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人想往亞洲的時代 - 引子_風聞

西方歷史在公元1500年前後，有一個地理探索的時代，產生了一系列的發現，其中歷史意義最大的發現有兩項。第一項是找到一條從海上直接到達印度洋的航道，從此他們可以直達亞洲。他們跑到大洋裏去折騰，為的就是能與亞洲進行貿易，能夠直接進口亞洲的貨品。這一項發現，算是他們大功告成。第二項是附帶的發現，在尋找這條通道的時候，他們偶然發現在歐洲的西邊，其實還有一個新的大陸，美洲大陸。從距離上説，並不是很遠，大概也就三四千公里。

兩項發現哪一項更為重要？答案要看在哪個歷史時期。在現代，人們會覺得發現美洲意義更為重大，畢竟我們生活在美國作為超強主導世界事物的時代。但是在十九世紀之前，卻是亞洲通道的發現更為重要。那時候來一趟亞洲要遠渡重洋，相當不容易，而歐洲人特別想要的物品大多產於亞洲，香料、棉布、茶葉等等。

在中國，這一段遠洋探險通常被稱為“大航海”，不時被人提起，羨慕西方人的冒險勇氣，讚歎西方人的探索精神。最為典型的是早幾年的一部電視記錄片，題為《大國堀起》，有好幾集，相信不少人都看過。第一集《海洋時代》，講的就是葡萄牙與西班牙打開去印度的通道，發現新大陸。那一集的畫面上，經常可以看到鏡頭對着大海，波濤洶湧，無邊無際，帆船在海面上乘風破浪，配上音樂，再配上播音員深沉的聲音，講述世界性大帝國的崛起，強國的經驗。

這一系列的文章也講大航海，但是要換一個角度：感觀上的衝擊會少一些，思維上的挑戰會多一些；少一些詩情畫意，多一些歷史研究資料。畢竟它發生在幾百年前，離我們很有一些距離的歐洲。讀歷史不能只把眼睛盯着大發現與大帝國，而是要理解發生這些事件的時空、環境、以及其中的因果。

 讓我們從一個簡單具體的問題出發：大航海是什麼目的？這個目的很明確，歐洲要摸一條去亞洲的通道。他們非常想去亞洲，不惜生命危險，進行海上的探索。這又意味着什麼呢？簡而言之，這意味着在那個時代的歐洲人，對亞洲有一份特別的想往。

歐洲人想往亞洲。或者説，西方人想往東方！這樣的説法聽起來，是不是感覺有點奇怪？在現代，好像是我們想往西方更多一些。若是能去一趟歐洲美洲，回來可是有幾分神氣的。以前只有大單位裏邊才有這樣的出國機會，大家搶着要。這幾年當然去旅遊的人多了，購物觀光見世面，西方城市的大街上經常可以看到來自中國的遊客，去經歷一下那個洋地方，沾點洋氣，仍然是挺吸引人的一件事。

對西方最為想往的，恐怕是學校裏的學生。以前是大學生，研究生，畢業的時候忙着申請出國。現在中國富裕起來，有許多中學生在接近畢業的時候，也想着要出國：想去西方那些著名的學府讀書深造。因為那裏的教育先進，那裏的科技發達。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羣體對西方非常想往，那就是學生家長，想着自己的孩子可以去喝洋墨水。

但是時間倒退500年，在大航海的時代，甚至不用倒退500年，倒退兩百多年到十八世紀，那時候卻是倒過來的，是歐洲人對亞洲有一份特別的想往。那時候的中國人也好，亞洲人也好，都不大清楚歐洲在哪裏，對歐洲也沒有多大的興趣。

歐洲人對亞洲的這份想望有多麼嚴重，得看看他們找到的這條遠洋通道，一路走下來有多麼不容易。歐洲在北半球，位置靠近北極。從歐洲出發，他們要先沿着大西洋南下，走到赤道就要走好幾千公里。而後繼續向南，走到接近南極的海域，才可以繞過非洲的南端進入印度洋。其後又得調頭向北，因為印度也是在北半球，雖然它離赤道不遠。從距離上來説，他們走到印度要兩萬公里。在時間上，就算一路順風，走到印度也得在海上漂半年的時間。如果不順的話，那一年半載還真就不好講了。從條件上來説，當時沒有機械動力，船是木頭做的，靠風力驅動。導航條件相當原始，走迷路的時候，還真是不知道會走到哪裏。船上生活條件艱苦，衞生極為惡劣，不少船員病死在旅途。要是不幸碰上風暴那就更為糟糕，死都不知道死在哪裏。

就為着找到去亞洲的通道，去亞洲貿易，他們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受這麼大的罪。想一想，他們這份對亞洲的想往是何等的強烈。跟現在對比一下，我們去一趟歐洲、美國，機票有些貴，倒時差有些辛苦。想去讀書的話，要準備考託福，或雅思，有點費勁。但是至少我們不用冒生命危險。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去西方的旅途上有很大的生命危險，你還會願意去嗎？

在這一系列文章中，我們要探討一下為什麼亞洲對當時的歐洲人有這麼大的吸引力。他們一路走來，要經歷什麼樣的風險，做出什麼樣的犧牲，到底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回報。來到亞洲之後，他們又有什麼樣的經歷。亞洲很大，粗一些劃分，有印度，東南亞，中國，日本，各地的情況很不一樣。與這些不同的區域交往，他們又有什麼不同的遭遇。這些亞洲經歷回過頭來對歐洲有什麼影響，對亞洲的不同區域又有什麼不同的影響。

我們將要探討的時期，主要放在十九世紀之前。十九世紀以後屬於現代，歐洲率先實現工業化，帶來經濟、社會組織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飛躍，遠遠領先世界其它地區。在那以後，就是我們想往他們了。

但是，歐洲能夠實現這一飛躍，與亞洲的交往是一個重要的因素，一個在通常的歷史課本中不太提起的因素。我們要講到的是從十五到十八世紀，工業化之前，歐洲與亞洲的交往。

這一時期，我們且把它稱為歐洲人想往亞洲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