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探花到狀元:我行讓我上的考霸鄭子聃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0-08-18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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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現今高考學子相似,在古代科舉中一舉及第者有之,連考不第者更多,而參加兩次廷試(殿試)皆名列前三的,則殊為罕見。他便是鄭子聃。
今年的高考因疫情推遲了一個月,高考也因此牽動着更多人的心。以分數為錄取依據的高考,許多考生考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也有的考生,成績不夠理想,選擇復讀也是選項之一。如有為圓大學夢先後二十餘次參加高考的四川人梁實,也有連奪2013和2014年遼寧省高考文科狀元的劉丁寧。
和現今高考學子相似,在古代科舉中一舉及第者有之,連考不第者更多,而參加兩次廷試(殿試)皆名列前三的,則殊為罕見。
但這樣的大牛人,兩考兩中的“怪咖”,還是確有其人。他便是金朝第四位皇帝完顏亮(因為死後追被廢為海陵煬王,史稱海陵王)正隆二年(1157年) 的詞賦狀元鄭子聃。
年少有名的鳳麟才
鄭子聃,字景純,金太宗天會四年(1126年)出生於大定府(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喀喇沁旗)。《金史·鄭子聃傳》(卷一百二十五·列傳第六十三)形容他“英俊有直氣”,有一張英俊的正氣臉,堪稱偶像面孔。其父鄭宏是遼金源令,金源為水名,有説法稱女真族興起於金水,以金作國號,“金源”成為金朝之代稱。鄭子聃與兄鄭子京聰敏異常,曾拜訪名儒楊丘行,向他求教,故有師生之誼。
皇統四年(1144年),完顏亮任中京留守時,楊先生是他的幕僚,深受敬重。楊丘行對鄭氏兄弟青眼有加,時常口播:“老鄭家的兩位公子才華橫溢,都是鳳毛麟角之才。弟弟尤為通達突出,今後一定揚名於世。”鄭子聃剛滿二十歲,能詩善賦的名聲猶如長了翅膀,不脛而走。
完顏亮像
鄭子聃沒有辜負老天賜予的資質,沒有辜負老師寄予的厚望,更未落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方仲永式困境,他刻苦學習,把天賦錘鍊為收放自如的能力,等待着乘風而起的良機。
科舉制創始於隋,確立於唐,完備於宋,而延續至元、明、清,前後經歷了1300多年。科舉的應考條件較為寬鬆,大致能歸納為“五身”:身行端正,身份清白,身無喪服,身體健康,身有學歷。凡符合資格的士人均可自由報考,它是完成階層躍升的重要通道,也是各個朝代選拔、招攬有才之士重要途徑。
金朝“建國之初,諸事草創”“未逞禮樂之事”,無暇顧及科舉取士。隨着疆域不斷擴大,人才匱乏的現象進一步凸顯,為了鞏固女真族的統治,撫慰民眾尤其是讀書人,天會元年(1123年)十一月,金太宗頒佈開科取士詔,不過困於戰事頻發,科舉屬於“兩無”考試:無定數、無定期。次年,二月和八月各開一科,有時數年不設。為適應本民族文化水平較低、南北地區文化差異較大的情況,天會五年(1127年),金太宗將統治地區劃分為南北兩大區域,分別考錄,原遼地人試詞賦,原北宋地人試經義,並規定了錄取率:北選詞賦進士擢第一百五十人,經義五十人,南選一百五十人,計三百五十人。大體上,金朝科舉制抄襲了宋朝的作業,甚至連“過於注重辭藻經學,輕視經世致用”的缺陷亦未放過。
海陵王天德三年(1151年),鄭子聃參加了廷試,賦題是《天賜智勇以正萬邦》。第二天,海陵王將他的程文(即試卷),拿給時任太子左衞率府率的楊丘行過目。可見海陵王清楚兩人之間的關係,楊舉賢不避弟子,認為他“可入甲乙”,知生莫若師,待拆開卷頭,鄭子聃果然名列一甲第三名,高中探花。當年的另外兩名狀元郎分別是詞賦狀元楊建中,經義狀元王彥潛。釋褐後,鄭子聃先調翼城(今山西翼城)任縣丞,再升任贊皇(今河北贊皇)縣令,又召回京城任正八品的書畫直長,隸屬秘書監,掌御用書畫紙札。官職雖不大,但經常在皇帝眼前晃悠,是很多人夢寐以求之位。
作賦甚易的狀元才
在普通人眼中,高位及第,仕途順遂,足以光耀門楣。然而“以才望自負”的鄭子聃不這樣想,心有不甘,金史説他“常慊不得為第一甲第一人”。“慊”是多音字,且含義恰好相反:讀qiè時表示滿意,讀qiàn時意為不滿。鄭子聃的心思顯然是後者。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當真等到了一雪前“恥”、獨佔鰲頭的機會。
