上訴成功這樣政治意味已經不算很濃的事情,其實也脱離不了政治經濟和國際關係的大框架。「曼城天價律師團」的瓜吃吃就好,跨過中東資本的力量與博弈,值得思考的要點在於,一個跨越歐洲足壇的財政公平法案想要順利實施,本來就是難上加難。
微觀來説,歐洲足球搞不出四大聯盟那樣的工資帽,是因為其資本構成和利益分配與美國截然不同。説得誇張一點,美國的老闆們多數穿的是一條褲子,有矛盾也屬於黨派內部分歧;而歐洲的老闆們魚龍混雜,大量的外國資本逐鹿足壇,背後有着各種各樣的勢力在支持,目的和手段也各不相同,如何才能夠形成方向和利益的一致呢?
而宏觀來看,歐洲之所以要藉助外國資本,恰恰是因為他們自身的力量已近枯竭,不能像美國那樣依靠單一市場生存。
誠然,歐盟提供了一種還算可行的組合方式。但歐盟之間的強弱差別無法填平,德國和希臘這樣的國家長遠來看無法走到一起。比如欠債不斷的希臘,在統一的歐元區下,只有財政政策而無貨幣政策,國家的金融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又怎會同心同德?
所以,連歐盟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指望歐足聯一個FFP就能擺平,顯然是不現實的。
國際足球,本身就是體育政治鬥爭最激烈的舞台之一,各家都無法置身事外,就看如何有效利用遊戲規則,或者必要時更改規則。例如當年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倒台,就是美國掀翻桌子的結果。
面對當今錯綜複雜的國際環境,以足球這樣的主流大項為代表的體育,在特定場合下發揮的作用將會越來越大。不管國與國之間或打或拉、若即若離,體育都會是保持聯繫的重要紐帶,這是歷史大勢不可逆轉。
所以,我們不必過於擔心政治介入體育,更不必憂慮別人打所謂體育牌來針對我們。相反,我們應該好好思考的是:當對方出招的時候,自己手中,究竟有什麼底牌可打呢?
題圖來自Financial Times
本文編輯 / 殷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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