正隆二年(1157年),會試結束後,海陵王將第一名的試卷給鄭子聃看,並問水平如何。估計原意是希望他誇讚作者之睿才、頌揚帝王之英明。豈料恃才傲物的鄭子聃不按套路出牌,多半並非會錯了領導之意,他對會元的作品評價不高,挑刺兒貶低。海陵王又問:作賦比起作其它文章怎麼樣?此問正中年少便“有能賦聲”的鄭子聃的下懷,他神色自得自傲地回答:簡單得跟個寫一似的(甚易)。又擺出鶴立雞羣的架勢,放言無人能比得上自己。不管他是目中無人還是真有才學,反正領導不高興。好在後果不算很嚴重。感覺被冒犯的海陵王説:你行你上啊,別是驢頭伸進馬奶桶——出張白嘴。於是命他與翰林修撰綦戩、楊伯仁,宣徽判官張汝霖,應奉翰林文字李希顏一起同場競技。鄭子聃求之不得,心想還有這種神操作,其餘的人無辜被牽扯進去,但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當年七月,完顏亮駕臨寶昌門督考,以“不貴異物民乃足”為賦題,“忠臣猶孝子”為詩題,“憂國如飢渴”為論題。他對讀卷官翟永固自詡:朕出的題目,理論與實踐並重,用以誡勉臣子。皇帝可謂用心良苦。數日後,皇帝親覽試卷,遴選中第者73人,鄭子聃摘得桂冠,成為內蒙古第一位狀元,終於實現夙願,兑現當初誇下的海口。有實力更有魅力,海陵王嘖嘖稱奇。鴻運也隨之而來,鄭子聃連升三級,擔任翰林修撰,很快改任侍御史,可謂春風得意。
有一回,京畿大旱,海陵王詔令鄭子聃審理在獄囚犯。他秉公而斷,依法處置,高效率地處理完獄案。趕巧遇上及時雨,緩解了旱情,人們因此把他比作公正無私的顏真卿。為何?
這裏面有個典故,《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三·列傳第七十八》載:顏真卿擔任監察御史(掌管刑獄)時,前往五原(今屬內蒙古)巡查,當地冤獄累積,天又幹旱,真卿辨獄而雨,百姓稱之為“御史雨”。有了過硬的政績,鄭子聃官運亨通。後來,他因病出任沂州(今山東臨沂)防禦使,皇太子完顏允恭饋贈財物,以馬車送他赴任。今存有一首小詞(原為十愛詞,調寄《南歌子》),疑為其作:“我愛沂陽好,民淳訟自稀。誰言珥筆混萊夷。行見離離秋草,鞠園扉。”沂州民風淳樸,爭議訴訟自然稀少,為官者亦輕鬆不少。
編撰實錄的修史才
不久,鄭子聃奉詔回京,升任左諫議大夫兼翰林直學士,後改任吏部侍郎兼同修國史鄭子聃的文才是經過金世宗親自認證的。《金史·楊伯仁傳》(即與主人公雜試進士的那位)説,鄭子聃去世後,宰相舉薦楊伯仁接替他的職務。楊久在翰林,文詞典麗,金世宗感嘆:“自韓昉、張鈞後,則有翟永固,近日則張景仁、鄭子聃,今則伯仁而已,其次未見能文者。”主要褒揚傳主,順便給其他人發“好人卡”,提及者中,韓昉是遼天祚帝天慶二年(1112年)的狀元,翟、張兩人於貞元二年(1154年)同登進士第。

元至正刻明遞修本
為了對前任蓋棺定論,同時增強自身繼統的合法性,金世宗全程監控《海陵實錄》(即完顏亮)的纂修。他用一句話抹殺了海陵起居注的價值:“海陵以近習掌記注,記注不明……不任直臣,故所書多不實。”因為不明、不實,所以不用,要求另起爐灶,“眾人共知之者求訪書之”“訪求得實,詳而錄之”。要詳細記錄的“實”,指的是完顏亮的罪證。
張景仁曾負責該項工作,為啥選他?翟永固、張景仁因忤旨被海陵杖責二十,事見《金史·翟永固傳》(卷八十九·列傳第二十七),同年之上再添同杖之傷。領導覺得他會公報私仇,而且盼着他這麼幹,落筆更狠,完顏亮無從辯駁。可惜金世宗失望了,他指責張對“海陵弒熙宗,血濺於面,沾及衣袖”的惡行隱而不書(《元遺山文集》卷27《尚書右丞耶律公神道碑》),殺傷力超強的重磅抹黑素材居然不採用!
不按領導的旨意辦,金世宗於是換人,又命鄭子聃任主筆(原因是海陵王戲弄過探花兼狀元),並當眾表揚他:“修撰《海陵實錄》,若論知悉情況之詳盡、掌握資料之豐富,誰也比不上鄭子聃。”或許是年齡漸長、鋭氣漸失的緣故,少年時意氣風發敢跟皇帝唱反調的鄭子聃,這次則“忠實”地貫徹了上司的意圖,完成了醜化海陵王的艱鉅任務。讓豪吟“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峯”的完顏亮,淪為遺臭萬年的“無道主”。
大定二年(1162年),完顏亮被降封為海陵郡王,其實錄的官方正式稱謂為《海陵實錄》。大定二十年(1180年),他被徹底廢為庶人,實錄改稱《海陵庶人實錄》。
同一年,55歲的鄭子聃病故。平生所著詩文兩千餘篇,文如其人,“英俊有直氣”。